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關係從來不是單純的,不管是愛和恨,還是喜和厭。《金瓶梅》中呈現出的世事人情精彩紛呈,每個故事裡的人物關係都不是臉譜化的,愛裡藏著奸,恨裡牽著愛,有的逢場作戲,有的愛恨情仇,有的海枯石爛,有的世態炎涼。
武大郎被鄆哥耍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糾纏到一起,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武大郎不知道。誰告訴武大郎的呢?鄆哥。
人小鬼大,歷少謀多。鄆哥其實也不想管這個閒事,奈何從中牽線的王婆吃相太狠,完全忽略了鄆哥的利益訴求。鄆哥和王婆發生衝突後,被王婆打了一頓。鄆哥於是心生一計,找到武大郎透露消息。從向武大郎透露消息的過程看,這孩子不是什麼好材料。他先是吊武大郎的胃口,然後趁機讓武大郎請他吃飯。這小子吃飽喝足,才把消息告訴武大郎這個老實頭。
鄆哥的目的是什麼?其實是想著黑吃黑,既然王婆你不給我好處,那麼索性把消息透露給武大郎,大家誰也賺不成。武大郎呢?被鄆哥巧使喚了還感謝鄆哥。鄆哥沒有想到武大郎和西門慶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這個小街溜子壞透了,他根本不在乎武大郎的代價是什麼,只要噁心了王婆,一切都不在話下。
人心很多時候是複雜的,人性多少都帶著毒,只不過有的人天性純良,沒有害人之心,有的人不屑於害人。但很多人為了一丁點利益,都有把別人祖墳挖了的心。
潘金蓮被孟玉樓當槍使。真正的人性大師是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職場沒朋友,為什麼?因為利益面前父子都可能反目,別說同事了。很多人在職場上會中了別人的計,成了被利用的對象,也就是被別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是這個道理。
潘金蓮有小聰明但沒有大智慧,嫉妒、耍小心眼、遇見不公就跳腳,在西門慶府內潘金蓮沒人敢惹,是個厲害角色。但就是這個厲害角色,卻往往被孟玉樓耍著玩兒。李瓶兒生孩子,一群妻妾都羨慕嫉妒恨,潘金蓮更是如此。孟玉樓當然也心裡不舒服,但她不動聲色,用話引潘金蓮,讓潘金蓮拋出孩子可能不是西門慶的問題後,孟玉樓跟著附和,一步一步引得潘金蓮說出驚天動地的話。然後,趁著潘金蓮謾罵,她悄悄溜了。潘金蓮的話能不傳到李瓶兒的耳中嗎?潘金蓮當惡人,孟玉樓不但出了氣,還落得個賢良名。
宋惠蓮迷住了西門慶。一群小妾更是氣苦,孟玉樓又拿話引潘金蓮,利用潘和宋的矛盾,激起潘金蓮的怒火,然後潘金蓮開始暗害宋惠蓮。
孟玉樓這類人是職場的常勝者,也是亂源。一般沒有點水平的領導識不破她,但西門慶好像不喜歡孟玉樓,沒有慾望的孟玉樓對西門慶來講不可愛,更不可信。人如反常則為妖,此意也。
吳月娘毀了陳敬濟。吳月娘是陳敬濟名義上的丈母孃,但是因為西門大姐不是她生的,所以屬於競爭對手。吳月娘以關心陳敬濟的名義把他弄進內院,好吃好喝好玩好待承,就是避過了西門慶眼睛。吳月娘如此做什麼目的?捧殺,高看一眼,趁你洋洋自得的時候按下針砭。
毀掉一個對手不是當面硬懟,而是笑裡藏刀。臉上全是笑,行動全是恨。吳月娘知道男人沒有不偷腥的,陳敬濟又怎麼可能是柳下惠?把陳敬濟弄到後院,一旦他和西門慶的小妾有了首尾,就抓住了陳敬濟的命脈,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就在自己一邊。
西門慶沒有孩子,家產沒有人繼承,只有陳敬濟和西門大姐兩個後人有資格,這處境有些太險惡了。陳敬濟也沒有辜負吳月娘的一片心,不久就和潘金蓮、孟玉樓有了情況。
西門慶死時把後事託付給了陳敬濟,但吳月娘豈能甘心?關鍵時候抓住他和潘金蓮的醜事,一下子除掉了兩個後患。
不可試人心,不可測人性。人心之險勝於潛淵,人性之慾狡於豺狼。利益面前人往往少恥感,慾望在心人往往無人性。
《金瓶梅》是中國文人獨立創作的第一部世情小說,在明朝的四大奇書中,《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都是由民間傳奇、神話故事改編而成。《金瓶梅》故事雖來自《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片段,但小說情節與《水滸傳》交叉的部分少之又少。
評價任何一部小說,最核心的還是人物形象塑造。人性是複雜的,《金瓶梅》最可貴的地方在於真實,它將人性的貪婪揭露得體無完膚。西門慶是個惡霸,是個純粹的壞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泯滅人性。
對窮得叮噹響的小弟常峙節,西門慶伸出援助之手。對幾次欺騙他感情的粉頭李桂姐,並沒有伺機進行報復。相反在李桂姐牽扯上官司時,他還利用權勢對其進行搭救。
《金瓶梅》問世之前的古典小說,人物形象太過於臉譜化,非正即邪。從人物形象塑造上來說,它打破了以往小說中的僵化思維。
《金瓶梅》是第一部以描寫家庭生活為題材的現實主義鉅著。我們熟知的《紅樓夢》一書,正是受到了《金瓶梅》的影響,可以說,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金瓶梅》寫的是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紅樓夢》寫的是貴族家庭的日常生活。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史書,但史書歷來只記朝內之事和天下大事,很少有詳細記載古人日常生活的。《金瓶梅》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時空之門,去了解宋朝乃至明朝的百姓生活。
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道:“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同時說部,無以上之”。鄭振鐸說:“如果淨除了一切穢褻的章節”,《金瓶梅》“仍不失為一部第一流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