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媽,一位現居澳洲、在ALSO社群“潛伏”兩年自我學習的譜系媽媽。兒子小星3歲時確診自閉症,由於澳洲獨特的醫療體系和福利保障制度,小星的干預並非國內很多家長想得那麼完善高效,她也遭遇過約不到專業人士、無法承受高昂的干預費用、家庭與事業不能兼顧的困境,但她像海綿吸水一樣,透過各種渠道學習,使小星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好的孩子。小星媽的故事打動了小編,也讓人關注疫情之下,澳洲當地自閉症群體的生活狀況。
澳洲如何確診自閉症,有什麼福利保障?
一般流程是,先找全科醫生面診,再由全科醫生推薦給有確症自閉資質的專科兒科醫生(不是所有兒科醫生都行),如果還有進一步需要,再由兒醫推薦給更有資質的心理醫生。家長只能先約全科醫生,沒有推薦無法約到專科醫生。在澳洲,專科醫生是醫療系統頂尖專家,若不是危重疾病,等幾個月甚至一年才能見到很正常。
孩子一旦確診,就可排隊進入國家殘疾人保障系統,每年有專人和家長開會制定計劃、設定目標,並分配康復資金。這筆錢視孩子需要幫助的程度來發,只能用於支付干預費用和購買一些小額必須品,比如有些大齡孩子一直需要穿尿布,可能會批一個尿布基金。通常,大約一萬多澳元一年。(10000澳元=49413人民幣元)
BCBA在澳洲也是珍稀資源
教育方面,除非有特別嚴重的行為問題,孩子進入普通學校就讀沒有太大問題,幼兒園或學校也可以以此為由,申請資金聘請人手幫老師照顧特需孩子。但近年來,隨著自閉症人數增加,教育系統可申請到的資金已出現僧多粥少的現象。
澳洲的主流乾預角色是心理醫生、SP語言治療師、OT職能治療師,去醫師的診所或家裡、上門服務都行。因上門服務收取交通費,家長一般選擇去診所。一節課30分鐘到一個小時。一小時的課,目前收費是210至230澳元(1037元至1136元之間)。政府給的經費,大約能支援孩子每年70個小時的干預。特別嚴重的小齡孩子可能能申請到ABA,錢會多一些。澳洲的主流乾預不是ABA,原因是實在太貴了,一年至少8萬澳元,一般家庭承受不了,有資質的BCBA也特別少。
小星媽媽 | 口述
我的人生一直算比較順利。
江西出生長大。上學,戀愛,工作,結婚,生子,每一步都早。17歲上大學,18歲認識現在的老公,24歲結婚,25歲出國,26歲繼續讀書,29歲生了女兒。小星出生之前,我們在澳洲定居了。
我不是學霸,但是個做事的人,擅長面對複雜的情況,做行動計劃並執行。這個特點讓我在工作中一直處在技術骨幹位置上。
小星和姐姐
國外家庭大部分情況下會生育兩個孩子,獨生子女非常少見。澳洲育兒成本非常高,全託幼兒園一天130澳元(人民幣641.94元),如果兩個孩子都去幼兒園,不但要交稅,賺的錢都給幼兒園了可能還不夠。老人家也不會幫助帶孫輩,當地法定退休年齡是67歲,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自己還要上班呢。所以,一般是媽媽在家裡帶到兩個孩子上小學,再去上班。
錯過兒子發出的兩個訊號女兒出生時,我做專案,無法請假。當時就許願,以後有條件,懷孕就在家休息。6年之後懷了小星,這個願望在無奈中實現了,因為懷孕反應太大,無法工作,只能辭職。
老大一歲兩個月就上了全天幼兒園,我和老公全職工作,沒有老人幫忙,箇中艱辛都不提了。都覺得一個孩子足夠了,意外而來的兒子打亂了計劃。好在老人都非常支援,說好了輪流從國內來澳洲照顧。
小星說話算早的,8個月叫“媽媽”,說話很清楚,兩歲前的每次體檢都達標。因為有了養育女兒的經驗,我們覺得每星期上一天幼兒園,能鍛鍊孩子的社交和生存能力,所以一歲半時,小星也去了幼兒園。
玩耍的小星
幼兒園老師反映,小星比較嬌氣,生活自理也比同齡孩子差些。比如老師要求所有小朋友做一件事,如果沒有單獨和小星說一遍,他是不會去做的。吃飯時,如果老師沒有幫他把食物從大盆裡放進單獨的小盆,他不會主動和老師提要求,就坐在位置上不動,等著大人幫忙。考慮到小星在家裡還是餵飯的,至少在幼兒園自己吃了,所以面對老師的提醒,我們都沒重視。
不上幼兒園的日子,我帶著小星參加各種活動、聚會。他並沒有表現出和同齡孩子的不同,就是膽子小一點,看電視10分鐘就會因某個畫面或聲音比較可怕,哭著跑出電視房。商場公廁的烘手機,只要啟動發出聲音,就驚恐地要逃走。我們當時覺得男孩子要粗養,不能慣著,父母就很少去幫忙。現在想起來,兒子對某些聲音的異常反應,可能是他對我們發出的第一個訊號。
小星兩歲半時,我回歸職場,一大早出去,天黑才回家。孩子交給爺爺奶奶,晚上我帶他洗個澡、講個故事就睡了。幾個月後,老公最先發現孩子不對勁,喊他經常沒反應,對任何改變都特別抗拒。經常哭著不肯出去,玩完又哭著不肯回家。當時我們覺得是terrible two (“麻煩的2歲”,嬰兒在開始形成自我意識時,由於行為能力有限產生的一些不友好舉動),女兒當年也是這樣鬧,3歲就好了。這可能是兒子發出的第二個訊號,我們又錯過了。
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面對兒子的狀況,我學到的第一課是——尋找幫助。兒科醫生給了很多建議,約有資質的心理醫生,申請醫療系統特別專案,約見職能治療師和心理諮詢師。我的工作時間也由5天改成4天,每天工作時間也相應減少。
小星3歲4個月,我們找到兩位專家(一位心理醫生,一位語言治療師)給兒子會診,專家下了結論——自閉症。拿到“判決書”那天,我們來不及悲傷,馬不停蹄開始給兒子申請干預基金。4歲生日那天,基金正式下來了。因為兒子年紀小,拿到了相當於80個小時的干預費用。但平均下來,一星期才一個半小時,且這筆錢每年遞減,理由是孩子慢慢長大能力應該增強了。
小星和語言治療師的合影。桌上的小瓶是用來放獎勵的球,小星每次有好的表現,老師就發一個球。
在專業人士幫助下,小星也在進步。老公用一本書(《Let’s Play》)教會了孩子互動,這也緩解了我們夫妻間的矛盾。(這點上,我的教訓是:小星確診後,我們倆的矛盾集中在教孩子的方式上,我當時牢記每週至少20小時的密集干預,干預師一星期才有一個半小時,其他時間都得靠家長。我因為過於緊張,在家裡要求所有人按我的要求來,這樣做短時間還行,長時間的後果是,其他人都不管了。)
一次,兒子在做視力檢查時,護士指著牆上的圖片問他是什麼、朝左還是朝右。可能由於那天檢查站沒有別的孩子,特別安靜,他居然放下緊張情緒和護士對話了。護士聽說小星是ASD後,說我們教得非常好,除了眼神到處瞟,別的方面還行,我當時都感動得落淚了。
當你把NT當成孩子的奮鬥目標時4歲,打完預防針後,小星突然開始害怕很多東西。嬰兒的哭聲、人多地方的噪音、別人熱情的招呼,他拒絕參加社交活動,如果強迫就大哭大鬧,之前學到的各種招都不管用了。
面對整天哭鬧的孩子,家長的壓力是很大的。這個時候,我學到的第二課是——降低要求。不再強迫孩子參加活動,但會和他說,活動上有他喜歡的小點心,我們去玩,吃了點心就回家。經過幾個月,兒子慢慢願意回到以前的活動了,但不愛說話,唯一願意開口的時候是給大家讀書,他把我 給他讀的書都背下來了,雖然不認識字,但記住了整本書。
小星跟小夥伴一起玩耍
孩子情況好的時候,我會幻想孩子有一天能正常;孩子情況非常差或者沒有進步甚至退步時,我會特別想把孩子拉回至少之前的水平。因為總在心裡把NT當成孩子的奮鬥目標,這種焦慮使我不安,覺得是自己沒教好。
我們一家人認真討論過孩子的未來,達成了一致:首先,要用放大鏡看孩子的優點和進步,要真心誇孩子。第二,孩子現在和NT的差距沒那麼大,但可能以後只會越來越大,要做好心理準備。第三,孩子學習進度緩慢,干預重點不能全放在認知上,情緒管理和其他方面也很重要。第四,孩子是重要的,但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們也要照顧自己的情緒和身體,才能陪伴他更長時間。第五,開心快樂的家庭氛圍能降低孩子的焦慮,大人要少在孩子面前發脾氣,也不要打罵孩子。
會因為智商低不愛他嗎?孩子經過一年干預,有了進步。我給兒子報名了游泳、網球、跳舞班,希望他能泛化一些集體指令。傳統的舞蹈要求所有孩子動作一致,並不適合小星,人一多一亂,他就不記得了,常站在隊伍中間不知所措。網球勉強能接住一個,但拒絕撿球。游泳動作僵硬,學了一年還是狗刨式。但我已經不糾結了,每次都感謝老師,再誇孩子認真。
網球少年小星
小星5歲生日後的一個月,測了智商,意料之中的分數。我默默流淚,看著兒子開心的笑臉,問自己會因為兒子智商低不愛他嗎?不可能呀,不管多少分,他都是我的兒子。懷孕時每天吐5次扎5次手指測血糖,遭了多少罪辛苦生下來的寶貝,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的兒子,我怎麼會不愛他。
因為知道孩子的智商,我也改變了教課內容,不執著於逼他學幾百遍都沒學會的內容,他還沒準備好。6歲了,孩子上了近一年小學,除了在學校不說話之外,老師沒有反映別的問題。澳洲對殘疾人的支援力度很大,但絕大部分支援是給特別嚴重的孩子,我就曾看見高年級一個比較嚴重的孩子,兩個老師手把手教他游泳,但邊緣和輕度的孩子在學校得到的幫助很少。我們也想過請影子老師,但學校拒絕了。
疫情放大了焦慮現在的焦慮跟疫情有關。所有人都在家不能出門,簡直是黑暗的日子,正常人都要抑鬱了。小星喜歡玩的地方都關門了,只能在家上網課,效果大打折扣。尤其看著螢幕上全是人,他也焦慮,已經干預好了的咬手指甲、咬下嘴唇又捲土重來。
兒科醫生開了處方藥,我們猶豫了很久該不該吃,擔心有副作用,產生依賴。老公勸我,吃藥不是世界末日,效果不好可以停下來,能減少兒子痛苦當然最好。
小星(左一)和爸爸、姐姐在海邊。
現實是殘酷的,兒子吃藥之後,注意力明顯提高,但社交上更加焦慮,對害怕的東西更害怕了,基本不吃飯,動不動眼淚就下來,甚至出現了一些暴力行為。我們觀察了兒子的種種反應後,把藥都停了。我的體會是,醫生開的處方藥是針對某一症狀而言,可能有用,也可能沒有用還起到副作用,這些要家長根據自家孩子的情況判斷和選擇。
疫情期間,我在家裡工作的時間比較長,我會告訴兒子,媽媽在電腦上工作,你的工作是在桌上學習,兒子很開心,他說他也有工作。我們一家人都喜歡看書,兒子也跟著我們,到哪裡都拿著一本書。父母的榜樣對孩子是潛移默化的,所以我和老公約好,儘量控制情緒,不強迫孩子,不對孩子發火,這些對進入青春期的大女兒一樣適用。
自我學習,做好孩子的媽媽和老師小星7歲了。我從前常幻想孩子正常了我們怎麼生活,現在轉變到專注生活本身,也接受了孩子無法成為我心目中期待的那個樣子。特別開心的是,小星終於可以大聲閱讀了,雖然還有很多字不認識或讀錯,但他一直在努力。中斷學習兩年的網球也撿起來了,還可以和他爹打幾個來回。課業成績也有進步,去年錯過的題,今年有不少已經學會了。
我加入ALSO社群也有差不多兩年時間,聽了很多微課,讀了很多家長的分享。特別上週的實操比賽,大咖們的點評讓我更加堅定自己是在正確的干預方向上,吳良生老師說的,培養孩子的自我獨立、自理能力、閒暇技能都說到了我心坎上。這也是我學到的第三課——自我學習。
孩子們的人生才剛開始,什麼技能是能受益終身的?什麼技能是能降低照顧者的難度?家長自已的生活要如何調整?家中其他孩子如何對待這個有點特殊的兄弟姐妹?按我以前的性格,是恨不得把這所有問題列出行動計劃限期解決。經過這麼多年和小星的相處,我知道要放慢生活的步伐,降低期望值,理解孩子接納孩子,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接受不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