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象的真正基礎是現實,而一個人的感知能力與其觀察的精確程度關係又極大,那麼,培養兒童的想象力,使他們準確地感知周圍事物所需要的材料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另一方面,讓他們在界定嚴格的範圍內進行推論,讓他們進行將不同事物區別開來的智力訓練,就能夠為他們建立想象力奠定堅實的基礎。這一基礎打得越牢固,他的想象與具體形式的聯絡就越緊密,也就越能與獨立的意象建立起合乎邏輯的聯絡。任何誇張或粗糙的幻想都不能使兒童走上正軌,我們只有做好了充分準備,才能開掘出一條奔騰壯麗的江河,使智慧之泉在其中流淌。只有這樣,它所湧出的泉水才不會氾濫,不會有損於內在秩序之美。
在培養兒童想象力的時候,我們絕不要阻止他們自發的活動,即使這類活動像涓涓細流一樣渺小。我們的任務是等待,千萬不要欺騙自己,自認為能夠創造智慧。我們除了觀察和等待青草的萌芽和微生物的自然裂變,別的什麼都不要去做。我們必須記住:創造性的想象只要不是一種虛無飄渺的幻想,不是幻覺或錯誤,它就會在堅實的岩石上建立起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智力的開發也就有了堅實的基礎。
通常人們認為,兒童的最大特徵就是想象力極為豐富。因此,我們應該採取一種特殊的教育方法來發掘他們的這種稟賦。
還有人以為,兒童喜歡在虛無的、令人痴迷的世界裡邀遊,就像原始人,他們總是被迷人的、超自然的和虛無飄渺的東西所吸引。對此我們需要指出,實際上,在任何情況下這種原始狀態都只是暫時的,會被其他狀態取而代之。對兒童的教育應當幫他們克服這種狀態,而不是延伸或發展這種狀態,或讓他們停留在這種狀態。
我們確實可以在孩子身上發現一些與原始人相似的特徵。比如,在語言方面,他們的表達能力十分貧乏,只具有一些表明具體意思的詞彙;用詞也非常籠統,一個詞往往被用於表達幾個目的或表示幾件東西。
但是,我們卻不能人為地對他們加以限制,或者有意給他們提速以便儘快透過這個時期。與那些永遠停留在虛幻中的人相比,我們的孩子卻屬於完全相反的一種型別。他們對偉大的藝術作品十分感興趣,對科技文明津津樂道,沉浸在需要豐富想象力的作品裡,我們應該為孩子聰明才智的形成提供這樣的環境。
在智力發展的朦朧期,兒童被一些奇妙的幻想吸引是很自然的事,不能以此否定孩子是我們的未來,他們應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因此,我們對孩子想象力的發展千萬不要過分控制。嬰兒大腦的創造性活動現在已經被認為是人類孩提時代的重要活動,甚至被普遍認同為一種創造性的想象。透過這些活動,孩子賦予他們感興趣的東西賞心悅目的特徵。
大家都見過,孩子騎在父親的手杖上時,他的感覺就像真的騎在馬背上一樣。這就是孩子具有豐富想象力的證據。當一群孩子在用椅子建造一輛扶手齊全的四輪豪華馬車時,他們感受到了多麼大的樂趣啊!建造成功後,一些孩子在馬車裡仰靠著,心情愉悅地欣賞著他們虛構的車窗外的景色,還身臨其境的向外面歡呼的人群鞠躬致意;另一些孩子就坐在椅背上,抽打著想象中的烈馬,鞭子在空中揮舞著。這是孩子具有想象力的又一個例證。但是,當那些已經擁有了小馬駒,並且習慣於在馬車或轎車裡進進出出的富家子弟看到這一情境時,他們就會用輕蔑的眼光看著這些興高采烈的孩子。他們對這些窮孩子的舉動感到非常吃驚,甚至會用這樣的語言來挖苦他們:“他們窮得什麼也沒有,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沒有馬,也沒有馬車。”
我們不能為了教育這些富家子弟,而將他們的馬駒牽走,卻給他一根手杖。同樣,我們也不必阻止窮人的孩子對手杖和馬車的幻想。一個窮人或者乞丐,當他經過富人家的廚房,聞到了撲鼻的香味,從而想象自己正在就著他的麵包吃著豐盛的菜餚,誰又可以阻止他這樣幻想呢?以此類推,當一位窮困潦倒、深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把僅有的一片面包掰成兩塊,分兩次給她的孩子,並且對他說“這是麵包,這是牛肉”時,孩子會心滿意足地認為自己在吃麵包的同時也吃到了肉。
有人曾十分認真地問我:“當一個孩子不斷地用手指在桌上比劃著想象自己在練琴時,如果我們真的給他提供一架鋼琴,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怎麼會是件壞事呢?”我反問。“假如我們這樣做了,孩子無疑能夠學會彈琴,但他的想象力就得不到原先那樣的鍛鍊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擔心確實有一定道理。
福祿培爾的一些遊戲就存在這樣的問題。比如,將一塊積木交給孩子,告訴他:“假裝這是一匹馬。”再將積木按照一定的次序擺好,又對孩子說:“這是馬廄,現在我們把馬放進去吧。”然後再把積木重新排列組合,對他說:“這像是一座塔……這是一個鄉間教堂,等等。”
在這類練習中所使用的是實物(積木),就不像前一例中被當做馬騎的手杖那樣容易引起幻想。孩子在向前移動時,可以騎著手杖,並且可以抽打手杖,他會產生豐富的想象力;而用積木搭建的塔和教堂則只會使孩子們的頭腦更加混亂。
更為嚴重的是,在種情況下,進行創造性想象的、用頭腦工作的已經不是孩子,他們只是在按照老師的提示去做。孩子是否真的相信馬廄變成了教堂,他是否正在開小差,誰都無法知道。這時孩子不得不潛心琢磨老師提示的一連串電影式的意象,儘管這些意象只是存在於同樣大小的積木之中。
我們在這些尚未成熟的大腦裡到底培養了些什麼呢?透過這種教育形式,的確有人將樹當成了王位而對之發號施令,有人甚至相信自己就是上帝。正是這種錯誤的知覺成了錯誤判斷的開端,並且有可能成為神經錯亂的併發症。正像精神病人什麼也幹不了一樣,那些因慾望得不到滿足而狂躁不安的孩子,既不能為別人也不能為自己做任何事。
我們成人總是企圖用一種讓孩子將虛幻當做現實來接受的方法發展其想象力。比如,在拉丁語國家,大人這樣對孩子們講述聖誕節的故事:一位名叫比瓦娜的醜女人爬過圍牆,然後從煙囪鑽進屋子裡,把玩具送給了聽話的小孩子。那些調皮的孩子就只能拿到煤塊了。
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聖誕節的故事又是另外一種情景:一位全身沾滿白雪的老人挎著一大籃子玩具。到了夜裡,他進入孩子們的房間,把這些玩具分發給熟睡的孩子們。這種方法怎麼能夠培養孩子的想象力呢?
故事裡所表現的是我們的想象力,並不是孩子們自己的想象。他們只是相信我們講的故事而已,卻沒有給孩子們想象空間。我們之所以這樣對待孩子們,是因為我們只要他們輕信我們即可。輕信確實是那些尚未成熟的大腦的特徵。孩子們的頭腦因為缺乏經驗,也不具備現實知識,所以缺乏辨別真理與謬誤、美麗與醜惡、可能與不可能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