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對:LIT.CAVE 編輯部
配圖:Online
《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
出版社:人民日報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01月
在傳統的家庭觀念中,大人和小孩的界限是涇渭分明的。
無論是現代年輕人特別厭惡的那句「他/她還是個孩子」,還是初為人父/人母時的「大人要有個大人的樣子」,其實都不過是社會潛意識對於人們的規訓。
古語有云,無規矩不成方圓,而在儒家文化影響下的家庭組織規則結構下,小孩的所有行為都會被在自己的角色標示下被合理解釋,而大人的所有行為都必須受到社會標準的制約。
而這本《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裡的內容則暗示著西方世界也有同樣的社會規訓。
正如編者亦是作者在前言中寫的那樣:
「母親總是被理想化描述成保護者:她關心孩子,對孩子無私付出,總是幫助孩子建立自我,而非摧毀。然而,我們之中卻鮮有人可以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的母親符合上述的所有條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母親註定是要失敗的。」
這部選集中的另一位作者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
「也許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巨大的缺口,那個缺口源於我們的母親與我們認為『母親』所應該代表的含義並不相符,她所給予我們的也與她們應該給予我們的不相符。」
而這本書提供的「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這個話題,則構成了兩個角色之下真實個體溝通的橋樑。
一、「我」與母親的15種和解方式集子中15位作家各自闡述了母親的故事,描繪了埋藏在他們心中未曾與母親當面袒露的想法和秘密。正是透過這種方式,寫作者復現了往昔關於自己母親的一切,並試圖以一個更為成熟的視角重新去理解母親。
這,未嘗不是一次與曾傷害過自己、且被自己傷害過的母親的和解。
這些尋求和解的舉動並不容易,因為很多時候親人間的傷害反而能更尖銳地刺痛孩童的心靈。
在這些故事中,不乏有痛苦而難過的經歷,比如說米歇爾小時候遭受繼父性侵的經歷。她希望母親可以保護自己,能夠承擔作為母親的責任,阻止繼父對自己的侵犯,但母親沒能相信她。
當米歇爾對母親哭喊著「你丈夫摸我的屁股」時,她的母親只會勸說她「別怕,他只是在開玩笑」。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因為吃了碎核桃蛋糕而引發了嚴重過敏反應,差點窒息被送往醫院。而她媽媽只會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
「做的那塊蛋糕上撒了碎核桃,是給同事烤的,她忘了給自己的女兒留個紙條提醒」。
正如作者米歇爾自己說的那樣,本來應該作為保護者的母親並沒有過分在意這個角色,而被年幼的米歇爾視為一種失職。
這種期待的落空最終演變成失望,米歇爾在內心嘶吼著需要母親,需要她的信任,需要她的關心時,她並沒有給予。由此,米歇爾沉默了,也由此真正擺脫了母女關係,成為了獨立的自己。
米歇爾的故事是一個真實的女孩成長故事,從期待得到母親庇護到最終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沒人能說這不是人必然要經歷的成長,但是其過程必然是痛苦的。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斷奶,這雖然痛苦,但卻是人成長過程中難以避免的。
二、你的母親,她是幸福的當然,除了孩子對母親的需要,成年的孩子同樣也會用現代性的眼光來重新審視父母的關係。凱西·哈諾爾這篇《母親的看門人》便是範例。
所謂母親的看門人指的便是她的父親。哈諾爾的父親似乎從來沒有讓母親獨自接觸過其他人,每當哈諾爾打電話給母親的時候,父親總是會在一旁聽著,或代為傳話。
在生活中,母親總是在為父親服務,像是父親的僕人,但是從來也不公開向子女表達任何自己的意見和想法,總是服從父親,並讓父親做出家裡的所有決定。
這讓身為女權主義者的哈諾爾非常憤怒,為什麼父親會主導母親的生活以至於母親和自己沒有悄悄話可言。
從她最初的理解來看,母親的軟弱和父親的強勢使得她陷入了這種可怕的家庭結構之中,沒能擁有反抗的勇氣,也沒能追求真正的自我。
但是到了文末似乎她也漸漸明白了這種夫妻間相處的生活方式:
母親「堅信無論生活賜予何物,都將微笑以對,她因此走進長達一生的婚姻。在這場婚姻中,我的父親將為她遮風避雨,為她做所有決定;而她則將全盤接受——她正是這樣做的。作為回報,她擁有了一個忠誠的丈夫,即便她的丈夫時不時地對她吼叫、發脾氣,時不時地扇她的孩子、斥責他們,他依然是支撐她和孩子生活的那個男人……他依賴著她,正如她依賴他一般,堅定地、強烈地依賴著她」。
正如哈諾爾的父親對她說的那樣:「你母親她很幸福,別讓她以為她不幸福。」她深以為然,並最終放棄了想要勸說母親追逐自我、掙脫父親束縛的執念。
三、走向和解:當孩子成為父母
除卻母親與自己的關係,其實子女們更容易忽視的是母親的另一個角色。
她們不僅僅是我們的母親,同樣也是外祖母家的孩子,同樣接受著自己父母的照顧亦或是承載著父母給予的創傷和痛苦。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柏妮絲·L·麥克法登的《十五》,在這篇文章裡,麥克法登講述了自己母親的故事,從出生之後她就備受自己母親(也就是麥克法登的外祖母)拖累,以至於事情發展到了一個極端,外祖母自己是個慣偷不說,竟然虛假指控她的女兒偷竊自己的珠寶,這最終讓母親在監獄裡服刑了一年。
這些荒唐事和父親曾用槍指過母親的腦袋一樣離譜,但麥克法登的母親默默地承受了這一切,並忍辱負重度過了15年,而就算母親最終把真相告訴了麥克法登,她依舊請求女兒不要將外祖母送進監獄。
可以說,子女們往往只會考慮自己和父母的關係,一般是需要等到他們自己為人父母之後才會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幼稚亦或是過分,關注到自己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之間關係。
那些擁有青春期孩子的母親往往是最為辛苦的中年,我們往往會忽視她們自己的原生家庭,忘記她們自己也是從孩子一路走過來的,而理解便是父母與子女走向和解的開端。
每一個作家的講述都對映一個家庭甚至是一代人的故事,當然在講述母親的故事時,難以避免的,子女們也會探尋母親曾經的戀愛經歷,比如迪倫·蘭迪斯的《米內塔巷16號》。
在這篇文章裡,迪倫·蘭迪斯就非常想要了解母親與曾經的戀人畫家海伍德·比爾·裡弗斯的故事,或許更像是一種窺私般的探尋,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又何嘗不是子女試圖解脫母親角色的枷鎖,想要更深入地瞭解她的表現。
總的來說,這本書或許不能像許多小說一樣給予讀者連貫的故事享受,但是作為一部描繪母親的非虛構短文合集,它已然為我們展現了15個家庭真實且生動的生活故事,如果說沒能在現實中與父母面對面地達成和解,那麼就這樣寫下來又何嘗不是一種不錯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