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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革命發生之後,工廠就成為了 “效率”“生產”“現代化”的標誌。時至今日,衡量一個國家、地區經濟的標準之一仍然是工廠的數量和質量。

《巨獸》的作者弗里曼將現代的工廠,比做巨獸。一個一個如同巨獸的工廠,吞噬掉勞動力,產出產品。

在“打工人”成為流行詞的今年,我們似乎忘記了工廠、工作、工人三者的關係如何塑造我們今天世界。工廠的興盛、衰落以及重生仍然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作者透過對工廠發展歷程的回顧,展示了一副奇妙的畫卷。工業化是現代的迷信,而本書用大量的歷史和現代的工廠中的細節將這種迷信解除。

我們曾經相信工業化能夠讓生活更美好,現在也是時候重新反思、調整工廠在現代社會中的位置了。

✎作者 | 喬舒亞.B.弗里曼

✎摘編 | 程遲

工廠:隱形的巨獸

我們生活在一個工廠製造出來的世界裡。在我從事寫作的這個房間裡,幾乎所有的東西都來自工廠:傢俱、燈、電腦、書、鉛筆、鋼筆和玻璃水杯。連我的衣服、鞋子、手錶和智慧手機也是工廠製造出來的。

這個房間本身大部分也是工廠製造出來的:預製板、窗戶和窗框、空調、地板。工廠還生產出了我們吃的食品、我們服用的藥、我們駕駛的汽車,甚至是我們死後裝殮屍體的棺材。我們當中大多數人會發現,如果離開工業產品,即使是短短一段時間,我們也會無所適從。

然而,在大多數國家,除了工廠裡的工人,其他人很少會注意他們所依賴的工業設施。大多數工業產品的消費者從未去過工廠,也不知道工廠裡究竟有什麼。

工廠所缺乏的是宣傳,而不是它們自身的存在。從2000年到2016年,大約500 萬個製造業工作崗位流失,右翼和左翼對此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國際貿易協定被認為是這些工作崗位流失的罪魁禍首。工廠裡的工作往往被認為是“好工作”,很少有人去調查它們實際上會帶來什麼。只是在某些偶然情況下,工廠本身才會成為一個大新聞。

工廠,特別是規模最龐大、技術最先進的工廠,曾經是令人驚歎的物件。作家們,從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 和弗朗西斯·特羅洛普(Frances Trollope), 到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和馬克西姆·高爾基(Maxim Gorky),都對它感到驚訝不已,或者目眩神迷。參觀者們,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人,如托克維爾(Alexis·de·Tocqueville)、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查理·卓別林(Charlie·Chaplin)、誇梅·恩克魯瑪(Kwame Nkrumah)也是如此。

在20世紀,工廠成為畫家、攝影師和電影製作者最喜歡的題材之一,成就了查爾斯·希勒(Charles·Sheeler)、迭戈·里維拉(Diego·Rivera)和吉加·維爾托夫(DzigaVertov)等著名藝術家。那些政治思想家,比如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Hamilton),也對它們進行過探討。

從18世紀的英國開始,觀察者們就意識到了工廠的革命屬性。工廠顯然帶來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些新穎的機器、規模空前的勞動力和源源不斷產出的標準化產品都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卓別林的《摩登時代》,敏銳的捕捉到早起工業社會的荒誕性。圖/豆瓣

生理、社會和文化方面的新安排也是為了適應它而被創造出來的。大型工業企業生產了大量的消費品和生產資料,它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上都帶來了相較於過去的徹底的突破。

大型工廠成了人類野心和成就的狂熱象徵,但同時也成了痛苦的象徵。一次又一次,它成為衡量工作、消費和權力的標準,以及對未來的夢想和夢魘的具體體現。

在我們這個時代,工廠製造的產品無處不在,工廠缺乏新奇的存在感,這使人們對與之相關的非凡的人類體驗的欣賞變得遲鈍了。

至少在發達國家,人們已經開始把工業製造的現代社會視為生活的自然狀態。但是,事實絕非如此。

這個工業的時代,只是人類歷史上的一瞬間,並不像伏爾泰的第一部戲劇或者楠塔基特(Nantucket)的捕鯨船那樣久遠。工廠的創立,需要非凡的聰明才智、百折不撓的決心和痛苦的磨難。我們繼承了它神奇的生產力和長期的剝削歷史,卻沒有認真思考過它。

查爾斯·席勒鏡頭下的工業城市,空曠而孤獨。圖/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工廠的沒落

工廠及其工人失去了曾經擁有的文化主導權。但在世界範圍內,我們正處於製造業的鼎盛時期。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統計的資料,2010 年全球近29%的勞動力在“工業”中工作,相比2006年經濟衰退前30%的比例略有下降,但仍然遠高於1994年的22%。世界上最大的製造業之國——中國,在2015年,有43%的勞動力受僱於工業。

中國的產業勞動力分佈,工業板塊(黑色部分)呈逐年下降趨勢。圖/Statista

有史以來最龐大的工廠正在運轉,它們製造智慧手機、膝上型電腦和名牌運動鞋等產品,為全世界的幾十億人定義何為現代。這些工廠規模大得驚人,有10 萬、20 萬甚至更多工人,但它們並非沒有先例。

兩個多世紀以來,大型工廠一直是工業生活的一個特點。自從工廠登上歷史舞臺以來,在每一個時代,都有一些工業綜合體憑藉其規模、機器、管理、工人的努力和生產的產品,在社會和文化景觀上脫穎而出。

大型工廠從18 世紀的英國遷移到19 世紀的美國,那時主要是鋼鐵和紡織工業,然後到20 世紀初的汽車工業,接著是在20 世紀30 年代的蘇聯,還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新出現的社會主義國家,最後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亞洲“巨獸”。

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對生產邏輯的探索,在某些時間和地點導致製造業大規模地集中出現,導致高收益的產業出現,在其他時間和地點,它卻具有分散性和社會隱蔽性。

工廠引領了一場改變人類生活和全球環境的革命。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裡,直到工業革命最初爆發和18 世紀初第一批工廠建立前,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口是農民和城市貧民,他們處在飢餓和疾病的困擾下,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最早的從利物浦至曼徹斯特的鐵路。圖/維基百科

無論是在資本主義國家還是在社會主義國家,大型工業專案不僅是增加利潤或儲備的一種手段,還被視為實現廣泛的社會改善的手段。

現代性的理念隨著工廠而產生,工廠的物質結構和過程也因其象徵性和審美特徵而受到作家和藝術家的歡迎。但大型工廠不僅激發了烏托邦式的夢想和機器崇拜的幻想,也引起了人們對未來的擔憂。對許多工人、社會批評家和藝術家來說,大型工廠意味著無產階級的苦難、社會衝突和生態退化。

瞭解大型工廠的歷史可以幫助我們思考想要什麼樣的未來。

在歐洲、美洲,以及最近在亞洲,工廠的廢棄已經成為一種讓人痛心的、司空見慣的景象。生產集中在幾個大型綜合企業,造成了其脆弱性,因為現有工人的數量越來越少,僱員開始要求得到適當的補償和人道待遇,並提出民主訴求(如今許多國家的製造商面臨這樣的要求)。大量資本投資使新產品和新生產技術出現時的靈活性減弱了。工業的廢棄物和高耗能導致生態被破壞。

保持工業巨人的方式,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是實現它的可持續發展,而是讓它一次又一次地在新的地方東山再起,擁有新的勞動力、自然資源和有待開發的落後條件。

今天,我們可能正在目睹這個巨型工廠的歷史頂峰,當下的經濟和生態狀況表明,我們需要重新思考現代化的含義,以及它是否應繼續等同於在巨大的、等級分明的工業設施中進行更多的物質生產,這類設施曾是禍根,也是昔日的榮耀。

在歐洲和美國的標誌性工廠關閉後,那裡留下了有形的廢墟和無形的社會痛苦,人們對工廠及工業世界的懷舊之情也在增長,在藍領社群的人們當中更是如此。一些網站充滿留戀地記錄著長時間關閉的工廠的情況,一些學者稱之為“煙囪懷舊”,或尖刻地把它叫作“戀廢墟癖”。

這種情懷也有文學版本。在一篇關於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的文章中,馬歇爾·伯曼(Marshall Berman)提到了他的小說《美國牧歌》(American Pastoral )的主題:美國工業城市的悲慘毀滅。

羅斯“把衰頹寫得很生動,但他的寫作真正騰飛時,是他試圖把城市想象為工業的烏托邦時。他為講述這個故事而發出來的聲音可以被稱為‘工業牧歌’。

普遍的感覺是,當男人穿靴子製造東西的時候,生活比今天要‘真實’得多,也更‘可靠’,而我們現在整天都在做什麼就更難說了”。伯曼提醒我們:“田園視角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它遺漏了骯髒的勞作。”

一些對工廠權力的懷舊來自聯想到工廠帶來的理念的進步。啟蒙運動產生了這樣一種觀念,即透過人類的努力和理性,世界可以變得更加富足、幸福和有道德秩序,這既是領導工業革命的企業家的核心信仰,也是前者的最嚴厲的批評者——社會主義者的核心信仰。

工廠被反覆描述為一種進步的工具,一種實現現代化的神奇手段,一個更大的普羅米修斯計劃的一部分。它為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水壩、發電廠、鐵路和運河,這些改變了我們星球的面貌。

亞利桑那州的格倫峽谷大壩發電站。圖/維基百科

今天,對許多人來說,進步的想法似乎是離奇的,甚至是殘忍的。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手工藝品,是無法在世界大戰、種族滅絕和物資過剩中倖存下來的。在一個被稱為後現代的世界裡,現代似乎過時了。

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進步的概念仍然對他們的想象力和深層的道德意義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它使人們渴望回到,或者到達一個擁有大規模工業的世界。

被遺忘的工廠

瞭解巨型工廠需要掌握進步的和現代化的理念。在關於其建築、技術或勞資關係的研究中,一個完整的巨型工廠的歷史使我們越過了工廠的圍牆,去改變道德、政治和審美的感受,以及工廠在生產中的作用。

與工廠相聯絡的現代化是一個模糊的術語。它可以簡單地表示現代的性質、當代的東西,它存在於當下。但它往往不僅僅是一種中立的分類。

直到19 世紀,現代與過去相比,通常是不被讚譽的。然後,在這個工業化的時代,現代日益成為一種意義上的進步,一種渴望,一種可以實現的最好的東西。

現代意味著對過去的否定,對之前的舊思想的拒絕,以及擁抱進步。

有一本詞典將現代性定義為:“對傳統觀念、教義和文化價值觀的背離或否定,而傾向於當代或激進的價值觀和信仰。”

19 世紀興起的藝術和文學中的現代主義,以現代性為戰鬥口號,于爾根·哈貝馬斯(Jrgen Habermas)稱之為“對新事物的崇拜”,儘管它有時會批評或嘲笑崇拜本身。新奇成為一種自我美德,一種攻擊傳統價值觀和統治權威的武器。工廠制度和它所帶來的令人目眩的變化機率是它的先決條件。在意料之中的是,工廠本身成了現代派藝術家青睞的主題。

對現代世界的許多居民來說,工廠似乎遠離了他們的日常事務和憂慮。但是它並沒有遠離。沒有它,他們的生活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存在。除了一些非常偏僻的地方之外,我們都是工廠系統的一部分。考慮到大型工廠的巨大成本以及巨大效益,我們有責任瞭解它是如何形成的。

無論巨型工廠在未來會如何發展,它都已經留下了一個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世界。在某些方面,工業巨人主義實現了其推動者的夢想,迅速為社會福祉、舒適、長壽、物質財富和安全等領域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

巨型工廠所推動的工業革命不僅提高了生活水平,而且促成了現代國家、城市化社會的建立,並且改變了地球的面貌。

它還幫助創造了一種“新人”。新人,並不是配合自動化機械及工業流程“生產”出來的全新的人,也許並不完全像亨利·福特、阿列克謝·加斯捷夫和安東尼奧·葛蘭西所設想的那樣。

工廠製造流水線的工人。圖/Unsplash

然而,從縱向的時間來看,新的男人和女人,受大眾的需要、協調的活動和機械的節奏所支配。他們致力於透過技術創新和提高效率來追求進步的理念,他們崇拜工廠產品和工業美學,他們認為為未來利益而犧牲是理所當然的。

簡而言之,巨型工廠促進了現代化,即使它不再有過去的那種令人敬畏的新奇感,我們現在還是對它不太習慣。它是一種超越特定政治和經濟體系的現代性。

巨型工廠通常被描繪成資本主義的產物,是其歷史發展的一個階段。然而,正如研究表明的那樣,要嚴格地把巨型工廠描繪成一個資本主義機構,就需要抹去它的大部分歷史,包括一些有史以來最大的工廠。

巨型工廠不僅在經濟上而且在社會、文化和政治上都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發展的中心。在不同的文化和社會制度中,工廠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但它的本質特徵已經被證明是非常穩定和持久的,即使它在世界各地漫遊,落在看似完全不同的地方,也是如此。隨著各種演變,巨型工廠從一個資本主義獨有的特徵變成了現代性的特徵。

對工廠的“煙囪懷舊”。圖/維基百科

巨型工廠,已經讓夢想成真,但它也讓噩夢成真。在每一個社會,巨型工廠的偉大生產力都依賴於慘重的犧牲,而且,幾乎總是分配不均。

在資本主義世界,工廠裡的工人遭受了最明顯的苦難,他們被剝削了所生產出的大量的產品和利潤。但是,在不同時期為工廠生產原材料的工人,包括棉花的奴隸種植者、煤礦工人、鐵礦工人、橡膠收割工,以及如今挖掘電子元件所需的稀土的礦工也受到了影響。使用舊方法的工匠也是如此,他們被迫與實力雄厚的工廠競爭。

在社會主義世界裡,工廠裡的工人也要辛勤地勞動,但往往在社會中佔有相對優越的地位,他們的住房、食物和福利比其他公民都要好。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幾十年裡,在歐洲和美國,巨型工廠成為工人改善工資、福利和安全方面的工具(儘管實際工作仍然是消耗體力、單調和異化的)。

在資本主義社會漫長的歷史上,由於工會化,工人們分享了大規模工業產生的巨大的生產力收益,這是一個相對平等和民主的時刻。過去四十年來,工薪階層的收入停滯不前,不安全感與日俱增。

當他們回顧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時代,就把它看作一段黃金時代。這段歷史裡對工廠的批評,幾乎被人們遺忘了。但是,巨型工廠醜陋的殘餘物是很難被忽視的。

當工廠成為廢墟

就像建立和運營巨型工廠的成本存在分配不均的情況一樣,它所留下的環境和社會廢墟也是如此。沒有什麼地方比密歇根州的弗林特更能代表工業巨頭死後的噩夢般的世界了。弗林特曾是偉大的通用汽車帝國的中心。

如今,這裡已經是一個日漸萎縮、極度貧困的社群,因為該州官員和當地的地方官員幾乎毫不顧忌質量監管人員,用被鉛汙染的水毒害民眾,以節省開支。像弗林特當地民眾這樣被毒害的人群,在全球各地都能發現。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現在就宣佈這個巨型工廠成為一種全球機構還為時過早。但在許多城市、地區和國家,其進口業已經大幅縮減,或者幾乎消失。被工業拋棄的城市試圖重塑自己,常常希望利用低廉的土地價格和廢棄的工業結構作為基礎,重新打造文化和創業中心,這一戰略的回報,總歸是有限的。

英國、美國和其他工業國家的資本越來越多從生產領域專向金融領域,華爾街就是這種轉向的體現。圖/維基百科

在國家層面上,英國、美國和其他工業先驅國家的資本越來越多地從生產領域轉向金融領域,以前是從工廠系統本身獲得持續的經濟收益,現在是透過為該系統及其許多附屬活動融資,而不是透過實際運作來獲得收益。這一戰略給少數人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使經濟不平等加劇,並造成了深刻的社會裂痕。

如果說巨型工廠的到來,是與烏托邦的幻想(連同反烏托邦的恐懼)聯絡在一起的話,那麼它的終結總會被認為是社會萎靡和理想主義消逝的體現。工業革命和巨型工廠,留下了對進步、技術決定論和目的論的持續信念。

對很多人來說,工廠帶著未來來了,又走了。圖/Unsplash

但是,對許多人來說,未來曾經來了,然後又走了。工廠也許給他們留下了運動鞋和智慧手機,但是對他們創造一個新世界的能力來說幾乎沒有帶來什麼希望或信念,他們不知道如何打造一個建立在巨型工廠的非凡進步基礎上的後工業世界,打造一種新的截然不同的現代化方式,一種更加民主和更可持續的社會、經濟,也許最重要的是生態。

巨型工廠,給我們留下了複雜的遺產和許多教訓。它以實際、具體的方式展示了人類掌握自然的能力(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極大地提高了數十億人的生活水平,但也對地球進行了大肆掠奪。它闡明瞭強迫與自由、剝削與物質進步之間的深刻聯絡。

它揭示了美不僅存在於自然界,而且存在於人造世界、勞動及其產品中。勞動人民渴望支配自己的生活,並獲得一定程度的正義。因為十年又十年以來,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以來,他們發起了反對剝削者和壓迫性國家的多次鬥爭,而這些鬥爭往往是在面臨巨大困難的情況下進行的。

但是,也許此時此刻,關於巨型工廠的最重要的教訓是最容易被忘記的。那就是,它具備重新塑造世界的能力。它曾經做到了,現在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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