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觸動時,她說:“我之前以為(脫口秀表演)搞笑才是王道,但現在發現,看嗨了也會流淚”。
當面對一個身材健碩,五官標緻的男演員在舞臺上大談自己做醫美的經歷時,
她敏銳感知到了其發言可能會導致那些處於容貌焦慮中的普通女性更加焦慮,
更別說在為數不多的鏡頭,時長有限的發言裡,她貢獻出了作為領笑員的專業,
閒聊天裡能輸出乾貨,推薦了小眾但資深的脫口秀演員喬治·卡林,
(這人在專業人士看來,是脫口秀天花板的存在)
也體現了和參賽者的強烈共情。
在看完龐博的表演後,她評價其是“狂笑後的突然擊中,緩不過來的惶然淚目”。
鋪墊到這兒,相信從截圖裡也能猜出這位“她”是誰了。
作為這季《脫口秀大會》的飛行“領笑員”,主持人魯豫無論在拍燈還是點評上,都交出了一張及格線之上的答卷,遠在前幾期領笑員周迅之上。
因此,雖只錄了兩期節目,但對她的評價已經變成了“求求魯豫老師常駐好麼?”
“魯豫,我的互聯網嘴替”,
“魯豫老師,是真正懂幽默的人。”
至此,她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翻身仗。
但她之前的輿論風向可不是這樣的。
怎麼上個節目,就逆轉了嗎?
成為群嘲代表
波波頭,棒棒糖身材,是大眾認知裡的魯豫。
但最近幾年更多人則是通過她的一些“無語”發言熟知了她。
在面對藝人時——
周迅:你能想象我的那種開心吧?
她:我不能想象。
周星馳:假如我說我英俊,你覺得很好笑嗎?
魯·不知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豫:很好笑啊。我不應該笑是不是?
而最經典的當屬她的那句反問,“真的嗎,我不信。”
其流傳範圍之廣,直接讓她成為表情包,也成為不少人心裡的反pua代言人。
(這張,就問問誰沒用過?)
以及還有人把她和在紅毯上叫錯藝人名字的主持人朱丹放在一起,稱要論主持界有誰不提前準備功課,她倆應該榜上有名。
總之,一部分網友眼中的她,是情商低的代表,業務能力也十分堪憂。
然而被網絡群嘲的另一面卻是——
今年已經52歲的她,至今沒開通個人微博,
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雖然從事著一份需要面對鏡頭的工作,但私下的她,卻更像個想要遠離網絡,一心只想過好自己日子的隱居人士。
而安靜不辯解的這一面,
或許,才是她的人生底色。
是優等生,但絕非乖乖女
1970年,一個名叫陳魯豫的女孩,降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爸媽都是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小語種節目主持人的履歷(爸爸曾是斯瓦西里語主持人,母親則是孟加拉語),或許冥冥之中就暗示了她接下來的職業路徑。
從小,她就被父母要求學外語。
但可惜,她對父母的語言都不感興趣,唯獨喜歡英語。
小學一年級時,她就會一個人搬個小板凳在書房裡學英語;
等到了放寒暑假,被接到了在上海的爺爺奶奶家裡後,那時就能在上海的某個公園裡看到,一個才會幾個簡單單詞和句式的小女孩,站在一群叔叔阿姨間,用英語大聲介紹自己:
“我叫陳魯豫,是北京師大實驗中學初一學生,我的爸爸媽媽在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工作……”
(小時候的魯豫)
隨著逐漸積累和沉澱,到了高三,她的英語水平已經成為英文老師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全班都答不出的問題,她總能對答如流。
憑藉不俗的英文實力,18歲時,她順利考入北京廣播電視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國際新聞專業。
轉折,是在她讀大三時發生的。
1991年,中國首次申奧。
看著當時報紙刊登的關於申奧英語演講比賽的廣告,魯豫,心動了。
伴隨著預賽、初賽、複賽,憑著十幾年的紮實功底,她一路殺進了決賽。
等到了決賽現場,她傻眼了,和她一起競爭的,都是來自北外的學生。
然而即使面對著這樣一群“專業人士”,她也一點不怵,“我是弱勢群體,輸了也光榮。”
一旦有了這種心態,自然也就放鬆下來了。
輪到她上臺,面對著黑壓壓人群,她拿出了小時候在公園練口語的架勢。
夠鬆弛,又有多年積累的英語實力,結果自然不會辜負她——
她輕鬆拿下了那一屆英語競賽的第一名。
面對這次榮譽,多年以後她用了這樣一句話來總結,“英語沒有改變我的命運,但是為我打開了一扇門。”
(年輕時的張曉海)
就在她取得榮譽的兩個月後,張曉海來到了廣播學院挑主持人。
原本老師只通知了播音系學生參加,但因為在英語比賽中獲了獎,魯豫也被破例叫去了現場。
面對著一群字正腔圓的“未來主持人”們,她“不怯場”的性格,再次發揮作用了。
輪到她向面試官提問了,她,一個直球發問拋給了坐在臺上的張曉海:
為什麼文藝部的導演都留著大鬍子?你,趙安,張子揚,你們之間的競爭厲害嗎?
這問題對外行來說,可能只是直接,但對當事人張曉海來說,沒啥能“打太極”的空間又觸及到了“同事關係”這個私人領域,甚至多年之後回憶起來,他依然覺得,“她(魯豫)問得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逼得人沒處躲。”
而這次冒犯,也讓張曉海看到了她的採訪天賦。
既聰慧,也能卷
努力,永遠必不可少。
而這一點,魯豫從來不缺。
於是94年,她果斷辭職,接著飛往大洋彼岸的美國留學深造。
然而到了美國,或許是從小學英語的緣故,她發現美國這個國家對她的文化震懾並不大。
於是在最初新鮮感褪去後,她開始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各種電視新聞,看奧普拉,看LarryKing,看DavidLetterman,看JayLeno...
而正是這段看似荒廢的時光,讓她明確了自己接下來的路——
她想做一個像《奧普拉脫口秀》一樣的節目。
(可以發現之後《魯豫有約》的佈景,很多參考的這檔節目)
一旦有了目標,接下來,就只要全力以赴的行動了。
90年代的香港,是“亞洲四小龍”之一,是亞洲經濟和文化中心,要在這片土地上工作,其節奏自是不言而喻。
於是那段時間的魯豫,每天凌晨4點起床,4點半走出家門時,到了臺裡後,雷打不動讀兩小時報紙積累素材,7點15,走進演播室,7點30,節目準時開播。
8點,是上班族走出家門上班的時間,但魯豫必須抓緊時間趕回家休息,因為中午12點,還有《鳳凰午間特快》等著她去主持。
(播新聞時期的魯豫)
這樣的生活,非常忙碌,也常常崩潰,但也會帶來最快成長。
期間,她在《鳳凰早班車》裡開創了主持人“說新聞”的先河,隨著節目熱度,她迅速成為當家花旦。
但長時間睡眠不足,高強度的工作,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1999年,隨著市面同類節目越來越多,她向臺裡申請退出,去做那個她惦記了很久,也策劃了很久的節目——《魯豫有約》。
可是從新聞轉變成˙周播的訪談節目,工作節奏就會因此變慢嗎?
對其他人,或許會如此,可是對魯豫,這個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新聞人來說,要做,就要做市面上沒有的——
她上陣改革的第一把火,就決定把傳統的周播訪談,改成日播。
而這一字之差的改革,其背後,是工作量五倍的增加。
她曾經在自傳《心相約》中記錄過自己的一天:
9點起床,
11點前往北京香山附近的錄影棚;
11點40坐在化妝臺前,開始看當天的錄製文案和流程;
下午2點,錄製開始,
3點15結束;
有時為了爭取嘉賓的檔期,會連著錄兩期。
另外,她的工作還包括——
看燈光,盯字幕,甚至是上場前的妝容,都要親自檢查。
而這樣改革的結果是,短短一年零八個月,她就錄了500集節目,採訪了1000多個嘉賓。
2005年,她成為《新週刊》評選出來的“電視節目榜之最佳主持人”,贊她做出了“15年來中國最有價值的電視節目”。
被隱藏的“專業”
然而高密度的採訪也給她帶來了爭議。
隨著互聯網新起,信息交流越來越方便,有人發現她在採訪時,總會問一些看似無腦的問題。
於是他們把這些片段單獨剪輯出來,放在了互聯網上。
比如,被噴得最多得這一段——
面對農村留守兒童說自己在學校多數只吃米飯鹹菜時,
她:為什麼不吃肉呢?
一兩秒後又補充,“(是因為)肉很容易壞嗎?”
無視留守兒童的實際經濟情況,一再圍繞著“肉”來提問,於是這種明知故問在一些人眼裡,變成了她高高在上“何不食肉糜”的有力證據。
然而,如果用專業角度看,或許她的用詞確實不是很妥當,但從方法上說,如果沒有她這種主動放低姿態的“明知故問”,又怎麼會讓被訪者能輕鬆下來,從而說出更多故事呢?
就看這段採訪的後部分——
因為有了她的追問,小孩說出了自己更多的故事,
“(不吃肉是因為)肉價太貴了,這事兒是我五嬸嬸告訴我的,因為她的小孩非常喜歡吃肉...”
並非是要強行為她洗白。
就看專業人士對她的評價——
她的合作伙伴郭志成說:“魯豫是中國為數不多的‘會裝傻的主持人’”。
同行白巖松,“魯豫的專業基礎很好,她的訪談無招勝有招。”
而這“招”,小in覺得,更多來自她的真誠。
2016年,她把《魯豫有約》改版升級,以《豫見後來》的名字,再次出發。
只是這次,她把目光投向了那些風波之後的素人,她關心他們熱度過去之後的生活。
第一期,她就拜訪了楊麗娟,這個當初為了追星,逼到父親跳海身亡的女孩。
為了更接近楊麗娟的真實生活,她飛到了蘭州,和對方一起擠公交,逛超市(因為當時楊是一名超市導購員)。
面對這個頗有爭議的女孩,她沒有像多數人一樣,以高高在上的視角去看待她,審判她。
在一天的採訪過程中,她像個老朋友一樣,參觀楊麗娟的家,陪著楊一起工作,徹底融入了對方的生活。
在車裡,她聽著對方說起自己曾經不理智的追星行為以及因自己而自殺的父親,情到濃時,楊麗娟掉下眼淚。
而魯豫,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對方。
確實,她就是有種魔力,能讓嘉賓在她的節目上卸下心防,吐露心扉。
“飛人”劉翔,在她節目上首次迴應自己的退賽;
朱茵是在她的節目上,難得聊到了和周星馳的那段情,
也是在她的節目上,關之琳迴應了“第三者”傳聞,雷佳音自爆了抑鬱…
一些評價,則更直接對她作為主持人的專業給予了肯定。
“童話大王”鄭淵潔:“魯豫和別的談話類節目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你看著她就要告訴她,難以啟齒的事都想告訴她,這就是天賦。”
演員陳建斌:“面對魯豫,會說出很多平常你沒有機會去傾述的話,表露出很多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情感。”
今年魯豫已經52了,對於目前狀態,她談不上特別滿意,但是接受——
接受自己如今足夠成熟,獨立,
也接受自己曾經的主動選擇,至今單身,沒有小孩。
而這樣區別於多數女性的選擇,可能會讓她產生困惑和自我懷疑,可她也似乎並不著急去尋找到一個標準答案。
因為在聽過了那麼多人的人生故事後,將近30年的主持生涯告訴她,面對一些人生問題,有時候去做,往前走,行動才是唯一答案。
於是如今的她,依舊在主持第一線,在傾聽著各種各樣的人生故事。
只是現在的她,更輕鬆,更接地氣了。
去年開始,在抖音,在字母站上,她恢復了規律更新。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拘泥於只分享節目的官方消息,在她的賬號裡,你會看到一個更具女性視角的魯豫。
面對一個被嘲“容貌不再”的女演員,她能跳脫多數人言論,用對女性更體貼更包容的態度去評價,
“美,就只能是新鮮,飽滿嗎?風霜,故事感(在我看來)完全也很美。”
面對社會上屢禁不止的各種對女性的傷害事件,她能結合自己的專業,在向所有女性推薦女性解放電影的同時,給出自己解讀,
“女性真正的解放,是讓自己不受到更多傷害。”
以及做回她的老本行“主持人”時,也用了一種更飛揚的態度,去面對年紀帶給女性的衰老。
就在最近,面對最高齡影后吳彥姝奶奶時她發出瞭如下感慨,
“吳彥姝的存在,告訴了很多人年老後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她可以是個女人,一位專業的女演員,只是碰巧84了而已。”
但另一方面無法忽視的是,在她的分享裡,依然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她作為一個獨立女性博主在分享女性故事時,缺少足夠尖銳的觀點,情緒也不夠濃烈。
然而,誰又規定了作為獨立女性就一定要以既定姿態出現呢?
真正的獨立,當然可以是激烈的,尖銳的。
但同時,我們也應該允許“獨立”以這樣一種姿態存在——
可以像她一樣,認準一件事情,就埋頭去努力,
面對爭議,選擇用行動代替口頭爭辯,
更可以和她一樣,用傾聽代替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