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博送上門拜託閣下駕駛他們的Aventador絕唱車型去英國,想必閣下定然會選一條既漫長又漫長的歸途......
“親愛的TopGear,我們需要人手從廠房將一臺Aventador SVJ Roadster送往英國,你們能否幫忙?”
當初夢想投身這個行業時,我幾乎無法想像自己有機會開新車 (代替我那部經常過熱的十歲大雷諾Clio),總覺得終有一天受車壇名門所託保管其要物的想法未免太過痴人說夢。這份異想天開的感覺至今揮之不去,上位者的明顯特權至今也不曾動搖。事實上TG全體人員能夠團結一致自強不息,正是有賴這份人望高處的心態。所以上述電郵寄到我的收件箱後,有關訊息並未廣泛流傳給其他同事,善哉。
就這樣幾星期後,我來到藍寶堅尼聖亞加塔·波隆尼總部門外,雙眼就開始對著SVJ用青天碧海藍車漆用與古銅色Leirion Forged鍛造輪圈炮製的角形冰淇淋垂涎欲滴。全長五米,寬逾兩米,高度僅僅略多於一米,這部稜角分明的超跑硬是氣勢磅礴。在這份視覺震撼力之上加入一副力能產生759匹馬力的6.5升V12,以及藍寶堅尼註冊專利的ALA Active空氣動力系統,簡直集合了超跑之所為超跑的所有條件。
Rowan Horncastle是此行搭檔。Rowan是公路長征的理想夥伴,符合大部分關鍵條件,既有世界級的拍攝功力,又知道許多有的沒的卻非常適合打發時間的有趣事物,而且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司機。
看著一小隊蘭博工作人員示範如何卸下兩塊車頂鑲板,並將其收進“車頭後備箱”內,驚訝讚歎的心情頓時變成一片迷茫和恐懼。因為整個過程必須依法按順序執行,收妥車頂後會佔用掉SVJ的九成行李載運量。Rowan這次算是“輕裝”上陣,攝影裝備只有一個單腳架、一架小型無人機,以及一個巨大相機袋。由於早有所料,我除了一個牙刷、幾件內衣和襪子之外就沒有其他行李。
牢牢裝上車頂後點火發動6.5升V12,我在保安揮手示意駛向廠房大閘,下一刻就成為當天遊客照片流中的大明星。好吧,當然,大明星不用懷疑是這部車。
逐寸爬出工廠大門後,我們沿著SS251北上,首先得到的印象比較像一串意識流囈語。“哎呀,車身很寬啊。Rowan,你能看到車廂後邊有什麼嗎?踏板的位置什麼這麼靠左?這東西真的真的太寬了。哎呀,你看這麼複雜地形圖。我到底得走多遠啊?”
最初基本上在質問自己用一臺記憶所及最不像GT的車、一日千里是否理性之中渡過,可是隨著行車裡程增加,對這部車的熟悉程度也相應提高。我放棄自動變速改用手動換檔,把Anima駕駛模式選擇器撥Sport那邊,所以每次降檔Aventador都會發出連珠炮響,換檔也不再需要像接到書面警告一般戰戰兢兢,誠是一大進步。無奈這份喜悅在此行第一個公路收費亭就被潑了一頭冷水--這部388, 000英鎊的藍寶堅尼,可是寬達2.2米的右舵版啊!
鑑於如果首次通過收費站便刮花SVJ車身實屬出師不利,我決定儘量與路肩保持安全距離。Rowan顯然對這個停車距離比較樂觀,所以試著把信用卡伸出窗外揮來揮去,結果發現停車位置要再靠近收費機一英尺才能刷卡。在下只有開啟車門大大有失儀態地貼身閃轉,另加小量有失儀態的爬行動作,再非常有失儀態地連聲咒罵了幾聲,總算取得一張收條。後閘門一升,車門一關,繼續上路。
“是啊.......這個會很麻煩”Rowan喃喃自語道。
可是大家都知道,只有高速公路才能為聆聽座駕聲浪提供了絕佳機會,SVJ的唱腔更是天下一絕。所以我們漸漸加快步伐,從高速護欄板反彈回來的聲浪也是一浪勝過一浪,直到前方有一臺大貨車突然變線......緊急迴避收效顯著,Rowan與我不約而同無言對望了一眼。全程1, 000英里(1,600多公里)的長征, 在這一之前才走了不過50英里。
我們打算今晚抵達義大利和瑞士邊境村落安德馬特 (Andermatt) 下面的山谷,趁黎明時分攀上一條稱得上如詩如畫的山間公路,停留一會欣賞風光後再奔往邊境。不過眼見太陽對今天義大利歎為觀止的寒冬有所怯意、即將退至夜幕之下, 我們不得不見機行事重遊人所共知的老地方——科莫湖。說得再清楚一點是太陽西沉時,我們正沿著西邊湖岸朝格里亞恩泰 (Griante) 進發。由於道路狹窄,加上要在這邊湖岸相當繁忙的車流中穿插趕路,我雙眼也眯得越來越窄。為免血壓飆升,我決定在倫諾 (Lenno)中途休息,SVJ也只能暫寄於湖邊的Piazza 11 Febbraio。
由於學校放假,SVJ引來許多小孩圍觀紛紛大呼“蘭~ 博~ 基 ~ 尼 ~”。得知這件作品有褒無貶的價值觀深深植入他們的DNA,讓人羨慕、安慰。他們都知道這是義大利出品,也知道它浮誇得不可理喻,卻非常高興看到它親臨此地見他們一面。運氣好的話,這次際遇或許會永留他們心中,甚至或許會啟蒙下一代工程師,誰知道呢。
發動SVJ博取更多呀呀啊啊讚歎聲之後,我們就出發繼續北上格里亞恩泰,在那邊坐渡輪去貝拉焦 (Bellagio)。由於這裡是義大利,工作人員揮手指示我率先登上渡輪,把車停在甲板最前面以充當價值連城的船艏雕像,效果肯定更勝美人魚雕像。為了平衡重量,蘭博原本左右兩邊分別停泊了一輛車,但船長察覺到我們取景拍攝後,兩部車便被施展急急如律令退出了鏡頭範圍。這個國家實在讓你不得不愛。
這一程船航行得很快,隨著夕陽在遠方湖岸逐漸落下,渡輪抵達了貝拉焦......這個鎮的名字以拉斯維加斯同名酒店命名,對吧?我升起Aventador車鼻從甲板開上岸,但現場有許多人不惜丟下桌上的晚餐趕過來拍照留念,害得我一直逃到最近碼頭的加油站才總算擺脫人潮然後繼續南下,漸漸發現這一帶的道路居然比對岸的更加狹窄,好極了。
我的壓力指數有增無減,Rowan卻因為斜陽晚霞之瑰麗而忘乎所以。忍不住偷偷張望漫天彩霞,結果差點就刮花後輪圈。這片天色實在太過撩人,太陽剛好達到最暖的色溫,與湖上倒映的景色真可謂相映成趣,光芒所到之處盡把一切染上最美麗的色彩,讓所有濾鏡都毫無用武之地。一旦見識過科莫湖隆冬的黃昏,真的會令其他日落景緻大為失色。這片大地,這片湖泊,以及當地建築物.......完美風光也莫過於此,何況畫面中有一匹風頭無兩的車壇傑作有與倫比。
可惜我只能淺嘗即止,因為我必須耗盡心血用這部異常寬闊又矜貴的蘭博、穿過這些本來做給騾馬或天橋模特兒使用的街道。迎面而來的交通也越來越繁複,儘管變化並不多端,種類離不開Piaggio摩托車、旅遊巴士、飛雅特500和更多旅遊巴士。但這時的我已經很習慣車身大小,覺得蘭博跑車彷彿以我為中心越縮越小。當我慶幸最終到達萊科 (Lecco) 時,就連Rowan也幾乎不再畏畏縮縮地駕馭它,謝天謝地。
為了慰勞緊繃的神經,我們大開五臟廟飽餐了一頓。結果背對湖岸朝安德馬特進發時,我差不多處於一種只有義大利披薩才能引發的快樂昏迷狀態。幸好這一程Rowan負責開車,Waze導航軟體幫了一個“大忙”——指示我們直接穿過市中心,一個正在進行大規模道路工程處處可見鋼筋地雷陣的市中心。所以Rowan升高車鼻小心翼翼穿過一片混沌,就這樣走了很久,我兩人終於悄悄摸進山腳下的汽車旅館。回望散熱聲滴嗒作響準備入睡的SVJ,但覺它在停車場上眾多白色客貨車之間儼如一個漆黑一片暗藏殺機的角形深淵。
翌日,我趕在黎明之前起床,收拾停當,準備出門盤山而上。剛一發動SVJ就發覺實在沒有含蓄低調這回事。所以V12一吐出陣陣蒸汽驅走一晚寒意,不可避免招來了更多注意。
我匆匆離開酒店,開始向聖哥達隘口 (Gotthard Pass)攀登。狹窄街道上小舞一天的蘭博,在這片山區和瑞士公路得到了徹底的自由釋放。既然無拘無束,視野之內沒有其他車輛,我當然會老老實實、毫不客氣讓V12直搗轉速紅區。隨之而來的聲浪豈止無與倫比,還不絕於耳,山腰反彈回來的狂怒咆哮真的可以讓你頸背汗毛全部立正敬禮。我飛快掠過視野開闊的蜿蜒路、險要髮夾彎和雪崩安全隧道,每次也會在混凝土支柱之間激起一波波轟鳴。這些隧道一直帶領我來到山脈遠處的偌大一片平地,讓我頓覺自己在浩瀚天地之間只不過是一個藍色小斑點。但我終於見識到SVJ的皮毛,加上收起了車頂任由Sunny傾瀉而下,世上實在沒有其他汽車能夠這麼徹底地刺激你感官。這段路我顯然需要回頭再走一遍,立即,馬上。
Rowan斷定我太過於樂不思蜀了,用Google調查一番後認為取道聖哥達舊坳道下山是個好主意。舊路基本上多是連綿的鵝卵石、奪命懸崖和花崗岩欄柱,豈不快哉......
為了捕捉這片田地給予的波瀾壯闊,Rowan指示我“稍微開往下坡那邊,然後掉頭,我會用無人機追蹤拍攝”。下坡本身並沒有問題,但我很快就發覺這條羊腸小路,根本沒有明顯可供掉頭的地方,只有全力施展Austin Powers的掉頭功夫,在SVJ前有500英尺深懸崖,後有花崗岩峭壁的情況下,利用兩根花崗岩欄杆柱之間的空隙,借位反覆打了十二把方向盤。這十二把方向盤肯定是我歷來在車上最驚心動魄的經歷。SVJ在這種慢速操作之下不會太開心,小心微調油門可以說毫無動靜,不小心的話就會撲一大個空轟轟烈烈硬著陸。如果Rowan有辦法找到我的遺體,致電報喪想必很為難吧。經過一段捏一把汗的時間後,我終於掉頭上山,咒罵聲與滴汗聲不遑多讓。
我們著實花了一點時間好好收拾了一下SVJ,一邊為有幸用絕唱V12橫掃這個剛好它發揮的壯美舞臺而回味不已。裝回車頂之後,我們就啟程返回安德馬特,然後北上蘇黎世。我雖已盡力嘗試,但如果在下一程之前不補充燃料的話,實在沒有可能抵達法國。所以無奈接受貴得要命的汽油價格,然後吃了一片神神祕祕但裡面夾著薩拉米香腸、雞蛋、小黃瓜、生菜、番茄、蛋黃醬和芥末的三明治安慰自己。反正特價9英鎊一份,不吃白不吃......
當前要務是儘早越過邊境,所以Waze無可避免選了一條取道琉森市中心的路線,害得我們被繁忙交通困了一個小時,白白看著抵達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後推遲。這個地方並非SVJ的樂土,所以擺脫重圍後,它和車上乘客同樣鬆了一口氣。我們在巴塞爾過門不入、一掠而過直搗米盧斯 (Mulhouse),途中曾經考慮去Bugatti露個面,但這樣做未免太招搖了吧。我在科爾馬 (Colmar)繼續與Waze唱反調,因為它似乎鐵了心要我們離開高速公路,取道一條n級公路通過南錫 (Nancy),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後來,我們還是聽從了指示,結果路線最終接上一條可以快馬加鞭的公路--A26,讓我們得以趕在日落時分抵達蘭斯 (Reims)。Aventador在蘭斯西北面的聖康坦 (st Quentin)一路風馳電掣,一邊呼吸傍晚的清涼空氣,一邊不費吹灰之力踏破長路。由於齒比太過綿長,V12只須在略高於2,200rpm的水平徘徊就足以長驅直入。
根據螢幕上的ALA圖形顯示,我們也得熟悉車身如何吸入四周空氣,尾翼正在如何梳理氣流。在這類四野無人、視野無阻的蜿蜒長路上,這部大蘭博果然有本事當一輛合格GT,十二個汽缸可以按情況半數閒置,左右兩邊汽缸以不著痕跡的接力手法儘量減少汲取油缸內的燃料,我在途中就一度將油耗壓至9.4L/100km。
在暢通公路吞噬了一英里又一英里的荒蕪之後,到達加萊 (Calais)的過程可謂從容不迫。被我跟蹤一路的烏雲這時終於撕破臉皮,在隧道入口下起傾盆大雨迫使當局暫時關閉大部分交通系統,僅僅開放兩條海關通道應付車流,我們趕回老家的行程再次受阻。
最後我們總算通過海關登上運送高大車輛的車架,得以享受矮人一等的諷刺滋味。當一輛又一輛校車卸下乘客時,看看下一代對這部跑車有何反應也不失為一個有趣調查。結果顯示大部分人的反應是哇聲一片,有些人則很好奇想知道此車屬於誰 (顯然是Rowan的,他可是社交媒體上的大人物),但是所有人都對SVJ評價甚高。他們似乎陶醉於那份不可理喻的本色,那份毫不掩飾發揮工程極致氣勢逼人的狂態。
從隧道鑽出來,進入像發了洪水的FOCUS通 (Folkstone),SVJ在貨車車轍裡開始跳起扭腰舞,大雨則繼續下個不停。這一晚真真可怕,但我已相當熟識這部車。我們和禍福相依,對它的癖性和實力所知甚詳。所以在那個可怕冷雨夜以高速公路的車速推進時,我感覺從未試過在雨中駕駛超跑會這麼興奮。
我們最終在午夜過後把它送到埃塞克斯,最終還是因為戀戀不捨於是就又在車上逗留一個小時細意回味。這類V12史詩般冒險長征之旅現已進入尾聲,如果說我在這千里絕唱中悟到什麼,大概就是世人很喜歡Aventador的臺型功架,他日將軍去後,大家想必會十分懷念這種感官超載的滋味。能夠把這些傑作之一帶到與相輝映的壯闊天地,走過一段讓它觸及你我靈魂深處的漫漫長路,誠是一大榮幸。我們在途中留下了無數美好影像和時刻,作為正宗類比派超跑的終曲,這次旅程將永遠銘記我心。收到最美好的電郵後祕而不宣就是有這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