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探討兒童的語言發展。我認為要是沒有弄清楚這個問題,就不可能瞭解語言與社會生活之間的聯絡。
語言不僅是人與人交流的工具,群體生活的前提,而且是人類與動物的主要區別。同時,語言還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基石。
既然人類的生活脫離了本能的支配,也就無法預測一個嬰兒未來的行為。可以確定的只有一點,假如嬰兒不與他人進行交流,他不可能做成什麼。對一個人的生活而言,大腦的思維能力遠遠不夠,他需要與人進行交流,吸收集體智慧和傳統知識,與群體協調一致。語言就是這種“群體性思維”的載體。
語言是人類社會生活的特有產物。當人還沒有適應這個世界之前,語言只是空氣傳播的震動,或者一連串音符。對於兒童來說,這些聲音沒有任何意義,他們不知道“水壺”這個發音與容器有什麼關係。“水壺”這個聲音所以有意義,因為人類賦予它特定的含義。所有詞語的意義,都來自人類群體生活交流的需要。只有熟悉這個語言環境的人才理解它們的意思。即使表達同樣的意思,不同群體使用的語音符號也完全不同。
可以說,語言好比一面牆,把一群人圈在一起,把其他人隔離在外。對於一些深思熟慮的人來說,詞語往往有一種神秘作用,其中的原因也許就在這裡。同時,語言又是人類聯絡的紐帶,它可以超越各種界限,把不同民族的人聯絡在一起。語言是一系列意義相對穩定的聲音符號,但它並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人類的需求發生變化。
一套語言系統包含無數個單詞,這些單詞其實是由有限的幾個聲音組成的。這些聲音可以進行無限制的組合,形成無窮盡的表意詞語。人說話的時候,這些音符有的需要發出聲,有些則不需要,有的音符需要緊閉雙唇,有些則要雙唇張開。
語音系統的組合令人驚奇,不過更令人驚奇的是,人類的大腦能夠記住所有這些組合,並且熟練運用它們。這不是很奇妙嗎?根源在於大腦需要表達思想。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大腦依照某種順序把單詞組合成句子,這種排列順序對說話的人和聽者是一樣的,這樣他們都能理解句子的意思。要想表達某種東西,說話的人必須使用一個名詞,並在名詞前後加上描述性的形容詞。正確掌握單詞的含義還不夠,語序也非常重要,一個表述正確的句子,主語、謂語、賓語都有特定的位置。
如果重新組合一個句子的單詞,就會得到意思完全不同的新句子。換句話說,在一個語言系統中,人們對語言的運用有一個共同的標準。
在歷史程序中,語言也隨著人類生活的變化而變化,當一個文明被破壞的時候,這個時代所使用的語言也會慢慢消失。最初,人類以為語言來自神靈的意志。如今人類對語言已經有了深入地研究,但我們還得承認,語言是超越自然的東西,它是人類智慧的產物,卻又超越人的智慧。語言像一個漫無邊際的網路,能夠向各個方向伸展,它蘊含有無限的可能,可以表達任何事物。即使用一生的時間去研究梵語或拉丁語,一個人還是不能完全掌握它們。
語言的複雜使人產生一個疑問,人是怎樣掌握語言的呢?為了解開這個疑問,人們開始研究兒童學習語言的過程。如同人類對語言的使用一樣,兒童對語言的學習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這個問題以前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人們通常說:“只要孩子周圍的人會說話,他們自然就會說話。”當我們瞭解到語言的複雜性之後,這種說法就顯得膚淺了。
對兒童語言學習的研究,引出了另一個奇怪現象:無論一種語言多麼深奧難懂,那個民族沒有接受教育的人也能掌握它。對我們來說,拉丁語是非常難掌握的語言,但是出乎我們的預料,羅馬帝國時代的奴隸也說拉丁語。也就是說,受過完備教育的羅馬帝國貴族和奴隸說同一種語言。
在古代印度也這樣,不僅帝王和僧侶用梵語交流,而且農夫和流浪者也很流利地使用這種語言。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我們對兒童的語言發展進行研究。我說兒童的語言“發展”,而不說“教育”,因為語言不是來自母親的教授,而是自然形成的。
還有,所有兒童的語言發展都遵循同一規律。無論他們屬於什麼種族,生活在什麼地方,無論他們的語言是簡單還是複雜,兒童的語言發展都經歷大致相同的階段。世界上有些原始部族,他們的語言很簡單,可是他們孩子的語言發展階段與西方兒童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