性侵,是一個普遍存在,卻又令人諱莫如深的話題。
普遍存在,是因為女性從小到大,幾乎都遭受過不同程度的侵擾。
諱莫如深,是因為遭受過性侵的女性很多不敢說出口。她們擔心社會和輿論對她們的“二次傷害”:“是不是你勾引的他?”“一定是你穿得太暴露了”“蒼蠅不叮無縫蛋”……
即使她們才是受害者,卻需要承受巨大的壓力。
如此,使得許多女性甘願選擇默默承受。但被侵害的傷痕,卻是一生都難以治癒的。
法國“90後”作家伊內絲的代表作《隱痛》就寫了這麼一個故事:當女性選擇沉默,她們究竟在恐懼什麼?性侵是如何影響她們今後的人生?
男孩乖巧的小臉倒在餐盤上,胖乎乎的小手指懸在空中——他沒吃完蘋果泥就死去了。
好在毒藥在血液中擴散的速度可以使他不用太受折磨。
孩子的媽媽深深陷在椅背裡,頭向後仰著。
孩子的父親洛朗感到肺部充血,呼吸減緩,喉嚨因肌肉抽搐而堵塞,渾身冒汗。他從椅子上摔下來,在漫長的幾分鐘內,艱難爬行著,吐出大量鮮血和嘔吐物。
幾個小時後,洛朗得到了急救,成為唯一的倖存者。
如同人間煉獄。在毒藥最初發作的時候,他的妻子瑪麗眼睜睜看著他摔倒在地,然後餵給他們的兒子吃下頭幾勺有毒的食物。
而就在慘劇發生之前的幾分鐘裡,房間裡還溫情脈脈,充滿著歡聲笑語。然而,只有瑪麗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陽光越是暴烈,陰影就越是黑暗。
警察封鎖了整個街區。調查人員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知道了瑪麗是這場慘劇的真兇,儘管她也已經死去了。人們把她和她兒子的屍體從各自的椅子上移開。
在樓梯平臺上,鄰居們注視著這一幕幕,目光驚愕。
如果詢問瑪麗的鄰居,他們一定想不到她會做這種事。瑪麗是銀行職員,工作穩定,和丈夫洛朗感情很好,並且還有個可愛的孩子。
瑪麗喜歡自己的工作。她喜歡幫助別人,毫不吝惜地給予別人建議,向他們提供解決方案,這使她感到自己很有價值,為此,她心存感激。
如果警察調查她的家人,會發現這家人的感情也很和睦,前不久,一家人還高高興興聚在一起,慶祝瑪麗父親七十歲的生日。
瑪麗的人生簡歷也很簡單:中產階級家庭長大,父母從小就給予她無條件的愛,他們保護著她,使她在孩童和青少年時代不曾遭遇痛苦和折磨。
她對生活有著美好的嚮往,總是愛透過窗戶靜靜地看向窗外,對丈夫感嘆:“好美啊!五顏六色的,你看見了嗎?”
對於金錢,她沒有過分的慾望,能夠和丈夫一起,過著舒適的生活,就已經讓她覺得很幸福。
可以說,瑪麗就是我們身邊常見的那種“歲月靜好”的姑娘:不算光彩照人,但工作努力,熱愛生活,性格善良;沒什麼野心,只希望過普通的人生,生兒育女,跟所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
然而,僅僅因為某天下班時遇到的一個人,她此後的人生便發生劇變,身體與夢想一同被撕碎:她被銀行的大區經理強姦了,就在他的車裡。
他假意好心接瑪麗回家,卻在無人的停車場裡強暴了瑪麗。她的手腕被緊緊扼住,看到自己的腰帶和紐扣被經理解開。他的力氣比她大太多了。她哀求他放過自己,卻被扇了幾個耳光。
結束後,經理威脅她:“如果你告訴別人,你,你的丈夫,你的工作,就全完了。所以閉上你的嘴巴,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回家的路上,瑪麗知道人生不可挽回地改變了:自己成了一個被強暴過的女人。
瑪麗開始厭惡跟洛朗的身體接觸,工作也打不起精神。她的性格從溫和開朗變得陰沉冷漠,但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整日忙工作的丈夫,並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
為什麼不報警?為什麼不告訴家人和朋友?
瑪麗覺得自己沒那麼勇敢,她害怕從此以後,一切都被摧毀,害怕失去丈夫和朋友。他們會評判她,會懷疑她撒謊,懷疑她誇大了事實。自己將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害怕有一天會聽到別人說,自己是個被人姦汙過的婊子。
瑪麗退縮了。她不得不強顏歡笑,維持著曾經的其樂融融。丈夫、家人和朋友,都沒有留意到她遭遇了重創。瑪麗甚至懷疑:是自己演技太好了嗎?
當生活的表層被無情撕開,她才意識到,人們更喜歡看上去甜蜜、令人放心的感情,平靜、溫柔,不讓人察覺到任何瑕疵、扭曲和糾結。
身邊的人越快樂,她就越痛苦,就越不敢告訴人們真相。因為,她太善良了,害怕打破這幅美好的畫面,害怕身邊的人由於自己而陷入無邊苦痛。她會為此而自責。
後來,事情變得更糟:瑪麗懷孕了。
瑪麗也曾想要偷偷打掉孩子,洛朗卻叫來了自己的醫生朋友照顧妻子,無論做什麼都逃不過這位醫生的“法眼”。
孩子出生了,瑪麗每次看見他,都會有罪惡感。她不願意碰他、照顧他,不願意給他餵奶,也不願意與孩子多待哪怕一分鐘。
她自知成了一個不稱職的母親,但毫無辦法。
說她軟弱嗎?沒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我們大可以評判她:你太軟弱了!但是,瑪麗害怕的正是這種評判。
她此前嬌生慣養,是家裡的小公主,因此她寧願編造一個個謊言,自我欺騙:只要我不說出去,我還仍是以前的我,生活還可以繼續……
但內心的痛苦是無法欺騙的。她其實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嚴重抑鬱。她把全部的痛苦都寫在了電腦日記裡,沒想到由於一次大意,被妹妹看到了。
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妹妹開始指責她,為什麼不告訴別人?不告訴洛朗?那樣對他公平嗎?
瑪麗不知道怎麼去解釋,只能威脅妹妹,不讓她說出真相。可是,她們的一次爭吵還是被洛朗偷聽到了,他產生了懷疑:兒子難道不是自己的?
洛朗託好友做親子鑑定,這件事被瑪麗知曉。她徹底崩潰了。她知道自己會被掃地出門、名譽全無,從此成為人人唾棄的女人。
於是,她想到了毀滅。那個看似普通的下午,瑪麗下班後到藥房裡買了安眠藥和老鼠藥。既然一切都是錯的,那唯一的救贖,就是讓錯誤消失……
就像契科夫在一篇名為《渴睡》的小說裡,寫了身體嚴重透支的女僕為了能得到一點睡眠,寧願摔死了主人家的孩子。
她太久沒有休息了。
整個故事裡,我們可以看到瑪麗的痛苦與掙扎,可以看到她對身邊人和自己的厭棄,可以看到女性在社會中的身不由己。
但是,當我們回溯故事原點,更需要我們關注的是:瑪麗究竟在恐懼什麼?
大約兩年前,美國女星艾麗莎·米蘭諾(Alssa Milano)在推特寫道:“如果你曾受到性侵犯或性騷擾,請用‘我也是’(Me Too)來回復這條推文。”
成千上百的人回覆了這則推文,講述了他們各自的性侵犯或性騷擾經歷。很快,“Me Too”成為了席捲整個世界的運動。
其實,中文網際網路上,也經常會有這種帖子。侵害她們的人往往是身邊的鄰居、親人、朋友,而受害者大多都默默忍受下來,只敢在網上匿名講述自己的經歷。
並且,那些侵害過她們的人,仍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她們的生活裡。
現實中,許多年前就開始呼籲抵制“鹹豬手”,遇到騷擾要大聲喊出來。但是真正做到的女性寥寥無幾。
她們在恐懼什麼?
擔心打擊報復是一個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擔心周圍人的目光,以及由此而帶來的羞恥感。
瑪麗正是如此。她恐懼社會投向自己的目光,恐懼在這樣的審視中,自己成了受指責的人,不光得不到同情和幫助,反而身敗名裂。
畢竟,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了。作家林奕含就是其中之一。高中時,她在補習時被國文教師陳星誘姦,精神和身體受到極大摧殘,一直籠罩她短暫的一生。
她曾試探地問過母親關於師生戀的話題,結果得到的回答是“師生戀是女生自己發騷”。
由於羞恥感,她只能自我催眠是自己愛上了老師,否則她無法原諒自己。瑪麗也是這樣,她後來甚至覺得自己跟強姦犯產生了莫名聯結,有了共情關係。
林奕含去世後,警方由於證據不足,做出了不起訴決定,理由是兩人是正常交往。
瑪麗恐懼她一旦說出口,也會遭遇同樣結果。
何其相似的是,最近發生的鮑毓明和福大教師性侵案,施暴者都以“雙方是情侶關係”為自己開脫。彷彿只要你當時不報案,你就是有問題的。
可是,設身處地想,遇到了鹹豬手,都會心有餘悸,更何況是雙方身份不對等的誘姦。
社會的偏見與歧視會生生地毀掉一個人。林奕含去看心理醫生時,心理創傷的程度相當於集中營、越戰、核爆的倖存者。怪不得林奕含曾悲哀地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這種偏見與歧視是典型的“厭女症”。“厭女症”習慣將女性分為“聖女”與“蕩婦”兩類,但都是對女性的壓迫。
“性的雙重標準”面向男人的性道德與面向女人的性道德不一樣。男人好色能夠被肯定,而女人則以對性的無知純潔為善(想想所謂“處女情結”吧),一旦女性失去了所謂“純潔”,即使是受害者,也會被嘲笑。
社會的不寬容與不理解,是很多遭受侵害的女性不敢發聲的原因。
要想改變這“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不僅需要受害者站出來的勇氣,更需要我們的理解。無論男性還是女性,我們能做的有限,但最起碼不要往別人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我們能做的,是成為彼此堅強的後盾,面對罪惡時,每個人都能勇敢地說“不”,將罪惡關進籠子裡,不讓犯罪者心存僥倖、有機可趁;
我們能做的,是針對罪惡本身,而不去苛求所謂“完美受害人”的形象,讓敢於發聲者再無後顧之憂。
美好的社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需要我們每個人貢獻出自己的一份理解,以及善意。
電影 《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中,有這樣讓人觸目驚心的一幕。
禽獸父親常年招妓,最後將魔爪伸向了只有10歲的女兒身上。經常對她上下其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做完之後,還哄騙女兒說:這是爸爸愛你的表現。
任誰看,這都是禽獸的行為,但現實,總比電影殘酷得多。
在英國,有一個叫做貝爾的女子,今年已經32歲。
只看照片上這張平靜的臉,似乎沒有什麼異常。但她的人生軌跡,在7歲那年就完全被改變了,改變一切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生父親。
貝爾 7歲的一天,和往常一樣準備去上學,這時父親一臉笑意的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寶貝兒,你昨天沒有尿床,爸爸要好好獎勵你。”
“是洋娃娃?還是巧克力?”就在小貝爾沉浸在被父親表揚的喜悅中時,裙子冷不防的被脫掉,之後便被父親按在床上,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讓貝爾沒有想到的是,這僅僅是個開始,自此之後,只要家裡剩下她和父親,她就被帶到臥室...
一開始貝爾只是害怕,再加上父親做完這些事情,會“安慰”她說: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誰也不要告訴啊。 她只好選擇忍氣吞聲。
這樣“生不如死”的生活,一直持續到貝爾14歲,已經長大成人的她漸漸明白了父親這樣的行為,意味著什麼。她決定不能再忍氣吞聲了,必須要結束這樣的生活,她開始尋求周圍人的幫助。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事情並沒有因為她勇敢站出來而改變,反而將她推向了另一個深淵,因為沒有人相信她。
姑姑以發生這樣的事情為恥辱,其他親友都認為她明明是自己不檢點,還要把帽子扣在老爸的頭上,最讓她心寒的是:本最應該站在她這邊的母親,選擇和父親沆瀣一氣,無視她說的話,甚至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這些言語和傷人的行為,就像一把利劍,深深刺痛貝爾的心,她開始用酒精麻痺自己。因為只有喝醉了,她才得以片刻喘息,安慰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想快點逃離這地獄般的生活,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20年。
27歲那一年,貝爾離開了這個噩夢般的家,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和心愛的人過上了全新的生活,還生下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眼前的生活,是她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貝爾格外珍惜。她曾經無數次告訴自己,試圖放下曾經發生的一切。
可禽獸般的父親,再一次狠狠碾碎了她的夢。
有一天貝爾的父親告訴她自己生病了,讓她來看自己。無奈下,貝爾帶著自己的朋友一起回到了那個夢魘般的家。
她以為這次見面父親會改變,會變好,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父親趁著房間裡沒有人,再一次對她進行了侵犯!
那一刻,貝爾的心理防線徹底決堤。她把這麼多年受到的委屈,全部告訴了自己的朋友,朋友覺得她應該讓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鼓勵她返回去逼問父親,讓他親口承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把這些偷偷錄下來作證據。
於是貝爾回去,憤怒的問父親:為什麼是我?對方回答: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和你上床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爽的事情了。
貝爾明白了,直到現在父親也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幾經忖度後,她把上面錄下來的這段對話作為證據交給了警察,這個禽獸般的父親,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對於貝爾來說,身體上的噩夢結束了,但心理創傷再也無法抹掉。
長期被侵犯的生活,讓貝爾患上了邊緣性人格障礙,情緒極不穩定,甚至多次尋短見,有了家庭之後,這樣的情況有所改觀,她正在慢慢學著癒合傷口,如果父親不再次出現的話.......
家人,對於普通人來說,意味著溫暖的港灣,而對於貝爾這樣的受害者來說,卻是地獄般的存在。這些“家人”,不僅親手摧毀她的前半生,還要讓她一輩子籠罩在黑暗的陰影中。
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讓一個努力忘掉一切、想要重新開始的人,再次面對陰暗的過去,親手撕裂她已經慢慢癒合的傷疤。
不只是貝爾,還有很多女孩被家人侵犯,在噩夢過去十幾年後,仍然被逼迫著回到鏡頭前,受到二次傷害。
所以請放過她吧,就讓她從此失聯,在這個社會“人間蒸發”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