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家族從叔帶開始日漸鞏固強大。到趙衰時，因為趙衰隨從晉文公重耳出國流亡十九年，重耳重返晉國成為晉文公稱霸後，趙衰就做了原大夫，執掌國家大權。

晉襄公六年，趙衰去世，他的兒子趙盾執掌國政。兩年後，晉襄公去世。當時，國家多事，襄公的太子夷皋年紀還小，所以，趙盾想擁立襄公的弟弟雍。雍當時在秦國，於是趙盾就派使臣去迎接他。太子的母親日夜哭泣，叩頭企求趙盾：“先君難道有什麼罪過嗎？為什麼要拋棄他的嫡子，卻要立別人為國君呢？”這件事很讓趙盾傷腦筋，擔心太子母親的家族和宗室大臣會殺了他，於是只好讓太子繼位，這就是靈公。趙盾一方面擁立太子為君，另一方面派出軍隊，去截擊到秦國迎接襄公弟弟的人。

靈公即位之後，趙盾獨攬了國家大權。

靈公在位十四年，越來越驕奢淫逸，肆無忌憚。趙盾多次勸諫，靈公置若罔聞。有一次，靈公吃熊掌，因為熊掌沒有熟透，就殺了廚師，讓人把屍體抬出宮外扔掉。正巧，這件事被趙盾發現了。靈公心裡害怕，想殺掉趙盾。情況危急，好在趙盾一向富有愛心，以前曾經救助過一個餓漢，這個時候，這個餓漢出現，奮不顧身地救助趙盾，趙盾才得以脫逃。趙盾還沒等逃出國境，趙穿就殺掉了靈公，擁立襄公的弟弟黑臀。趙盾又回到國都，重新執掌國家大政。

晉景公的時候，趙盾去世，諡號為宣孟。兒子趙朔繼承了爵位。

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想鋤掉趙氏家族。屠岸賈，是原先靈公時代的寵臣，到了景公的時候，他當上了司寇，就開始追究誅殺靈公的罪犯，株連到了趙盾。屠岸賈對眾臣說：“趙盾雖然不知情，但靈公被殺，是他的過失造成的，他仍然是罪魁禍首。身為臣子，卻殺了國君，這樣的人，他的子孫卻在朝廷當官，這樣下去，還怎麼懲治罪犯呢？請各位一起誅殺趙氏。”另外一位大臣韓厥不同意：“靈公被害時，趙盾在外面，我們的先君認為他沒有罪，所以才沒有殺他。現在諸位要殺他的後代，恐怕算是違反先君的意願。如果違反先君的意願，胡亂誅殺大臣，那就是作亂；而且，臣子做這麼大的事情，卻不讓國君知道，就是無視國君的存在。”

屠岸賈不聽，還是準備殺掉趙盾的後代。韓厥把情況告訴了趙朔，讓他快逃。趙朔不肯，交代韓厥說：“你一定要幫我的忙，不能讓趙氏斷了香火，這樣，我死也瞑目了。”韓厥答應了他的請求，然後謊稱有病，不再出門。

屠岸賈沒有請示國君，就擅自與將領們在下宮襲擊趙氏，殺死了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並滅了他們整個家族。

趙朔的妻子是成公的姐姐，懷有趙家的遺腹子，她逃到景公的宮裡，藏了起來。趙朔有個門客叫公孫杵臼，公孫杵臼問趙朔的朋友程嬰：“你為什麼沒有死？”程嬰答：“趙朔的妻子有個遺腹子，如果幸運，是個男孩，那我就侍奉他；如果是女孩，我就慢慢老去吧。”公孫杵臼不過是個門客，程嬰是朋友，但兩人因了這份情，就決定冒著風險救助孤兒了。

不久，趙朔的妻子生了個男孩。屠岸更聽到消息，急忙趕到宮裡搜索。趙朔夫人把嬰兒藏在褲襠裡，禱告說：“如果趙氏宗族應該滅絕的話，你就哭；如果不該滅絕，就別出聲。”等到搜索時，嬰兒竟然沒有出聲。是睡著了還是聽懂了，不得而知，但這段描寫實在叫人驚奇。

脫險之後，程嬰問公孫杵臼：“這次沒有搜到，以後他們肯定還會再來，怎麼辦？”

公孫杵臼問：“扶立孤兒，讓他日後能繼承祖業，與死相比。哪個更難？”

程嬰說：“死容易，扶立孤兒太難啦！”

公孫杵臼說：“趙氏先君對你有恩，你就勉強承擔難的吧！我做容易的，讓我先死。”明明是犧牲自己來保全孩子，卻故意把死說得像是得到解脫一樣，這是何等悲壯。

於是，二人想方設法找來另外一個嬰兒，給他披上華麗的襁褓，藏到了山裡。然後，程嬰出來，故意對屠岸賈手下的將軍們說：“我程嬰沒出息，沒有能力扶立趙氏孤兒。誰給我千金，我就告訴他趙氏孤兒藏在什麼地方。”將軍們很高興，答應了他，然後派兵跟隨程嬰，去攻打公孫杵臼。公孫杵臼假裝怨恨地說：“小人呀，程嬰！當初，你我共謀藏匿趙氏孤兒，如今你卻出賣我！你即使不願意和我共同扶立趙氏孤兒，那麼你退出就罷了，你怎麼忍心出賣他呢？”說完，公孫杵臼抱著嬰兒大呼道：“蒼天哪！蒼天！趙氏孤兒有什麼罪過？請讓他活下來，只殺我好了。”將軍們不答應，殺了杵臼和孤兒。將軍們以為趙氏孤兒真的已經除掉，都很高興。實際上，真正的趙氏孤兒還活著，程嬰帶著他一起躲到了深山裡。只有具備過人膽識的勇士才會演得出這出驚心動魄的換子之劇啊！

十五年過去了。

晉景公患病，請人占卜。占卜的人說，有一個大家族，因為斷絕了香火，所以它的神靈在作祟。景公向韓厥諮詢，韓厥知道趙氏孤兒仍然活著，就說：“晉國斷絕香火的大家族，只有趙氏，卜辭說的是趙氏吧？趙氏歷史很久，自從中衍以來，子孫都姓贏。中衍人面鳥嘴，輔佐殷代大戊帝，他的子孫輔佐周天子，都立下了功德。直到周幽王、周厲王荒淫無道，叔帶才離開周王，來到晉國，侍奉先君文侯，一直到成公。他們世世代代都建立功勳，從未斷絕過祭祀。而現在，在您執政的時候，偏偏滅絕了趙氏宗族。全國百姓都為趙氏家族感到悲哀。正因為這樣，所以才顯現在龜策上。希望國君能考慮一下這件事。”

景公問道：“趙家現在還有後代嗎？”韓厥於是就把真實情況和盤托出。景公就和韓厥商議，準備扶立趙氏孤兒，並把他召來，先藏在了宮裡。將軍們入宮問候景公病情的時候，景公就讓韓厥安排士兵，脅迫將軍們拜見趙氏孤兒。將軍們迫不得已，只好說：“下宮事變，是屠岸賈乾的，是他假傳聖旨，命令群臣。否則，我們怎麼敢那樣做？要不是國君您身體不好，不便煩擾，我們早就想請求您扶立趙氏的後代。如今國君有令，正合我們的心願啊！”於是，景公召來趙氏孤兒趙武，還有程嬰，一起來拜謝各位將軍。之後，將軍們反過來和程嬰、趙武攻打屠岸賈，滅了他的宗族。景公重新把原來趙氏的封地賜給了趙武。

五年之後，趙武二十歲，已經成年，程嬰就向各位大夫辭別，對趙武說：“以前下宮事變，大家都已殉難。我並不貪生怕死，我之所以活下來，是為了扶立趙氏的後代。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延續了趙氏的香火，恢復了趙氏過去的爵位，我也該到九泉之下去了，去向你爺爺和公孫杵臼報告現在的好消息。”

趙武痛哭流涕，叩頭請求程嬰留下，說：“我願意以一生來報答您的恩德，難道您忍心丟下我去死嗎？”程嬰說：“我非走不可。公孫杵臼認為我能辦成大事，所以比我先走一步；我如果還不去回報，他會誤以為我的事還沒辦成。”說完，就自殺了。趙武為他守喪三年，併為他設置專供祭祀之用的封地，每年春秋兩季祭祀，世代不絕。

子嬰輔助孤兒復仇成功，成就大業，完成使命，功勞顯赫，完全可以盡享榮華富貴。然而他卻一心求死，只因為要信守當年與公孫杵臼的承諾。世上真有這樣的人，為盡忠，報恩，守信，窮盡一生，奉獻所有乃至生命！義薄雲天，感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