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耳背。
我說:“李大榮,回家先脫鞋再進屋。”過一會兒,我還能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吃蛋糕,鞋子穿的好好的,連羽絨服都沒有脫!
我說:“李大榮,出門就把衣服拉鍊拉上,先去按電梯!”結果我一出門,只能聽見他躲在樓梯間“哇”地嚇唬我,電梯的箭頭全黑,衣襟大敞。
我感覺我每天都在對著一個空氣說話,而我明知道他今天的反應還是沒有反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嘮叨。這可能就是母子之間的相生相剋吧?
沒反應還不是最可氣的,而是他明明聽見了,卻也要硬當沒聽見,挑戰我的底線。
我說:“李大榮把書包收拾好!筆袋不要忘記裝!出門就把書包背好!”一看,筆袋依舊敞開著放在桌子上,書包依舊亂得跟垃圾場一樣,而出門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至於妹妹,更絕了,為了遮蔽我說的那些她不想幹的事情,會裝出一副聚精會神正在做事的樣子來遮蔽我的聲音。
我說:“妹妹,吃飯了!”
你只會看見她在那一筆一劃地慢慢畫,氣定神閒完全沒打算跟我互動的樣子。
我說:“依依,我們練琴了啦~”
她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桃酥,看著電視,沉浸在美食與美景的世界不可自拔。
好不容易哄上了鋼琴,我說:“先練習五指斷奏還是先練降xi?”她就像失聰了一樣,開始激情澎湃的瞎彈。
我說:“那好,我幫你選,我們先五指斷奏吧!”她仍舊一臉享受的表情在亂彈……
等我說了三四遍之後,耐心條空了,聲音開始不對了,她才會不情不願地開始正經演奏!
通常,只有我臉色不對了,或者已經開始發飆的時候,她的小耳朵才會開啟聽話,當然伴隨著的還有委屈的眼淚。你哭什麼?聽不見我說話還有理了是咋地?
我時常在想,這些小孩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我指哪你打哪,簡單效率地互相成就難道不香嗎?明明可以母慈子孝、和樂融融地完成這些本該完成的事情,為啥非得逼我河東獅吼才肯聽話?敬酒不吃吃罰酒好玩嗎?
很多時候,我們都認為這孩子就是故意不想搭理我,可能是我嘮叨的他不愛聽,或者是聽了好多遍,已經無感了。我也經常會拎著李大榮的耳朵說:“你沒聽見我說話嗎?你的大耳朵看來是不想要了哈!”
但是他真的是故意的嗎?
有些時候,他可能真不是故意的。
由於孩子的大腦神經機制尚未發育成熟,認知能力有限等諸多原因,注意力是不能跟成人同日而語的。孩子會出現耳旁風的現象,跟注意力分配和轉移能力的不足息息相關。
在這裡要稍微解釋一下專有名詞,看不懂也沒關係,名詞解釋主要是為了彰顯這些不是我瞎編的,我之後還會用大白話再說一遍,保證大家都明白。
注意力的分配,是指個體在從事兩種或多種活動時,能把注意同時指向不同的物件。簡單說就是一心二用的能力。這意味著幼兒同時處理兩件或者兩件以上事件的能力很差,年齡越小,就越是如此。
所以當孩子在專心做某件事的時候,你跟他說話,他往往是真的聽不見的。比如他在看電視、在畫畫、在拼樂高的時候,越是專注,就越聽不見你說的話。
注意力的轉移,指個體能夠有意識地將注意從一個物件或活動轉移到另一個物件或活動上去。簡單說就是見異思遷的能力。
對於幼兒來說,這方面的能力整體而言也比較差,哪怕是他已經意識到要注意另一個事情時,他的注意力也很難快速地從原來的物件上移開。
而對於發育尚不完全的小孩子來說,即便是他聽見了你叫他吃飯,但也依舊沒辦法立刻從手中的事務性工作中抽身,所以我們會經常遇到叫半天也不動彈,硬要把手頭的事情做完才能做下一項的“軸孩子”。
這一點在依姐的身上就體現得尤為明顯。時間觀念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在她的世界觀裡,沒有說到點了我必須要幹啥,只有這件事幹完,才能幹下一件。
因此規定練琴時間對依姐來說是相對無效的,只有讓她把這個電視看完、把這本書讀完、把這個手工做完、把這幅畫畫完,她才能去練琴。
不過,這也無需過於擔心,因為注意力轉移的能力是隨年齡的增長日趨提高的。
有研究表明,“小班的幼兒還不善於轉移自己的注意,以至於應該注意另一物件時,注意卻難以從原來的物件上移開。而大班幼兒已經能比較靈活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像李大榮,就已經可以做到每天中午12:45準時練字,哪怕他奧特曼的動畫片還沒有看完,也會非常準時地停掉電視,拿出毛氈和毛筆。
背後的電視是暫停的狀態,我們約定寫完字如果還有剩餘時間,可以接著看。所以李大榮這個年紀其實已經完全具備了從一件事快速抽身到另一件事情上的注意力轉移能力。
但,他的狀態也很不穩定,更多時候他還是會“耳旁風”。
這就引出了下面一個問題,孩子長大了,可為“耳背”的毛病也還是經常發生?
就比如說李大榮在玩玩具,我叫多少聲“洗漱啦”,他還是個沒反應。像依姐,我明明已經說了三五遍,“來啦寶貝,我們現在開始五隻斷奏咯!”但是她依舊會陶醉在自己的“亂彈”旋律中。
他們是聽不見還是反應不過來?我就在他們眼麼前,同一句話也重複了好多遍了啊!
有些時候,孩子只是選擇性忽視。
這就涉及到注意的認知機制。
心理學家普遍認為,世界上感覺物件的數量其實遠遠大於個體知覺和認知加工的容量。面對外界海量的資訊刺激,人們只能選擇性地處理加工有限的線索,而將其他的忽略掉。
看不懂沒關係,我來解釋。
我們每天的觸覺器官,比如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舌頭、面板、指尖……無時無刻不在感知著這個世界,但是真正能在我們腦子裡留下印象的、變成認知的,其實是很少一部分。
就好比,我在緊張地考試,窗外的鳥叫,耳朵聽見了,但是大腦在忙著算函式,所以選擇性地忽略了鳥叫,整場考試考完,你也完全不記得什麼時候有鳥叫。
事實上耳朵聽見了,並不代表大腦也“聽見了”,此時此刻,你的大腦正在感受函式曲線,所以聽覺、嗅覺、觸覺雖然都在工作,但是你什麼也感覺不到。
但如果我當下正閒的沒事壓馬路,大機率的話會注意到陽光明媚和小鳥歡叫。因為腦子這會兒沒啥大事兒要處理,於是就把鳥叫給處理了,你的記憶裡大機率除了街上的妹子還會有鳥語花香。
所以,人的注意力是具有選擇性的,往往只有最重要、或是最感興趣的資訊才會被徹底處理,其餘則會被自動遮蔽。
有句話叫做“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其實說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我的大腦選擇性的注意到了你,因為你的某種特點是我感興趣的點,而其他人沒有,所以其他人就是背景,只有你是我的記憶點。
正因如此,毛爺爺才可以在橋洞裡看書,居里夫人可以充耳不聞調皮搗蛋的男同學在她身後摞椅子,我媽生我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手已經磨出了血泡,兩小隻看電視的時候我是斷然叫不來吃飯……
當一個孩子沉浸在某一件事情時,如果沒有一個足夠有吸引力的事物出現,那麼外界的一切聲音都干擾不到他,這其中也包括父母的呼喚。
這也很好解釋,為什麼我要暴跳如雷他們才會理我,因為peace的呼喚趕不上動畫片刺激,我必須要換一種更刺激的方式來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
這種“聽不見”非常普遍地充斥在我的生活裡,它在認知心理學上有個專有名詞叫“選擇性注意”,雖然可以理解,但它也十分氣人。
對,我就是故意的說完情有可原,我們最終還是要進入不可原諒環節。
除了生理上的因素之外,孩子的“聽不見”也是有主觀故意成分的。很多時候,這二者是雜糅出現的,你很難區分到底是生理性“失聰”還是熊孩子主觀地給耳朵閉了麥。
就比如李大榮,他肯定聽見了我讓他系拉鍊,我天天說,次次出門說,出個門也不至於手頭上有什麼聚精會神的事情要幹吧?穿鞋需要聚精會神嗎?
他就是個聾子,看我嘴型也知道我讓他幹啥!這就是非常典型的“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雖然好像是在罵自己,但其實我們也是從小朋友時期過來的,這種主觀性“失聰”幾乎陪伴著我們從小長到大。這種主動性“不聽”是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好轉的。
就比如說長成榮爸那麼老大個,他也還是經常犯耳旁風的毛病。
就光滿屋犄角旮旯亂扔襪子這件事兒,就足矣跟李大榮出門不繫拉鍊、書包永遠在屁股上晃盪並稱為老李家三大屢教不改在我紅線上瘋狂試探令我無時無刻不想摔門走人欠抽案例。
出現這種情況的誘因非常簡單粗暴,經常性的嘮叨亦或是長期的責罵會在孩子心裡產生“超限效應”。
一則,他們會覺得煩,進而就產生牴觸感,不能跟你明著來,就故意不迴應大人的話,用沉默做抗議。
二則,也可能是因為我們說的多了,孩子逐漸麻木了,看上去似乎在聽,但實際上壓根沒走心,他自然不會給你積極的迴應。我個人感覺我家的拉鍊、襪子、書包問題很可能都是這一類。
雖然誘因是嘮叨,但是不嘮叨他們大機率也不會改。
我必須得很遺憾地說,不管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耳背”很可能會一直伴隨著我們的親子關係直到盡頭,因為你永遠叫不醒一個正在裝睡的人,客觀生理上的不足會被時間和年齡填補,但主觀上的“閉麥”是不管長多大都會隨身攜帶的屬性。
正因如此,我們才應該理智地看待這個問題,不要給孩子草草地釘上“不愛理人”的標籤,還是要重點放在交流的本質上。
即使它無解,但也依然有一些方式方法可以改善這樣的情況。
修復孩子的“聽力”首先,基於生理性“失聰”的原理,我們知道孩子的注意力跟年齡是掛鉤的,所以沒什麼好辦法,靜靜地等他長大就是了。
當然,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就不要打斷孩子手頭上的事兒也是很明智的做法。
其次,關於選擇性注意的問題,比起打斷一個專注的孩子,不如找個更有興趣點的話題來引起他的注意。
就比如,當依姐在畫畫的時候,我扯著嗓子喊:“妹妹呀,你再不練琴,我就要去接哥哥了!”她99%的可能性是壓根就不搭理我,還有1%的可能是告訴我“等我畫完畫再說。”
因為此時此刻,她大腦選擇性忽視了她認為不重要的事情——“接哥哥”。
如果我說:“依依啊,你現在早早練完琴,我可以帶你去接哥哥,順便還可以在遊樂場玩一下!”她就彷彿瞬間長了耳朵一樣,瞬間get到“遊樂場”三個字,然後報以積極的響應。
對於依姐來說,畫完畫練琴是個沒有吸引力的要求,而現在馬上練琴可以去遊樂場玩,就是個比畫畫來說更有意思的刺激,於是成功引起了大奶奶的注意,她就跳起來說:“好呀!好呀!”
當然,她興許還會說:“那我能畫完這個畫再去練琴嗎?”
雖然沒有直接達到我想讓她馬上練琴的目的,但起碼我的話題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給了我一個折中的迴應。
讓揹包裡的寵物貓咪咪和好朋友霸王龍頭圍觀妹妹彈鋼琴,也是我經常會用的刺激方式。彈琴沒意思,就叫點“好朋友”來圍觀唄,也是一種新奇的練琴體驗。
同理。如果你說:“別看電視了,快來吃飯!”那就不如說:“快來看呀,這是什麼 好吃的啊,好像是某些人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如果你說:“回了家就趕緊去洗手!”就不如說:“二哈又要流鼻涕了,讓我看看誰先去跟二哈打招呼!”
第三,說正經話之前,請先叫名字,這也有助於引起孩子的注意。
有個現象被稱為“雞尾酒效應”。它說的是在雞尾酒會上,當你專注於和某人談話時,周遭的嘈雜聲,大腦就會放棄識別。然而,如果突然在背景音當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你就能夠迅速地察覺到旁邊有人在說話。
換句話說,名字比起“快去……”的句式來說,更能喚醒處在選擇性“失聰”過程的孩子。
因此,比起簡單粗暴的祈使句,以“名字”開頭,你的話會更容易被小破孩聽見。
我經常會對兩小隻說:“當我不叫你小名而是叫大名的時候,那就意味著我要生氣了,或者我要講一個嚴肅的事情,你最好認真聽。”
我以前不知道這個中原因,只以為是漢語博大精深,不同的叫法語言色彩會大有不同。當我看了這個雞尾酒效應的時候,瞬間明白了它根源上的原因。
最後,我們說最難辦的主觀性的不想聽問題。
在我看來,這是長期的積怨以及家庭氛圍的影響,它不是改個說辭或者注意些方式方法就能改變的,它需要大人跟孩子彼此真心的交流、相互理解和讓步來解決。
這是父母跟孩子雙方的事情,父母單方面努力沒有用,但我們擁有主導權。
比如,想要讓他認真聽你說話,是不是可以蹲下來看著對方的眼睛娓娓道來?當你可以蹲下來讓孩子平視著你說話的時候,他自然是比仰望著你說話更願意傾聽。
另外就是溝通的時候能不能少一點情緒,多一點共情?常把用“我知道你是想……對不對?但是我我覺得這樣做更好,因為……”
再者,我們期待著孩子能夠聽得進去我們說的話,那作為交換,我們有沒有放下手邊的事,認真地聽孩子講他覺得很重要的事,哪怕是無關緊要的八卦,或者瞎編亂造的故事呢?
想要孩子聽進你的話,首先得做個好的傾聽者,這是交流和理解的第一步。否則什麼道理你都輸出不了的,因為孩子不信任你。
這就是為什麼,長期缺位的家長,是沒辦法跟孩子溝通的,因為沒有傾聽和陪伴,孩子從心眼裡到耳朵眼裡,都對他閉上了麥。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為了節奏快和效率,往往會一刀切地只對孩子做要求,因為發號指令是最快捷的溝通方式。但孩子不是士兵,他可以服從也選擇可以不服從,他不服從的時候,你其實也沒啥很好的辦法,除了打一頓,但是也不能老打不是?
同時孩子也不是電腦,他的耳朵可以隨時按上delete鍵,如果不是在平等和尊重的條件下,他們是有自由關閉自己的溝通通道的。
基於這一點來看,命令並不能完成生活中所有的工作,而在我的育兒過程中,也時常會出現強硬的命令不及溫柔地勸說更有效率。
像依姐就是這麼一個順毛驢的存在,當我暴跳如雷的時候,她時常表現的狀態就是消極怠工,或者大哭崩潰,並不能讓事情有效率的進展。而當我蹲下來好好地跟她說,看似費了口舌和時間,但她會更樂意去順從和配合。
是個生命個體,都不喜歡自上而下的頤指氣使,卻無法拒絕被尊重著的自由交流啊!
所以,雖然我時常會問:“你們到底有沒有用心聽我說話?”但從來不會擔心他們日後真的油鹽不進。
生活中的小細節,可以容許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畢竟我也知道自己經常嘮叨不招人待見,逼急了最多就是擰耳朵,大吼一聲:“母親大人的指令聽清楚了沒有!!!~”
寫給自己寫今天這篇文章,其實是想告訴作為父母的自己,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他們有自由遮蔽你說話,我們應該平和地認識到這個問題,不必要上綱上線,他們不聽不代表不愛你,不在乎你的想法,他們有自己的理由,我們應該允許又沉默抵抗這個選項。
對於孩子來說,他們終其一生都在解決成長的煩惱,我們在父母眼裡也是孩子,一樣要面對年齡增加後的各種各樣的煩惱,但咬牙堅持總能看到陽光。
與此同時,我常常會感受到身為父母這層身份的無力。因為把孩子當成一個平等的個體去尊重,不事事控制他們的思想和行為這個界限很難把控。
一方面作為未成年人,他們有著各種不成熟不穩定的因素,需要我們去撥亂反正。
另一方面,他們又是一個不斷成長、靈魂自由的自然人,我又要不停地說服自己要給他們獨立的人格。
這二者時時碰撞,此消彼長,會影響我對孩子們的各種態度,我也會時而激進,時而自我懷疑,要知道我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