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偶式育兒的可怕只有知道育兒有多麼艱辛困難的人才真正理解,因為結婚和懷孕,育兒漸漸成為我最感興趣的事情。我原本以為女性在婚姻中近乎獨立撫養嬰幼兒已經足夠可怕,但我在這本書中看到了比喪偶式育兒更可怕的事情:在瑣碎普通的生活裡,老公用看似稀鬆平常的話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打擊身為妻子和母親的女性,讓她漸漸喪失自我,喪失思考的能力,喪失獨立生存的能力,喪失了自信的能力,逐漸淪為成為家庭的工具,丈夫的附庸,孩子的僕人。她們卑微,緊張,無法分辨這是惡意還是事實,以為這都是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比一般人差,是自己做的不好,連喝一罐啤酒都小心翼翼,害怕被丈夫看到後取笑為酒精依賴症。
《坡道上的家》是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代表作,講述的是母親水穗精神恍惚中誤殺了自己8個月的女兒而被控謀殺,各種身份的人被召集為陪審團見證了8天的公審,從有著3歲女兒,與水穗處境類似的女主裡沙子的視角看待這次公審和她自己的生活。
這個母親真的是謀殺了自己的女兒嗎?她看上去那麼普通,和我們身邊的人沒什麼特別的差異,這樣的人真的犯了殺人的罪行嗎?她的生活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長期身為家庭主婦的裡沙子已經和脫離社會太久,她真的有能力作為陪審員去參與案子的審判嗎?因為這是一份無法推卸的義務工作,帶著強烈的自我懷疑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女主走進了法庭。
每一天庭審,他們要聽到各方證人的發言,理解並判斷他們的話竟然是如此的複雜。因為千穗的老公、母親、婆婆、閨蜜因自身不同的立場,他們的證詞展現了完全不一樣的千穗。真相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
在枯燥冗長的庭審之外,裡沙子也是3歲女童的媽媽,育兒的壓力,婆媳關係,夫妻關係,親子關係,問題頻出,壓得她喘不過氣,數次懷疑自己精神有問題。
最可怕的是,庭審一天一天過去,女主在千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們的處境竟然驚人的相似:疏離的原生家庭,為生育辭職在家,獨自育兒,和丈夫的關係沒有了愛,日復一日被丈夫的話暗暗地打擊,卻不自知,只要那人說什麼,就被自己吸收了,漸漸喪失了自我。
裡沙子透過每一天的庭審,漸漸看到一個越來越清晰的案件全貌,她在思考千穗的悲劇的同時,也在反覆體會自己的生活。她像一隻走出籠子的鳥兒,終於有機會從一個新的角度去審視自己的生活,驀然發現自己活得如此卑微謹慎以及,不開心。在這個過程中女主重新開始獨立思考,從一開始對丈夫的話照單全收,到漸漸懷疑,她最終明白了作為自己最親近的人,丈夫的很多話和做法都代表著一種打擊,所有的一切都在說“你不行”:喝了幾罐啤酒就是酒精依賴症;放任女兒哭鬧不去管,就是有虐待她的嫌疑;公審讓女主倍感壓力就是她能力差。原來自己的自信是這麼一天天喪失的。那身為愛人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呢?為什麼要如此打擊自己嗎?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女主最終明白,因為那些人只懂得這樣去愛別人,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愛。
當庭審接近尾聲,裡沙子也完成了自身的歷練。她像一種重新獲得氧氣的魚兒,如釋重負。因為是開放式的結局,讀者並不知道女主的生活將來會走向何處,但是我相信,她絕不會退回原來的生活中去,因為她重新擁有了自我和思考的能力。未來她很可能會重返職場,擁有經濟獨立後,可能她的婚姻質量會提升,可能她會帶著女兒離婚。這也是我最欣慰的事,她終於知道重新追求幸福了。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我一次次哀其不幸,怒氣不爭,為女主的卑微感到失望,他們的婚姻生活從頭到尾都讓我覺得壓抑,毫無幸福可言,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完全沒有繼續的必要,她到底在想什麼?!其實我沒有資格這樣去評判她,身為職場女性,婚後我也一定會繼續職業生涯,所以我無法明白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心態。她也曾經是自信有野心的職業女性,她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卑微懦弱,她是一步步陷入婚姻和育兒的泥潭的。不曾體會過別人的痛,也就沒有資格去說“這算什麼”,這種評價過於殘忍。
結婚是為了幸福,生育是為了幸福,育兒也一定要幸福。喪失經濟能力的下一步很可能是喪失自我,永遠別忘了要做一個精神獨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