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丈夫。
一個愛著我,卻想讓我去死。
另一個不愛我,卻想要我活著。
01
我叫招娣。
父母希望我能為家裡招來一個弟弟。
可招來招去,我卻只招來了三個妹妹。
母親氣得把最小的妹妹賣給了人販子。
我害怕他們把我趕出去,急忙跑去地裡藏了起來。
這一藏就是三天。
餓了的時候就在地裡刨紅薯吃。
渴了就趁著黑夜去河邊喝水。
最後村裡的一個老大爺發現了我。
他非要把我帶回去,我不願意,他就去將我的父母找了過來。
我在心裡罵他多管閒事,可看到父母的時候卻腿軟得站不起來。
父親直接拿著藤條過來了,母親則站在田坎上觀望著。
我想要從後面跑過去,卻狠狠地摔了一跤。
遠處看熱鬧的小孩哈哈大笑。
有的小孩兒還朝我扔石頭,周圍的大人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我趴在地上想要起身,腳踝處的疼痛尖銳的刺進了我的大腦。
我只能在原地跪了下來。
父親拿著藤條狠狠地抽在我的背上。
道道見血。
藤條帶起一陣陣風聲,從我的耳邊劃過。
我咬著牙不願意哭出來。
或許是因為父親下手太狠了,周圍看熱鬧的人逐漸安靜了下來。
有大人捂住了小孩的嘴。
有人猶猶豫豫地想要上前制止。
最終,我暈了過去。
02
我醒過來的時候,二妹正坐在我的床頭哭泣。
她的臉上有著清晰的巴掌印,脖頸處還有著一道道血痕。
我抬起手來想要摸摸她,卻發現手臂僵硬的動彈不得。
二妹被我的動作驚醒,她慌張的擦著臉上的眼淚。
又匆匆跑出去拿了一碗水過來。
她用勺子一點點的給我喂著水,我嚐到了水裡的甜味。
“我悄悄加了點白糖,媽媽不知道。”她小聲地在我的耳邊說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
“媽媽讓我去找你,我沒找到,她才打我……”
二妹提起母親的時候,忍不住瑟縮了下。
我很想將她抱進懷裡,告訴她不要害怕,卻也知道她早就已經習慣了被父母責罵。
這時候三妹搖搖晃晃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穿著二妹的舊衣服,從兜裡掏出來了一個捏碎了的土豆。
“姐姐,你吃!”
她把土豆分給了二妹,又把其中最大的一塊喂到了我的嘴邊。
我艱難地嚥下了那塊土豆,軟糯的土豆黏糊糊地粘在牙齒上,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可是我知道,母親不會讓我去吃東西的。
而我那個最小的妹妹,不過才一歲多點,甚至來沒來得及有個名字。
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如此迫切地期待著家裡能夠有個弟弟。
有了弟弟,父親和母親才不會丟掉我們。
我的兩個妹妹也會有機會慢慢長大。
很快。
我就發現母親再次懷孕了。
會是弟弟嗎?
03
“啊——”
母親痛苦的哀嚎從房間裡傳出。
有人端著熱水匆匆地跑了進去。
父親在屋簷下抽著煙,臉上一片焦急。
連隔壁那個向來看不慣母親的劉嬸,這時候都在灶臺幫忙著燒火。
我拉著二妹站在院子裡。
忐忑不安地盯著母親所在的房間。
劉嬸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角落裡的我們。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呆在這裡!”
她朝我們揮了揮手,把我們趕到了院子外面。
外面有一棵挺拔的柳樹,枝條已經垂落到了地上。
我讓妹妹在下面等著,接著就爬到了樹上。
清晨的霧正一點點地散去,太陽剛剛露出了些許微光。
院子裡的人忙成一團。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孩子的降生。
我也在心裡默默祈禱著。
突然,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天空。
“生了!生了!”
產婆高興地跑出門外。
父親急忙走了上去,焦急地問道:“男孩女孩?”
“男孩!是個男孩!恭喜恭喜,喜得貴子!”
產婆連忙向父親祝賀。
我看到父親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心裡的那塊石頭也終於落地了。
是弟弟,太好了。
父親高興地在院子裡轉圈圈,並請大家過幾天來吃飯,他要好好地招待他們。
我悄悄地爬下了樹。
二妹焦急地看著我,我點了點頭。
很明顯地看到她鬆了一口氣。
我以為有了弟弟之後,我們的家庭終於可以走上正軌了。
我的父母可以不再為了生孩子而煩惱。
我也可以和妹妹過得更安心一些。
可我沒有想到,來自命運的嘲弄是如此的令人絕望。
04
弟弟出生後,家裡的氛圍明顯得輕快了很多。
母親不再把心中的苦悶宣洩到我和妹妹身上。
父親也不再視我們為無物。
雖然我們依舊需要承擔著家庭裡繁重的勞務,但起碼我們不必再擔心被趕出家門。
母親將家裡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到了弟弟的身上。
她把自己捨不得吃的雞蛋留給弟弟。
她去鎮上給弟弟買從來沒見過的糖果。
父親也精心地為弟弟打造了許多的玩具。
他們就像是最寵愛孩子的父母,盡力地為孩子營造出一個幸福的環境。
我和妹妹們就像是局外人。
就像是這個家庭裡的保姆,還是沒有工資的那種。
我早就已經不會去嫉妒,因為他們於我而言只不過是讓我能夠活下去的僱主。
我需要回報他們的養恩和生恩,除此之外,那麼那抹血緣關係比紙還單薄。
可兩個妹妹看著父母的眼神裡,卻還有著期待。
期待著他們能分一些愛過來。
期待著他們那淡薄的關心。
我是姐姐,我不希望她們在期待中受傷,卻也明白只有受傷才能讓她們成長。
這樣平淡的日子持續了兩年。
弟弟也在一天天的長大。
與此同時,我們都覺得弟弟好像成長得格外慢一些。
他還不會說話,甚至沒有學會走路。
其他的孩子在這個年齡已經會在院子裡到處打滾。
而弟弟卻躺在床上,只會咿咿呀呀。
母親覺得弟弟長得慢一些並沒有什麼問題。
父親也不在意這些,只要弟弟能吃能喝就行。
可架不住周圍人的閒言碎語越來越多。
尤其是劉嬸,每次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弟弟。
母親有好幾次都生氣了,和劉嬸還吵過一架。
被惹急了的劉嬸就去村子裡到處宣揚弟弟的不正常。
這下子,越來越多的人建議讓父親帶弟弟去醫院檢查一下。
父親本來沒有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
在被唸叨得多了之後,他才和母親帶著弟弟去了鎮上。
一天後,他們回來了。
我看到了他們臉上絕望的表情。
05
弟弟得了腦癱。
這是一種很難治療的病。
高額的手術費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父親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一天一夜都沒有出來。
母親抱著弟弟默默地流淚,眼裡是痛苦和懊悔。
我帶著妹妹躲到了房間裡。
這個時候,我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擔憂弟弟的身體,而是覺得母親已經年齡大了,很難再繼續生育。
我覺得他們只想要一個兒子。
並不介意那個兒子是誰。
如果母親可以繼續生育的話,他們一定會放棄現在的弟弟。
或許這種想法有些冷酷,可他們的心裡真的存在親情嗎?不然他們為什麼對我和妹妹如此的殘忍?
我竭盡全力的忽略心底傳來的不安。
我不希望平靜的生活被打破。
更不想看到父母將命運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苦難轉移到我和妹妹的身上。
如果為了手術費,他們再次賣了妹妹怎麼辦?
我不願意思考這個問題。
我看到父親終於從房間裡出來了。
這個似乎蒼老了好幾歲的男人,一直都是這個家庭裡的頂樑柱。
他看著抱著弟弟的母親,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病,要治。”
“我不能失去這個兒子。”
什麼?我詫異的抬起了頭。
卻看到了他用冷酷的目光看著我。
06
原來這次我才是那個犧牲品。
他們終於將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一筆不菲的彩禮,足以讓弟弟去完成手術。
雖然我才十六歲。
我想要逃跑,可我的妹妹怎麼辦?
如果我不逃跑,那我又該怎麼辦?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父親將我關在了柴房。
妹妹在外面哭著要我出去,我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妹妹被他一腳踢出去老遠。
頭重重地磕到了院子裡的石頭上。
我哭著求他不要打妹妹了,他要我嫁給誰都行。
父親對我的哭喊置若妄聞。
母親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喪門星!”
我看著他們,再次認識到了他們的冷漠。
村裡的媒婆過來了。
她笑眯眯的樣子像是個老道的狐狸。
跟在她身後的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以及跛著一條腿的男人。
我知道他。
吳聰。
住在村東頭的那個傻子。
本來他是不傻的,可幾年前為了救人,被河水淹傻了。
當時他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那個被他救了的人都沒去看過他。
後來,他醒了之後就不會說話了。
醫生說是高燒把腦子燒壞了。
他的母親是個很能幹的女人,硬是帶著他去很多地方看了醫生。
這幾年下來,花了不少的醫藥費。
但他的病情卻沒有一點好轉。
甚至還被村裡的那些街溜子戲弄著搞斷了條腿。
前些天的時候,我聽說他的母親將那些街溜子都告進了警察局。
還挨家挨戶的找了他們的家人,索要了大筆的賠償。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傻子的母親惹不得。
那傻子的父親呢?
沒有人知道。
好像傻子從來都只有母親。
現在,她的母親想給他找個媳婦。
就是我。
07
八萬元的彩禮。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值這麼多錢。
父親高興的買了酒來喝,母親抱著弟弟像是看到了希望。
妹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好奇的看著那些紅色的布料。
我也不再反抗他們。
這八萬塊錢就當是買斷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一個月後。
我在妹妹的哭聲中嫁進了吳家。
吳家雖然只有一個女主人,兒子還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