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我去幼兒園接外孫重威。老師給了重威一朵紙疊的小紅花,說是讓小朋友給媽媽的“三八節”禮物。小紅花到了重威手裡,三下兩下地就被他弄壞了。老師說,你怎麼把花弄壞了?每個小朋友只有一朵,弄壞了怎麼辦呢?重威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拿著已經“殘敗”的花朵不吭聲。老師見狀,便從屋裡又拿了一朵小紅花給重威,並交代說,這一朵可別再弄壞了。
我拉著重威的手往家裡走。在路上,重威自言自語地叨叨不停。最近重威已經開始說成句的話了,但遇到句子太長、意思有些曲折的時候便有障礙了。儘管如此,我們家人還是能聽懂的,重威在路上唸叨的一番話,我翻譯過來,大意是:老師給的花,回來給媽媽,媽媽會說,孩子你真棒!
回到家裡,重威便把小紅花隨手丟在了桌上,然後就開始專注地看“豬豬俠”(動畫片)了。關於小紅花的事情似乎已經從他的記憶中抹除了。
這件小事又讓我聯想到了教育(真是積習難改啊)。
“三八節”來臨,幼兒園的老師很用心,親手做了小紅花,讓小朋友獻給媽媽,老師的愛意不言自明。但顯而易見的是,老師的用意和小朋友的實際生活是相脫離的。像重威這麼小的孩子,顯然理解不了什麼是“三八婦女節”。對孩子來說,去做一件理解不了的事情無非是兩種結果,一種是所謂的好孩子,這類孩子會非常愛惜小紅花,會按照老師的交代,祝媽媽“三八節”快樂。在這種情形下,“小紅花”就成為馴服孩子融入成人社會的手段。另一種是所謂不聽話的、調皮的、難管的孩子,對這類孩子來說,小紅花不構成任何意義。因此,重威才會隨手將小紅花破壞掉,才會把第二朵小紅花隨手丟棄在桌上。通常情況下,前一類孩子會受到老師表揚。其實,這兩種結果都不是教育所期待的、所應有的結果。如果把這兩類孩子相比較,我倒寧願看到重威現在的表現——頑皮、任性、做自己。
幼兒園的“小紅花”讓我產生兩點感悟:
其一,做教師的要永遠讓自己的內心柔軟、細膩、豐盈,要一刻不忘地提醒自己去體會孩子的天真、童趣、好奇心,然後盡一切努力去維護、激發和成全。這是教師的天職。
其二,理解、尊重、順遂兒童的天性,不把成人世界的規則、規矩過早地強加給他們。這是教師的責任。
晚飯時,我邊喝酒邊和家人討論這件事情。家人分成兩派,一派認為我分析的是對的,無論哪種教育,都應該是適應孩子成長的教育;一派認為幼兒園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孩子雖然不懂什麼是“三八節”,但慢慢會懂的,無論懂與不懂,讓孩子向媽媽表達愛意是沒錯的。家人意見的分歧,恰恰說明教育問題的複雜性。同一個教育現象,從不同的角度分析,用不同的價值觀判斷,有時會得出完全相反的結果。
幼兒園老師的用意自然是好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好的用意未必有好的結果,這是教育的特質所決定的。因而,我堅持認為,學校裡(包括幼兒園)的一切教育行為都必須來自或根植於學生生活,脫離了學生生活的教育行為是不會收到任何教育效果的——有時甚至會產生負面的作用。
檢視我們當下的教育行為,套用毛澤東當年給一位教師的回信即是“此類問題甚多,容當統籌解決”。
2016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