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半

2016年，二胎政策正式落地。

農曆三月，妻子的月經停了。早孕測試紙，婦幼保健院，B超，這些都告訴我，我的妻子已經懷孕。此時的她已經快41歲了。

準備工作已經到位，對於我們這樣年紀的人來說，當然是越早懷上越好。而且，我們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一年是猴年，我們要生一個猴寶寶。從懷孕的時間算起來，兒子當在2017年1月出生，那時候，還是臘月，猴年的尾巴上。

孕檢是嚴格按照醫生的建議進行的，每一次都沒錯過，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不怕花錢。每一次，我儘量陪妻子去醫院。我們生活在縣城裡，但為了心裡踏實，有好幾次，我們去了市裡的醫院。

突然就傳來一些訊息，跟我們年齡相仿的很多人都想生二胎，甚至有一個快五十歲的婦女，也有生二胎的想法。有的已經懷上了，有的正準備懷。有的，懷上後，掉了。

心裡於是有了那麼多擔心。那麼，餘下的日子，除了做好孕檢，照顧好妻子，便只有祈禱了。

妻子在城郊六公里遠的一所學校上課。秋季學期到來的時候，她的肚子看得見了。

那時我們家沒有買車，我們也不會開車。去學校沒有公交車，只有不定時的順路班車，或者微型車，三輪車。很難坐。很多時候，妻子搭同事開的車，比如，經常打同住一個小區的吳老師的車。各種車很多，但交通依舊很不方便。尤其秋天以後，天冷，而妻子的預產期在臘月。老是奔波，很擔心她。

她借用電視劇裡的臺詞，開玩笑說我擔心的不是她，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當然是，但肯定不全是。我更擔心她。再要一個孩子，是基於讓美好生活更上一層樓的願望，但孩子只能陪我走一程，唯有妻子，才陪我走一生。要是沒有妻子，世界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兩歲半，在杜甫草堂

妻子生產前的三個月，給她請了假，專心在家養胎。工作固然很重要，但關鍵時期，不能有一點馬虎。

但她還是出了狀況。那天她跟我妹妹一起逛街，在街上走著的時候，一步踩滑，跌在街上。那時候，她肚子裡的孩子六個月。她跌下去的時候，本能地，兩個膝蓋先著了地。硬生生地。後來，她的膝蓋淤青了半個月。

接到電話，我感到晴空霹靂一般。我來不及問她，便衝出家門，飛快跑到街上，找到了她。

她站在那裡，裝作沒事的樣子。她怕我責備她。

我問她出什麼事了，她故作輕鬆地說，沒什麼，只不過好像下體見了一點點紅。

老天爺，這還沒什麼嗎？我是很想再要一個孩子，可前提是我和妻子都必須健康並幸福著，要是妻子出了什麼事，生二胎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趕緊跑去醫院，檢查，問醫生。雖然結果顯示並未出現異常，醫生也說不會出什麼事，但那段時間裡，我一直寢食難安。我情願，那個孩子是孕育在我的肚子裡。

心裡有了悔意。也許，我們是不該要這個孩子的。我們的年紀這麼大了，雖然一再小心翼翼，可是，我們還是不能避免突如其來的危險。

心驚膽戰地度過了那幾天，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三歲半，在北海潿洲島

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然後又了胎動。她驚奇地喊我：“快看！快看！”像第一次懷孕的時候一樣。我於是把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感受著這個小小的孩子。我們都已經年過四十，可是我們就像二十多歲的小夫妻一樣興奮、一樣新奇。

2016年，是全面放開二胎政策正式落地的第一年。這一年，雖然中國新生人口只比上一年增加一百多萬，但在我生活的小縣城，確確實實能夠感受到政策落地帶來的變化。從縣城的街道上走過，，猛地發現突然多了很多孕婦，以三十多歲的居多。她們趕上了二胎生育的末班車。

這給人造成了一個錯覺，那就是，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懷孕。

而這趟末班車，我們更像是擠上去的，因為，跟我們一樣差不多年紀的，特別少。

但也不是沒有。我從前的一個同事，四十六歲，又生了一個兒子。剖腹產。她的大兒子跟我女兒是小學同學，二兒子跟我的兒子也極有可能成為同學。只能說，是造化的安排。

媒體上說，很多人不敢生，不願生，養不起。大城市也許是這種情況，因為養孩子的成本太高。其實小地方養孩子的成本同樣高，因為收入少。

但是，如果真正喜歡孩子，想再要一個孩子，所有的理由都不過是藉口。

真正的理由是：大家不願現有的生活被一個突然到來的孩子打破。

但我和妻子不在乎，或者說，我們願意用安逸的生活去交換一個孩子。

一歲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