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在活下去的呼聲中，陷入精神內耗的，顯然不僅僅是A股。企業家心氣的高低，就是年輕人就業機會的多寡，也是城市居民加槓桿膽量的大小。

8月立秋，暑氣開始消散，很多大事件也到了尾聲。

22年8月24日，股市全線下跌，滬指跌1.86%，深成指跌2.88%，創業板、科創50指數跌幅超過3%。有人認為，下跌原因或是因為華為創始人任正非一場講話，一夜入秋。

任正非說了什麼，不僅不像過去那樣讓人覺得心情振奮，反而讓A股進入“精神內耗”？

據悉，在一篇發表在華為內部論壇的最新講話中，任正非提出未來幾年是一個非常痛苦的歷史時期，全球經濟會持續衰退；

基於此，華為經營方針要從追求規模轉向追求利潤和現金流，保證渡過未來三年的危機期。他號召，華為把活下來作為最主要綱領，收縮邊緣業務，“把寒氣傳遞給每個人。”

坦白說，類似的講話並不新鮮，居安思危是企業家的常態。喊出“活下去”口號的企業家也不是隻有任正非一人，早在2017年，萬科總經理鬱亮就曾經如此喊話。

有意思的是，這兩家喊出活下去口號的公司，都是各自行業的龍頭，登高一呼，萬眾矚目。可以想象，他們光輝的陰影中，萬萬千千的中小企業，也許正在忙著應對活下去的真實威脅，無暇他顧，也無人關注。

在活下去的呼聲中，陷入精神內耗的，顯然不僅僅是A股。

A股的上市公司，已經是中國企業中優秀者，而普通中小企業的悲慼，則屬於弱者的呼救，要麼無聲，要麼被遮蔽。這就類似，以遭遇監管封閉的教培行業為例，新東方之類明星企業，活在聚光燈下，即使遭遇行業洗牌也能努力求生開創第二季，引來一片讚譽，但是教培行業無數其他公司，卻不得不在裁員、欠薪、關門中迎來自己的全劇終點。

企業如此，普通人又能好到哪裡？今年以來，問詢“經濟會不會衰退”這個問題的朋友越來愈多。在過去，大家熱衷的問題往往是投資機會，如今，大眾早已感受到了任正非所謂的“寒意”。

他們不少屬於所謂的軟階層，是城市的中等收入群體——在過去，他們或多或少是時代的受益者，在房價上漲頂點之前已經上車，也曾經在經濟騰飛的浪潮各有積累，即使躺平也算是有所依靠。

問題是，好日子已經到頭了，他們未來預期已經降低，而他們的孩子，大概率就沒有他們那麼幸運，這也是他們棲棲遑遑的主要原因。

經濟的寒冬中，年輕人首當其衝。

8月15日，國家統計局發佈統計數據顯示，7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4%，全國16-24歲人口調查失業率則為19.9%。不少沒有經歷過真實世界拷問的年輕人，是過去輿論場的主力，當他們揮舞著學了點皮毛的《資本論》居高臨下批判的資本奄奄一息時，畢業即失業也成為他們的命運。

就經濟而言，週期盛衰是正常情況，衰退也是市場本身的正常調節，經濟週期並不可怕。

以美國經濟為例來看，前兩年算得上剛經歷了一場歷史衰退：疫情初期，美國兩個月就失去1700多萬各種崗位，今年以來通脹率則上衝到兩位數。美國在過去兩年遭遇的失業與通脹，其實已經可以與大蕭條時期相比較，但是居民感受到的痛苦指數卻與大蕭條時期不可同日而語。

原因在於，非經濟衝擊來襲時，居民與企業得到白宮大量簽發支票的扶持，雖然付出了當下通脹加劇的代價，但疫情期間家庭收入不減反增，企業得以生存，衝擊過後就業市場迅速復甦，留下一地雞毛給白宮之餘，美國經濟卻實現流暢轉身。

市場經濟就是如此，只要信心還在，只要基本面還在，只要應對得當，一切衰退都能趟過去。

回到中國經濟，雖然抗疫以來中國經濟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但今年以來市場信心卻肉眼可見地有所下滑，昔日大廠盛況不再，其驕傲代表華為傳遞寒意，驅除浮躁心氣。宏觀環境的惡化，業界已經有共識，民間也有每一年都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的段子。

可以說，在危機時刻，不追求做大、把握現金流、關注核心業務，變成企業家們不約而同的選擇。

企業家心氣的高低，就是年輕人就業機會的多寡，也是城市居民加槓桿膽量的大小。一段時間以來，風向悄然轉變，中國最優秀的畢業生不再以進入新經濟明星企業為追求，相反，進入體制，或者說考公上岸，迅速上升為不少年輕人的集體夢想。

但另一方面，現實骨感。不說考試的難度和南昌周公子等人的存在，單說公務員生活，本身也越來越卷：2022上半年，中國財政情況不容樂觀，房地產市場入冬之後，地方政府賣地收入大減，31省市財政收支全數出現負數，各地也陸續傳出公務員降薪以及交通停頓等消息。

對於面臨職業、財富到家庭壓力的廣大軟階層而言，未來是階層下移的軟階層社會展露面容的開始。

軟階層之軟，在於根基不穩，而中等收入群體誕生之初本身就註定其“中慘”命運。此時，相信時間的價值，意味著不應該過於功利地臆想搶跑與逆襲，而更應該關注如何從自己做起，承認現實，降低預期，不放棄希望。

某種意義上，衰退或者過冬、活下去，是對應過去快速節奏的調整。對於軟階層或者企業家，在放緩節拍中去投資自我，本質是相信時間，這才是現下時刻我們所需要的、真正的長期主義。本文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作者新書貨幣三部曲首部《貨幣王者》近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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