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我在公司5年，被裁只需5分鐘”

昨天，網易登上了熱搜榜。沒想到，是以這樣一種姿態。

作為一個老網易員工，看到老東家的身影，當然精神為之一振。然後再聽聞前因後果，天空只飄過兩個字：唏噓。 事情的起因，是另一個老網易員工，姑且叫他小A。

莫名地“被離職”之前，他都已經在網易幹5年了，加班時長高達4000小時。

4000個小時啊，平均每個月66個小時，每個工作天3個小時！也就是說，6點下班，9點走人簡直是常態。

我自問在網易也算是個勤奮的員工，但是比起能做到天天9點下班的童鞋來說，自愧不如。

想起那時候在網易大廈每天都燈火通明加班的遊戲部門同事，心中肅然起敬。起敬的不止針對他們的敬業，更是他們以遊戲為樂趣以工作為生命的意識形態。 然而這樣一個明顯早就以公司為家的小A，最後熬出了擴張型心肌炎。到底和工作有沒有關係無法考究，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只敢跟主管說“心臟出了問題”。

好了，“心臟出了問題”之後，他開始跌落了前5年簡單快樂的職業生涯從未遭遇過的魔幻世界。

先是，主管給了他一個D。 老實說，拿個D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誰當過HR誰曉得，這個D往往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績效不合格證據”。

接著，大招陸續有來，該放的都放了——反覆談話，要求自動離職，不給N+1賠償，強行修改打卡記錄，把位置安排到過道角落旁…… 最後的結局，是被幾個保安強行收走電腦，簇擁著驅逐離開了公司。

一個帶著天真和熱血的遊戲策劃，從此應該真正學懂了什麼叫做職場的殘酷。 優秀的是，這件事把小A逼成了一個自媒體。他寫的控訴文章閱讀過千萬，突然一夜之間刷了屏。

我看著他的其中一段文字，不知怎的，就是止不住地淚流如注：

這些天經常站在窗邊看平時上下班走的那條路，恍然記起以前凌晨兩三點從公司回住處，打著哆嗦一邊騎車一邊唱“直到整條街上，剩我和路燈”。

回去躺在床上還在興奮地想著工作上的事。

那時我覺得房子、車子、另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走來。

但是現在我又意識到，可能人生總要到一個點，你無法再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使自己的人生變得更好了。

一點一滴，我聽得見一顆曾經熱烈擁抱著夢想的心，冰冷掉到地上，裂成碎片的聲音。

那陰冷冷的碎片，還帶著半絲涼意，三分譏諷。

曾經伸手可觸及的努力被踐踏得粉碎，甚至讓人懷疑努力的意義和效用，也許才是這件事更叫人悲愴的地方。 看完這一段，以致於我再看到網易的道歉信的時候，反而覺得有一種淡淡的莫名的喜感。

（最為體現“溝通關懷”的離職補償都不給，還打算做溝通關懷平臺？）

好吧，我不是網易HR，我不懂這其中的道理。

我承認，對於企業來講，網易也應該面臨著經濟緊縮期的陣痛。

否則，網易考拉就不會委身阿里，網易嚴選也不會不斷收縮戰線。 今年第三季度財報，別看收入同比增長了11.2%，增速早就放緩了，就差分析師一句客觀評價“增長不如預期”。

淨利潤率，也是坐了滑梯一般，越來越低……

遊戲部門的波動應該更加劇烈。隨時可能會因為市場的波動，說白乾就白乾，說收攤就收攤。

所以說裁員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寒冬臘月，誰都要勒緊褲頭過日子。 問題偏偏就在於態度和過程。也就是“暴力裁員”。

我在職場泡久了，這樣的衝突矛盾也見得很多。 有人玩命爭取，有人委曲求全。但是雙方往往都著眼於矛盾當前的利益，而忽視了所有利益背後，往往都有代價。

小A也好，網易HR也好，他們犯了同一個錯誤就是：短視眼前。

作為一個“長期主義”忠實的擁護者，我相當贊同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那句話：

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職場上拿生命賭的都是失望

小A的短視在於，他為工作的付出過於用力。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小A雖然最終和網易撕逼收場，實際上在工作期間其實是快樂的。 他回憶剛剛到公司的時候，“午餐有優酪乳，晚餐有水果，生日的時候有超市現金卡，下班後有免費的健身課。”

他深夜騎著單車回家，也自嘲地哼著小歌，散發著程式設計師式的簡單、通透、鮮活。看得出回憶中的他，有著那麼多小滿足和小自豪。

然而，失望透頂背後，往往都是因為曾經真正信仰。

其實他沒看清楚的是，一切舒服的關係，往往是因為彼此正好適合。

他正好是剛畢業能拿生命來拼的年紀，而網易遊戲正需要願意加班加點趕開服的年輕人。 這短暫愉悅的相處，讓小A忽視了一個真正的事實：

只要拿生命去賭的事情，賭注都實在太大。這個賭注所能得到的，往往填補不了期望值。

這幾年，這種因為工作熱忱而賠上健康的案例簡直是數不勝數。

只要開啟百度輸入“加班”、“過勞死”、“絕症”，一個個生動的案例就會爭先恐後跳出來。

高州有一個白領叫做劉起炎，常年加班，每天工作超過12個小時。請注意，是“每天”！

最後，熬出了白血病。那生命賭回來的不是升職加薪，而是工資迅速從7k下降到1k。

德勤的一個審計員姑娘，常年工作從早上9點到凌晨4點下班，直到最後得了甲狀腺癌，指望公司能延長一下醫療保險都得不到應允。

輕一點的案例、知乎上一個網友自稱在外資超市工作，四年內每天加班到晚上11點，最後內分泌失調得了甲亢，不得不辭職回家，並且需要終身吃藥。

凡此種種，雖是個案，但足以說明一點：疲勞是會積少成多的，它終將把你的生命徹底賭上。

回頭拿著結果去看的時候才會感嘆：拿自驅力去拼工作可以，但是拿生命去賭的話，往往顯得如此脆弱單薄不值得。

無論是小A，劉起炎、德勤審計員還是知乎網友，他們加班努力工作的時候往往希望得到回報。 然而事實卻刺骨錐心——一旦失去了健康，你付出的一切都將，瞬間歸零。

世界上最省錢的事往往代價最高

再回頭看，網易HR的短視，在於過分看重單一的金錢上的利益。

雖然小A所描述的一切都無法確認是否事實，但是有一點連網易HR也承認的：

八個字：簡單粗暴、不近人情，其實就是忽視了整件事的社會效應。

無論這當中有多少紛爭，有一點大家都懂的，這個員工工作了5年，離職補償會是一個相當鉅額的數字。 也許在網易HR的眼裡，這被索賠的61萬的確是一個天文數字。

甚至也許會產生某種不平衡的心理，某某沒拿補償不也乖乖離職了，憑什麼你就要拿那麼多？ 所以越來越多的事情發生得莫名其妙：

明知小A生病了住院了，卻反覆打電話叨擾；明知父母年邁不能擔驚受怕，偏偏恐嚇加渲染讓老人家擔心；明知生病丟工作都容易抑鬱容易偏激，偏偏拿保安拿恐懼來刺激……

真的不得不感嘆一句，一家市值393億的公司，為了區區數十萬，何必如此用力？

然而，即使花盡心思節省下短期金錢利益，換來的是什麼？ 本來一片漲勢大好的網易股價，事件之後昨晚應聲下跌2%——花不到70萬能解決的事情，最後花了7個億。

滿屏的撕逼文章，段子手、知乎鍵盤手的上陣，直接導致了網易的社會口碑掉到了冰點。

這也許是HR們“按程式”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最終想不到的結局。 在細節容易被渲染放大的網際網路時代，強者形象的企業主其實是有點吃虧的。

弱者容易被同情，被聲援，這是人性。 所以就像咱們投資一樣，做HR也不容易啊。

下任何一個決策之前，可能都得想一下背後的隱形成本，可能是這麼大，那麼遠，甚至不可估量。

老生常談，成年人的世界，風物長宜放眼量

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這世界上，只有能走到結尾的喜劇才是真正的喜劇。

成熟的人都知道，飲鴆止渴式加班付出，或者涸澤而漁式精打細算，都是極度愚蠢的方式。 曾經有一個美國心理學教授做過這樣一個實驗。

給一群學攝影的學生畢業任務：拍出能達標畢業的優秀作品。

其中一群學生，只給1天的時間，讓他們拍出1000張照片。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但是獎勵極高；

再給另外一組學生1個月的時間，讓他們拍出1000張照片。因為時間寬鬆，沒有獎勵。

然而讓人驚訝的是，給了1個月寬限期的學生，反而大部分都拍不出1000張照片，但是他們畢業作品卻大部分非常優質，順利畢業。

而得到高額獎勵的1天內完成任務的學生，最終竟然不能從1000張作品中挑出1張合格作品，最終無法畢業。

很明顯，為了短期刺激而完成的任務，甚至都不能給世界帶來任何正面的影響。

過於短視的行為，往往結局是無法完成終極的目標。

作為普通人，最短視的行為莫過於用健康換取任何不得已的利益。

而作為企業，最短視的方案就是用過激的手段權謀，贏得一時半刻的一城一池。

我們都是要走完一生的普通人，任何一個人都要有應對短期風險的Plan B。 比如，利用保險提高抗健康風險的能力，利用副業撬動更多的職業救生圈，利用理財獲得工資收益的增值。

對充滿變數的人生做最周全的打算，才是成年人真正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