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淀北五環這片雞娃丘陵地帶，珊珊媽母女倆是十里八鄉的精神領袖。光看孩子的履歷，其實是常見的牛娃型別，自律、好學、年年考第一……神奇的是孩子他媽。

在剛剛過去的寒假，珊珊媽組織了一個面向中小學生的免費線上自習室。一個月的時間內，有7864人次參加，累計上了483節自習課。據說還有2個孩子主動把手機裡的遊戲解除安裝了，說是長這麼大終於找到了學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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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採訪約在了地鐵口旁邊的慶豐包子鋪。

店裡人不多，看了一圈我愣是沒找到她人在哪兒。

按說在“線上自習室2群”裡潛伏的這一個月，我對她的樣子已經很熟悉了——方臉、長髮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紮了起來，眉頭緊鎖，表情總是很嚴肅。會議軟體裡一屏顯示了十多個低頭學習的小腦袋，珊珊媽是唯一抬著頭的人。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寒假，每天上午8點多鐘，她都會往群裡發兩張線上自習室的截圖，週六日也不例外。“親們 孩子們開始學習了，學習是件幸福的事情，加油”。群裡200多人，經常回復她的是固定那幾個，大部分家長都默默享受著，有人替自己免費看娃學習的服務。

第二遍環顧四周，我將目標鎖定了一個一身黑衣、手指快速在手機上滑動的中年女性。

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對方抬起頭來，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

珊珊媽今年42歲，真人至少比截圖裡看著年輕10歲，說到興頭上手舞足蹈，和那個正襟危坐在自習室裡不苟言笑的她，判若兩人。

整個寒假只休息5天的線上自習室

珊珊媽是山東人，急性子，從腦子裡冒出來辦線上自習室的念頭，到第一批30多個學生坐到教室裡，她只用了不到10天。“我就是想給愛學習的孩子，創造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讓他們能坐得住、坐得穩、學得進去。就這麼簡單。”

找到這家專門做線上教室的公司只是第一步，公益活動負責人明確表示，“我們很認同您的教育觀點，您願意義務為家長、學生服務的精神也很打動我們，但是沒法跟您個人籤合同。”

沒辦法，珊珊媽又馬不停蹄地四處尋找願意合作的基金會，好不容易才把戲臺子給搭起來，“按正常收費，一個孩子一節課是4塊錢。我們現在每天同時線上的孩子有七、八十個，一節課就300多塊錢，一上午就一千多塊。再加上下午的自習室，一天就是很大一筆開銷。”

經過反覆爭取，最終這家公司同意給珊珊媽免費用一年軟體，也不限制教室數量，想開多少間都行。

“從1月22號到2月底，自習室每週六休一天，招募新生，其餘時間就停了大年三十那一天。本來那天我也安排了小班長培訓，是家長們反映想停一次。我始終覺得如果你把學習這事兒單拎出來，那孩子就可能會停，想要休息。但如果他認為學習和吃飯、睡覺、上廁所一樣，那他就不會把它當成是負擔，就是生活的正常一部分。”

▲線上自習室以周為單位，整個寒假一共開了5期。從方案設計到每一項細則的制定和實施，都是珊珊媽帶著一群大小志願者完成的。

“報名、稽核資格特別繁瑣，儘管文件裡寫得很清楚，可很多家長就是不看。我只能一個個地打電話口頭確認，經常是頭一天搞到半夜，第二天凌晨4點多爬起來接著弄表格。”

得益於職業經歷，珊珊媽設計的活動流程很明晰。每週四在群裡發新一期的招募通知，想報名的家長要簽署一份承諾書，將個人資訊錄入報名表。到了週五晚上，再由3名小班長給家長和孩子做兩場宣講會。

“培養小班長是我做線上自習室特別看重的一塊，現在的16個小班長是從一千多名孩子中選拔出來的。我明確跟家長說，首先，小班長的工作量很大，要管理自習室的方方面面。每天早上第一堂課要帶領同學晨讀，中午和晚上還要在群裡跟家長同步，同學的學習情況、需要注意的事項。其次，如果是二年級的小孩子，那勢必有些事情就需要家長去協助完成。第三，如果家長能配合，一定要問孩子的意見，是否願意拿出自己的時間為大家奉獻。如果孩子說不願意也沒關係，能管好自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作為回報，我保證會像帶小珊一樣帶所有的小班長。”

每週五的宣講是小班長培訓的重頭戲。每個孩子都渴望能有這個機會在大人面前侃侃而談，但當機會真的降臨，孩子們又一個個有點手足無措。

“星期四的時候，我會讓輪值的小班長在群裡先給其他小班長講一遍週五的宣講內容。孩子們都很緊張，小珊做模擬的時候也是一邊講一邊晃身子、搓手。我就發動所有人花式誇她。如何誇獎別人我們是提前培訓過的，要誇得具體、及時、千萬不能又空又假。誇完之後，我再來做壞人，給發言的小班長挑毛病，把他有問題的地方截圖發給他看。就這樣經過模擬，週五正式宣講的時候，孩子們的表現一下子就好多了，到了第二場還跟觀眾互動開起了玩笑。”

一個月的時間裡，不管是自習室裡的孩子還是小班長都有了巨大進步。很多家長感嘆，第一次過了一個幸福的假期。這讓珊珊媽覺得一切都值了。雖然代價是她整個寒假哪兒都沒去，連給女兒做飯都是瞎湊合。

“我做飯特別簡單。有一天中午忙著給小班長開會，我就給小珊做了快手義大利麵。擰開火，水涼著就把面丟進去，又抓了一把竹筍，蓋上蓋兒。把素食火腿腸一切兩半，擱微波爐裡轉一轉，緊接著這邊就開始拿西葫蘆擦絲。再把義大利麵醬找出來，給小珊剝了個鹹鴨蛋，OK！兩盤子往這一擺，10多分鐘，正好面也差不多‘焐’熟了，開吃。”

採訪進行到這，讓人很難不提出一個問題：她花那麼大精力管別人家的孩子，連給自己孩子做頓飯的工夫都沒有，到底圖什麼？

越做越大的志願者活動

這不是珊珊媽第一次搞志願者活動。

珊珊一年級的暑假，她就找到了相熟的素食餐廳，想給女兒找份志願者的工作。

餐廳離家不遠，位於附近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裡，環境不錯，客人素質也比較高，可店長死活不同意，“萬一磕了碰了算誰的？”好說歹說，對方終於同意讓孩子來店裡面試。

最終，珊珊媽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小珊一共工作了4天，從早上9點到晚上9點，她在前堂負責迎賓、端菜，我在一邊負責她的安全，抽空去後廚幫忙擇菜。中間有2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倆就找個沒人地方眯一會兒。我要求小珊把喜歡的書都帶著，不能把這時間浪費了。”

堅持了4天，母女倆都很累。珊珊媽私下給了店長400塊錢，拜託她在最後一天以工資的名義發給女兒。

就這樣珊珊媽的志願者活動越做越大，幾年的時間從素食餐廳開始，逐漸有了週六日的奧森親子跑步團、口算、跳繩打卡團，現在又多了線上自習室，每個專案的負責人都是志願者家長。

“我可以只抓小珊一個人，沒有問題，我相信會抓得很好。但我覺得一個人不能只給自己活著，要去服務社會、服務大家。而且幾年的時間下來，我覺得小珊是最受益的。”

拿跑步團來說，珊珊媽最初就是想讓女兒跑步又擔心她堅持不下來。畢竟讓小朋友週末6點多爬起來，去公園跑上4、5公里，是件挺困難的事情。於是她就組織了一幫小孩一起跑，小珊自然也就每次都跟著去。

“帶一幫孩子肯定是費了很多力氣，但是看著每個小孩跑完了之後熱得滿頭大汗，小臉上洋溢著那麼開心的笑容，我就覺得很值得。家長的力量很大，我會千方百計把他們發動起來。”

一開始跑步都是珊珊媽自己帶隊，隨著跑步人數慢慢突破了200人，她開始尋找志願者家長。“經過幾次跑步，我很快就能看出來哪個人是願意給大家服務的，他會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我們是分成幾個隊分批跑，不允許家長陪在孩子身邊。由高年級的同學擔任隊長領跑，這就需要有2、3個家長跑在側面、後面，保證孩子們的安全。最開始家長也不好意思主動站出來，我就問小朋友，有誰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適合做這件事兒。孩子們都很積極地舉手，我就在隊伍裡喊，有請誰誰的爸爸、媽媽，家長就都很自豪地從隊伍裡走了出來，當起了志願者。”

就這樣，她又成立了專門的志願者群。

▲親子跑步團還得到了珊珊所在小學和附近社群的支援，每個參加的孩子都能得到一件跑團背心，每次跑完還能領到棒棒糖和鼓勵卡。

珊珊媽管理的大大小小的群，加一起已經幾千人了，有10多個家庭是女兒幼兒園時候的同學，有一家已經移民去了加拿大，還像在國內一樣和小夥伴們一起上自習、打卡。

早在女兒上中班的時候，她就經常組織班裡的小孩一起做活動。“小時候幼兒園放假早，我在學校工作又很忙，經常把小珊放到她同學家，今天你家，明天他家，一呆就是一天，三餐人家都管了。”

做了19年德育工作的高中老師

看到這你也許會好奇，珊珊媽為什麼是這樣的人，這極有可能跟她是德育老師有關係。

“我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出了學校大門，我就是珊珊媽，如果有人叫我老師，我會很彆扭。”

在海淀區的這所市級示範校高中裡，她所在的德育處已經更名叫“學生髮展中心”了。不過已經做了19年德育工作的她，依然是個讓學生又愛又怕的角色。

“我就是看不慣學生四六不懂、晃晃蕩蕩那個樣兒。只要我往樓道里一站，他們都自動切換成乖巧模式。”她帶著點得意地說道，“我跟孩子們的關係都很好，大家都知道我平時很愛開玩笑，會跟學生一起玩，但是隻要你犯了錯，對不起，她會立馬翻臉。我訓起人來非常兇，還特意去考了國家心理諮詢師二級證，就為了搞明白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別談了半天不管用，瞎耽誤功夫。”

以周為單位

更新寒假時間表的珊珊

和其他孩子一樣，整個寒假珊珊也在線上自習室裡學習。

“既然孩子在海淀，就得遵守這裡的遊戲規則，小珊3年級過了KET，成績及格。主要是因為我們沒報班刷題，就是靠從小原版閱讀的底子。今年四年級考PET，我四處打聽給她找了很好的老師，計劃12月份應考。我堅信以考促學的效果，一個知識點怎麼叫掌握了，就是做卷子100%不出錯，這才叫掌握。”

因為一直在高中工作，珊珊媽太知道小學階段孩子們容易在哪兒栽跟頭了。“小珊一二年級的成績並不好，一年級期末考試，語文才91分，全年級267個孩子，她排241名。但是我並不擔心，因為她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一定會厚積薄發。小學的分數有很多是虛假繁榮，所以家長不要只看分數，還要看到孩子的學習習慣，這才是以後孩子成功的基礎。”

談及有關學習的問題，珊珊媽愈發慷慨激昂起來。她坦言，現在很多家長都信奉鼓勵教育，生怕孩子沒自信。但是現在的孩子不是沒自信，是太自信了，太浮躁了。你問他什麼都說，我明白，我知道，可實際落到筆頭上才發現一塌糊塗。

有參加自習室的家長質疑，為什麼要讓一年級的小孩晨讀《大學》，能理解嗎？對此，她的態度十分鮮明。“《大學》是經典，核心講修身，同時字數也適中。我只要求熟讀，不要求背誦，也不摳字眼。經過一個寒假，所有學生包括一年級的孩子都能熟讀，小珊他們幾個高年級的把全文都背下來了。這就是童子功，我給孩子們打下來的古文基礎，會讓他們受益終生。一方面，語文高考卷子裡，除去作文有40分都是古文；另一方面，等到開學了他們再去學2、300字的小古文，那簡直太簡單了。”

▲四年級的珊珊做的《大學》學習筆記

至於時下熱議的“佛系育兒”，珊珊媽表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在她看來學生透過學習建立起來的自信才是真自信，你見過幾個成績不好還特有自信的孩子？

“我覺得一個人幹什麼就要吆喝什麼，我是當老師的，我就要把我的孩子們教好，讓他們成績好。老師其實挺可悲的，只能透過學生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一個學生學習好，證明他學習能力好，在人群中他做別的事情也會做得很好。相反，如果一個學生在學習這方面拿不出手，那他做別的事情，大機率也不會太好。不要拿社會上某些劍走偏鋒的個案來看待整個群體。”

對待孩子的教育，她始終信奉一點，家長一定要有前瞻性，要對孩子有清晰的定位。尤其是想讓孩子將來發展得順利些，家長就要自己去加油。對那些有能力超前學的孩子來說，學校的學科學習還遠遠不夠。

一有機會她就會把自己的這些理念傳遞給群裡的家長們，表示認同的人也越來越多，但能像她這樣，在三年級就給孩子制定了縝密的職業規劃；從孩子4、5歲開始，母女倆就全年無休，大年初一拜年都帶著學習pad，嚴格執行計劃的家長，真心沒幾個。

▲整個寒假，珊珊的學習計劃是以周為單位更新的。

每天晚上臨睡前，珊珊媽都會跟女兒聊天，前兩天就聊到，將來是個“一招鮮吃遍天”的社會。現在看著風光的職業，誰知道20年後還有沒有？你能修腳，給人家手到病除，國家也會給你頒發證書，那將來也不會餓肚子，也能過得很好。

今年暑假，珊珊媽會帶著女兒去終南山拜師學中醫，也是託遍關係才找到願意收10歲孩子的中醫老師。

“我堅信中國會發展得越來越好，有一天甚至有可能全方面超過美國。中醫需要傳承，也是中國人獨一份的寶藏，特別不容易被人取代。”

寒假裡，珊珊已經按計劃背下了一部分《黃帝內經》。“目前我們給小珊定的目標是中醫藥大學的本博連讀，要拿到清華的分才能考進去。人家面試的時候會問，你們家誰在學中醫？那我們家沒有人幹這行，但是小珊可以說，我從小就熟讀醫書，練了一身紮實的童子功。”

珊珊媽坦言“學中醫”只是個抓手，是想以此來主抓孩子的三大塊學習：古文、英語、養生。“將來我們希望她能出國弘揚中醫文化，所以英語必須得好。這樣就順便解決了小學、初中、高中的英語問題，而養生更是受用一生的寶貴財富。即便將來她不走中醫的路，我也不會不高興或是後悔，因為這三大塊的學習都是對她一輩子有好處的。”

寫在後面

採訪接近尾聲的時候，珊珊下午的課外班也結束了，也是珊珊媽四處淘來的老師，和幾個家長攢的小班。

“洪林、洪林、我是珊珊媽，請你幫我把珊珊帶過來，我發你定位。” 單手拿手機跟人語音的她，像極了手持對講機，跟士兵佈置一項重要任務的總指揮。

不一會，一個自習室的小班長，和女兒一起上課的6年級男生，坐公交車把珊珊從老師家裡帶了過來。

幾個孩子到了，隔了幾米遠就跟我很大聲地打了招呼，“阿姨，你好。”引得店裡的客人紛紛扭過頭看。

我和幾個孩子聊起最近正在看什麼書，珊珊說正在看《射鵰英雄傳》，已經讀完第一本了，這個答案讓人有點意外。

“你要上那麼多課外班，還有空看書嗎？”

“有啊，把所有作業、打卡都做完，我自己安排時間。”

“我是目標導向，從不管細節。”珊珊媽也加入了談話。“每一項學習任務，我都給孩子配了相應的課，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兒。我在家裡的作用就是給孩子制定方向，跟她商量，給她補學習的勁兒，就這麼簡單。”

“珊珊讀《射鵰》也是您推薦的嗎？”

“是啊。郭靖真的是一個智商很一般的人，就是因為人好，所以有了各式各樣的緣分，交到了各式各樣的師傅和朋友，最後成為了大俠。能夠率領眾人抗擊金國的進攻，保一方平安。小說裡有一句話給我印象特別深，叫做‘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們對小珊的期待就兩條，學習好，人好，成為國之棟樑。”

採訪結束已經晚上6點多了，不知不覺聊了4個多小時。我問孩子們，“你們一會兒還有課嗎？”

同行的兩個孩子都搖了搖頭，只有珊珊，用理所應當的口氣，輕快地回答“有啊”。

“這個課好玩嗎？”

眼前這個兩眼有神、臉上帶光的小姑娘，和我腦補的那些從小被“雞”出來的孩子，不太一樣。

見到生人沒有怯生生的，不是說三句話就扭過頭瞅媽媽，上了一下午的補習班，看著還是精神頭兒十足。

一時間又想起珊珊媽的那句話，學習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一樣，孩子壓根就不會有，唉，又要學習了的念頭。到時間，學就完了。

“阿姨再見。”小姑娘熱情地衝我揮了揮手，利落地坐到了電動車的前座上，母女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冬日的暮色中。再過10分鐘，她將再次坐到書桌前，開始晚上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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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珊珊媽宇宙雞娃法，你有啥看法？

你願意這樣雞娃嗎？

你會做她這樣的雞娃“領袖”嗎？

或者你有什麼選擇，

END

文 | 編輯 雪巍

10年老編輯，新手二胎媽

“藍翔範兒閉門寫作培訓”課程一期學員

值班編輯 | 曉理 小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