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孩子是一件細緻活。尤其是教育女孩子，更得多費幾分功夫。

記得女兒五六歲時，每晚回到家，我料理家務，她看晚報。

有一天，她拿著報紙來問我：“媽媽這是什麼字？”

我一看，是睪字，是本地一家醫院的專家醫生寫的科普專欄裡的內容。我猶豫了一下，瞬間腦子轉得飛快，然後用平靜的口氣說：“這個字念‘gāo’。”

她又問：“這是什麼呀？”

要把這個講清楚，連我自己都需要科普了。但我覺得沒必要講得這麼細緻。我想了想說：“就是男小朋友的小雞雞。”

“噢！”她表現出領悟的樣子，跑開了。

如釋重負的同時，我想到，孩子大了，需要適時瞭解生理衛生常識。我開始四處打聽範本，看新華書店有沒有科普書，看小學課程裡面有沒有生理衛生課。

現在的小學教材我不瞭解，但在當時是沒有的。找不到合適的教材，我只能土法上馬了。

有一天晚上跟女兒坐在陽臺上納涼，我開始了講課。

我從喉嚨裡面有食管和氣管二個通道開始，跟她講呼吸系統和消化系統。又跟她講五臟六腑。然後跟她講生殖器，講男孩女孩的不同。她表示理解：“難怪男小朋友站著小便。”

最後我跟她說，男孩女孩別的內臟器官都一樣，但是女孩子多一樣東西，叫子宮。就是小孩子的宮殿。小孩子在裡面住到足夠大足夠成熟，就生下來了。

女兒說：“噢，就是小孩子住的房子呀！”

咦，居然總結得比我順溜。

好，簡易版的生理衛生課講解完畢。

女兒上小學了。為了培養孩子自立，我讓她放學自己回外婆家，等我下班去接。

家有小學生的都知道，小學放學很早，一般在下午三點多。女兒上的是藝校，每天多二堂美術課，所以放學是四點多，但也沒到我下班時間。

從女兒學校到外婆家，要穿過二條馬路。於是我先給她講了交通小常識，讓她不要在小巷口過馬路，要去紅綠燈口，等綠燈亮了再過。

接著又跟她說，不要理會陌生人。問她：“如果有陌生人說我是你爸爸媽媽的朋友或同事，你爸爸媽媽沒空讓我來接你，你怎麼辦？”

她說：“我找警察叔叔。”

“找警察叔叔是對的。但萬一邊上沒有警察叔叔呢？萬一他力氣很大拖你走了呢？”

女兒答不上了。

我再三叮囑她：“萬一遇到這種情況，不要光會哭，一定要記得大聲說，我不認識你！這樣旁邊的人聽到才會來幫你。”

我憤慨的同時，覺得家庭小課堂又要開學了。

我給女兒重新講了一遍生理衛生，然後跟她說：“女孩子是很金貴的，不能讓任何人碰你的身體。爸爸、叔叔、哥哥都不可以，即使是醫生，也要在媽媽同意後才可以觸碰你。如果有人觸碰你的身體，你一定要告訴媽媽。在學校裡的話，要及時告訴老師，回來再告訴媽媽。”

女兒上三年級時，她的同班同學轉學去了另一所學校。有一天那個同學回來看他們，還教他們新學校流行的順口溜。女兒說，順口溜很長，前面我都忘了，就記得最後二句是“為了祖國下一代，大家都來談戀愛”。

我心裡咯噔一下，行了，早戀教育得開始了。

我沒有把“早戀”這個概念灌輸給女兒，只是從那以後，有意識地講一些相關的故事給她聽。

比如說《讀者》裡有一篇文章，講的是女孩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小山村，這個地方女孩子都是小學畢業就早早嫁人。那個女孩小學畢業時，四顧沒有可以託付終身的人，於是考上了縣城中學。等她以優異的成績中學畢業以後，還是找不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於是考上了重點大學。

就這樣她一直讀到博士畢業，然後帶著她的新郎回到小山村舉行婚禮。

新郎也是小山村出來的，從小就愛慕這個女孩。可是女孩那麼優秀，怎麼辦呢，為了配得上她，他只能努力學習跟上她的腳步。就這樣這個男孩也一路讀到博士畢業。

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伴隨著我跟女兒的日常生活，慢慢地走過。

在女兒五年級的某一天，我給她講一篇文章，說的是一個人坐火車旅行，途中遇見一個風景秀麗的小站，忍不住下來流連忘返。結果趕不上那趟列車，沒能到達旅行的終點。

我總結說，所以人一定要明確自己的理想，而且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要有強大的意志力，不能因為途中的誘惑而放棄終極目標。不能過早地吊死在一棵樹上，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

幾年來我在娓娓講述時，女兒一直都默不作聲地聽。直到這一天，直到我講到這裡，她突然問我：“媽媽，你是不是過早地吊死在爸爸這棵樹上了？”

咦，女兒你這麼早慧，說得老媽我無言以對。

我楞了一會兒，忍不住哈哈大笑。

早戀教育就此結業。

在她上初中之前，我很正式地跟她談了一次。

我不會用激烈的手段反對早戀。但是，我鄭重地說，我也絕對不贊成。因為你們還小，三觀都沒有成型。你們連對自己負責的能力都還不具備，又怎麼談得上對一段感情負責。

女兒上高中時，擔任學生會外聯部部長。學生會下屬團體的活動全部要他們自己組織，當然活動經費也要他們自行籌措。

那段時間她經常放學晚歸，不是在籌辦與兄弟中學的聯誼會，就是在給文學社社刊、籃球比賽、辯論賽拉贊助，忙得不亦樂乎。

進入高三以後，我偷偷跟女兒班主任聯絡，班主任也很吃驚，怎麼還有高三學生在擔任學生會職務。他當即承諾去跟團委書記請辭，並且為我保密。

有一天晚上起夜，我發現女兒房門大開，書房也沒亮燈。找到洗手間，女兒正在悄悄打電話。

忍著怒火耐心詢問，才知道是新任外聯部長在向她請教。其實她也知道，突如其來的換人背後是什麼緣故，所以正當的交流變成了“地下工作”。

真是好氣又好笑。

在女兒高考衝刺的二個月，我做了二件事。

一是每天花二個小時看高考志願，查學校，查專業。把心儀的或是熱門的專業按全國排名序列列出高校名單，每個學校的規模、師資、碩士點和博士點，專業課及基礎課的開課目錄，未來就業方向及畢業生就業率等等，做成EXCEL表。

雖然女兒因為自主招生而被提前錄取，這二個月倒也不是無用功——之後我替好幾個朋友的孩子填寫高考志願，一直到五年後還有人請教。

二是選了二本小說，作為對她婚戀方向的未雨綢繆。

後來有同事請教，她表妹，才上初中就談戀愛。老師告知後，媽媽把孩子關在家裡，現在正鬧得不可開交。

同事問：“如果是你女兒早戀你會怎麼辦？”

我說，這個假設不存在。因為我的早戀教育在她五年級時已經完成了。

在送女兒上大學的旅途中，女兒跟我說：“媽媽我打算大一大二多修一些學分，這樣等大三大四時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考研或出國留學。哪怕不考研不留學，我也可以多一些實習的機會，將來求職履歷可以豐滿些。”

我說：“好呀，你能這樣想，比我考慮得周到。媽媽很放心。”

之後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完成。大二時選第二學位，考託福、考GMAT、選學校選專業、辦簽證、找同校新生訂同一航班、網上約室友訂租房，甚至連美國學校的健身教練都在網上找好了。

工作的第一年，她在七個月時間裡，獲得了五次月度明星，並被評為年度個人先進。

我知道，我的教育使命完成了，從此可以完全放手了。

養女兒的酸甜苦辣，在餘生裡慢慢回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