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話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我們每個人都會聽到爸爸媽媽這樣反覆的叮(嘮)囑(叨)。這個換算公式清清楚楚,不聽話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好孩子不會放了學到處瘋跑玩耍,而是乖乖回家,有作業寫作業,沒作業幫助家裡做各種活計。
我就是大人口中的好孩子。春天的傍晚在河堤上插上一截樹枝,吸引黑不了蟲(黑絨鰓金龜),不大功夫就抓滿一瓶子,帶回家送給殷切期盼的公雞母雞。或者帶一把鋒利的小鐮刀,去田野裡挑選營養豐富的野菜,犒賞傻乎乎的豬先生。夏天拾麥子不浪費一粒糧食,曬麥子頂著火辣辣的太陽,看場防止各種饞嘴的鳥類來偷吃。秋天推一輛腳踏車幫助耩地,大呼小叫得和哥哥們一起把收穫的莊稼運送回家。就算冬天也不閒著,起大早摟樹葉撿幹樹枝,每天惦記著燒炕取暖。做飯燒火,吃餃子剝蒜,沒醬油了去打醬油,給造訪的客人端茶倒水,還要擰玉米,拾柴火,給爸爸媽媽捶背揉肩等等等等,凡是力所能及,無不奮勇當先。
但是這些還遠遠不夠,還遠遠達不到爸爸媽媽心目中對好孩子的定義和要求,我知道我還應該透過自己的辛苦和努力,去做一些能掙到錢的勞動。
比如說拾蟬蛻。
蟬蛻是知了猴變化成為蟬的時候必須脫下的一層衣裳,它們喜歡在樹上完成這個過程,這就給我們拾取蟬蛻造成了一定的難度。需要視力極好,會爬樹或者使用一根長長的竹竿,才能把高高在上的蟬蛻弄到塑膠袋裡。蟬蛻當時大概是二百塊錢一斤的樣子吧?但是積攢一斤蟬蛻出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蟬蛻太輕太輕,一斤蟬蛻是難以想象的一個數量和難度,我最輝煌的一個夏天,也不過是賣了六十多塊錢,不過這也足以讓我興高采烈了好長時間。
蟬蛻需要賣到高陽的藥材公司,因此我也看到了城裡的孩子。他們穿著很乾淨的衣裳,吃著我沒有見過的雪糕,玩著我沒有見過的遊戲。我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打量我。可能他們也沒有見過被太陽曬得這麼黑的小孩、沒見到過我身上那麼破舊的衣裳、不可想象我竟然徒步走了將近四十華里的路程、更為我能積攢到這麼多的蟬蛻而感到驚訝吧。
夏天可以掙到錢的渠道,還可以抓蠍子和捕捉青蛙。抓蠍子我不敢,我從小就懼怕這小東西,感覺它們像邪教徒一樣瘋狂,我擔心假如捉得蠍子足夠多的話,還會被它們的家族打擊報復,出動成千上千萬的蠍子把還在睡夢中的我包圍得水洩不通,那場面,想想就會令我不寒而慄。
所以,我只能池塘邊捕捉青蛙。現在捕捉青蛙是犯法的,但是那個時候大家還沒有這個意識。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找到一根廢棄的腳踏車輻條,一頭磨得尖尖的,固定在一根木棍或者竹竿上,帶上一個手電筒就可以出發了。家鄉管這種抓青蛙的方式叫“釺蛤蟆”,就是透過手電筒找到青蛙後,用你製作好的抓青蛙神器刺過去,把青蛙扎住。青蛙聽到有人的走路的聲音,是不會叫喚的,動靜太大的話,它們還會噗通噗通跳進水裡。所以抓捕過程一定要輕手輕腳,還要手疾眼快,不然收穫不會很大。
抓到的青蛙可以放到家裡的水甕中,等積攢多了,再賣到飯店裡去,有人喜歡好這口,美其名曰“田雞”,是能和家禽的肉媲美的。不過我從來沒有吃過,也不知道這田雞究竟是什麼味道。
秋天可以挖老鼠洞。一個挖鼠洞的高手,半天功夫或者能挖到半口袋黃豆或者別的糧食。這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是非常令人感覺驚喜的。不過需要具有一定的技巧,你要知道那個洞是明眼,哪個洞是倉眼。明眼是田鼠的通道,直通田鼠的臥室。倉眼才是你要進攻的目標,那是田鼠的倉庫大本營。特別狡猾的田鼠會設定假洞,你還要具備明察秋毫的本領,不為假象迷惑,直搗黃龍。
挖老鼠洞最好的收穫就是黃豆,可以直接賣給倒騰糧食的商販換錢,高粱和玉米也可以,最不開心的是挖到花生。老鼠喜歡把花生殼咬碎,只留下花生豆,而經過它們處理後的花生豆是不能吃的,賣也沒人要,大人說這種花生豆是有毒的。
挖老鼠洞需要一定的氣力,因為你要挖很多土。不過這和挖蘆葦根的活計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蘆葦根在我們家鄉叫做“網根”,大概是因為蘆葦根盤根錯節的緣故才起的這個名字吧。它也是一種藥材,不過你要等到蘆葦收穫了之後,才能去挖。還不能挖得很徹底,很乾淨,否則主家發現之後,揍你一頓都是極有可能的事。不過我那會的力氣也挖不太深,網根又多到密密麻麻,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挖網根的福利是,有的網根很甜,你可以一邊嚼著網根一邊挖掘,沖淡身體一定程度的勞累。
等到放了寒假,就可以跑到高陽躉一些東西拿到集市上販賣了。我主要選擇新日曆和點燈籠用的小紅蠟燭。小紅蠟燭可是適當的多躉一些,但是新日曆要量力而行。因為日曆是按照陽曆更新的,等到我們放假的時候,新日曆早就已經投入使用,這些日曆主要賣給貪便宜的人們,他們會說已經過去了一定時間,日曆買回去就很虧。不過這些日曆也是你很便宜躉來的,所以往往皆大歡喜。不過一旦你躉了很多賣不完就麻煩了,一過春節,就沒人再記得買日曆,你只能是讓爸爸媽媽拿去送人了。
辛辛苦苦一年的勞動所得,我全部上交,沒有絲毫保留,換來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的稱讚和一些必要的學習用具。我其實很想用我掙到的錢買一些連環畫來看,可是我知道錢有更好的用途,那些能強烈吸引我目光的小花書,終究成為了一種奢望,埋藏在了我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