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李冶《八至》詩云:“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這首詩說出了婚姻的本質,有愛情暖,無愛刀劍。《金瓶梅》裡對婚姻也多有描述,而且對夫妻關係進行了深刻的解剖和諷刺。
釜底抽薪卷家產。李瓶兒是西門慶的小妾,在嫁給西門慶前,李瓶兒嫁了三次。第一次嫁給梁中書當小妾,此人是當朝太師蔡京的女婿。因為蔡京的女兒善妒,李瓶兒連府門都沒進過。後來梁山土匪作亂,李瓶兒和梁中書各自逃命,從此分手。李瓶兒流落到東京汴梁,後嫁給了花太監的侄子花子虛。李瓶兒名義是花太監的侄媳婦,其實是小妾的角色,一直是陪著花太監過日子。後來花太監死了,留下了一大筆財產。李瓶兒和花子虛也終於在一起。但畸形的關係讓夫妻兩個形同陌路,根本沒有什麼感情可講。更加過分的是,李瓶兒和西門慶搞到一起後給花子虛來了個釜底抽薪。
花太監死後,花子虛被兄弟上告侵吞花太監遺產,官府追究之下花子虛被抓走。李瓶兒以託西門慶救花子虛的名義,把全部家產都給了西門慶。
婦人便往房中開箱子,搬出六十錠大元寶,共計三千兩,教西門慶收去尋人情,上下使用。西門慶道:“只一半足矣,何消用得許多!”婦人道:“多的大官人收了去。奴床後還有四箱櫃蟒衣玉帶,帽頂絛環,都是值錢珍寶之物,亦發大官人替我收去,放在大官人那裡,奴用時來取。趁這時,奴不思個防身之計,信著他,往後過不出好日子來。眼見得三拳敵不得四手,到明日,沒的把這些東西兒吃人暗算了去,坑閃得奴三不歸!”
李瓶兒把全部家產全部捲走給了情夫西門慶,一點後路都沒給花子虛留後路。關係好也罷,關係不好也罷,如此的行為簡直是太毒了。花子虛對李瓶兒根本不設防,哪裡知道李瓶兒歹毒如此。如此夫妻,想想真的是令人不寒而慄。臥榻之側嬌妻如虎,這條命也就只在朝夕。
借力使力奪家產。孟玉樓丈夫病死,留下了一大筆財產。其時孟玉樓的公婆已經死了,只有一個十多歲的小叔子。丈夫死了一年後,孟玉樓想著改嫁,於是託媒人給自己說媒。孟玉樓想的是什麼呢?就是帶走所有的財產。孟玉樓根本沒有為小叔子想過什麼,只想著帶著財產遠走高飛。想想也夠寒心的,如此小的孩子以後咋辦?
在那個年代,孟玉樓想要帶著全部財產改嫁勢必登天,家族裡面也不會允許。改嫁可以,淨身出戶走。在嫁給誰的問題上孟玉樓是動了腦筋的。如果嫁給一般人,肯定帶不走財產。當媒人給西門慶說孟玉樓家裡有大筆財產後,西門慶欣喜若狂當即上門提親。此舉正中孟玉樓的下懷,寧肯做妾也要嫁給西門慶。目的就是依靠西門慶的勢力,把這份家業給帶走。
孟玉樓始終是一個務實的女人,理性大於感性。這樣的女人心狠,而且智商超高。在西門慶府內的妻妾爭鬥中,很多鬥爭都是孟玉樓挑唆起來的,但她都是點火就撤,戰場始終沒有她的蹤跡。孟玉樓智商、情商都在線,但委實得讓人愛不起來。所以,西門慶也不怎麼到她房間,對她很是冷淡。
人的精力、感情是有限的,貪物的人必寡情,好利的人必無義。孟玉樓只有一個原則,就是維護住自己的財產,小叔子的死活根本不在她的計劃內。李瓶兒是因為和花子虛無感情而捲走花子虛的全部家產,但她對西門慶是動了真情的。孟玉樓呢?不但心底裡做事,行動就有壞心,感情也很寡淡。西門慶死後,孟玉樓在上墳的路上就和李衙內勾搭在一起,又一次自己做主改嫁了。
《金瓶梅》是中國文人獨立創作的第一部世情小說,在明朝的四大奇書中,《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都是由民間傳奇、神話故事改編而成。《金瓶梅》故事雖來自《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片段,但小說情節與《水滸傳》交叉的部分少之又少。
評價任何一部小說,最核心的還是人物形象塑造。人性是複雜的,《金瓶梅》最可貴的地方在於真實,它將人性的貪婪揭露得體無完膚。西門慶是個惡霸,是個純粹的壞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泯滅人性。
對窮得叮噹響的小弟常峙節,西門慶伸出援助之手。對幾次欺騙他感情的粉頭李桂姐,並沒有伺機進行報復。相反在李桂姐牽扯上官司時,他還利用權勢對其進行搭救。
《金瓶梅》問世之前的古典小說,人物形象太過於臉譜化,非正即邪。從人物形象塑造上來說,它打破了以往小說中的僵化思維。
《金瓶梅》是第一部以描寫家庭生活為題材的現實主義鉅著。我們熟知的《紅樓夢》一書,正是受到了《金瓶梅》的影響,可以說,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金瓶梅》寫的是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紅樓夢》寫的是貴族家庭的日常生活。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史書,但史書歷來只記朝內之事和天下大事,很少有詳細記載古人日常生活的。《金瓶梅》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時空之門,去了解宋朝乃至明朝的百姓生活。
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道:“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同時說部,無以上之”。鄭振鐸說:“如果淨除了一切穢褻的章節”,《金瓶梅》“仍不失為一部第一流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