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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博日晟

    程嘉賢。

    或問此人是何許人也,其實這位是個北京琉璃廠的書商,自然於史無載。但是和朝鮮燕行使的一段交往,讓他的名字被記載在了朝鮮人的筆記當中。

    琉璃廠在明代是真·琉璃廠,皇家燒琉璃瓦的地方。康熙三十九年(1700)始開市場,到了乾隆年間成為了北京最大的文化交易市場——“古董、書肆、字畫、碑帖、南紙”,應有盡有,“隱然為文化之中心”。朝鮮燕行使多為文人,對於這種地方自然流連忘返,洪大容、樸趾源、徐長輔等著名的燕行使筆下都有關於琉璃廠的記載。

    記錄下程嘉賢名字的,是大清乾隆五十六年、朝鮮正祖十五年(1791)派出的燕行使團隨員金正中。金正中見到程嘉賢之後,請程氏為其在朝鮮買的小樓作序,程氏眼觀圖畫,憑著想象作序一篇——

    世所稱石隱者流,其闢人逃世,往往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如巢、許者是已。今翁之斯樓塊然立於不城不市之間,時與二三知己登眺其上。凡夫文人學士騷客名流,有所觀覽,無不留連永日;下而至於樵夫枚豎,奔走負販之人,過其下者,亦無不耳而目之。闢人乎?辟世乎?無一可加者也。

    當然,大家感興趣的往往不是詩文唱酬,而是兩國人“筆談”中透露的世風人情。

    比如,中國人對朝鮮風俗的想象(這種想象往往來自幾千年前的古史或古書)與現實的差別:

    少伯(程嘉賢的朋友胡寶書,字少伯)曰:聞東方有井田,至今行其古制耶?

    餘(金正中)答曰:敝邑(平壤)是殷太師故都,區劃猶存,溝洫可想,但井地不廣,居民漸密,不能行殷周古制,而至今閭巷有相助之誼。

    又曰:東方尚青而衣白,何也?

    餘曰:殷尚白,是以衣白。

    少伯曰:聞東方甚寒,人皆衣皮雲,然乎?

    餘曰:東方亦有南北:南則暖,居南者衣布;北則寒,居北者衣裘。

    ......又曰:聞東方以門閥用人,得無遺珠之嘆耶?

    餘曰:世卿世將及蔭補之官,自古皆然,何獨東方有此法也!若有率異之才,不計門閥而用之。

    比如,兩個人交流旅遊的經歷:

    又曰:足下今行,想有所得,其道里經過,可得聞乎?

    餘曰:過遼野,入秦關,登望海亭,謁孤竹廟,至薊州,觀李翰林題“觀音閣”三字,所得止此而已。

    又曰:僕之所經過者,即東南耳,過魯謁孔聖陵,歷蘇、杭,渡淮、浙,所得不可一一勝舉。

    餘曰:蘇、杭聞名久矣,民物之富庶,樓觀之美麗,與燕京孰多?

    少伯曰:燕京系是天險關防,至於山水風光,不可與蘇、杭較勝。唐人詩曰“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觀煙雨中”,此一句,足想其梗概矣。

    比如,兩個人互相感慨時乖運蹇,科場不利:

    餘曰:過東關,見關壁上有告示關文,其文有曰:若冒喪匿名來佔場屋者,定為戶下家奴,中國科弊一何至此?是故如足下至四十無聞!

    少伯笑曰:東方亦無公道耶?以足下之才,何至白首無成?

    餘曰:如僕車不可盡載,鬥不可勝量,有公道,故無成。

    少伯大笑,曰:辯哉!子之言遜哉!子之約也!

    比如,清朝人因為政治敏感而不敢說的話(朝鮮使臣在清初的一大惡趣味就是挑些政治敏感言論來說,看清朝人究竟是什麼反應):

    餘曰:......燕市古稱多慷慨悲歌之士,而吾未之見,足下居此久矣,見之而不吾告,何也?

    對曰:今聖明在上,復何有悲歌之士?勿復言。

    根據金正中的記載,程嘉賢是徽州人,明道(程顥)的二十三世孫,國子監的監生,雖然“為士林宗”云云大機率是虛言,但是此人在經商之外,也是一位文人倒是肯定的。一位朝鮮使臣和一位中國書商的人生,以共同的文化愛好為紐帶,在二百年前的北京,留下了這樣一段簡略的交集。這,不能不說是文化的力量。

  • 2 # 一屋

    只被朝鮮《各司謄錄》、日本《外蕃通書》等外國史料記載的中國海商黃廷,和一個只被朝鮮《各司謄錄》、明朝的《萬曆實錄》等非日本史料記載的日本商人久右(衛)門。

    這兩位能與日本時任內大臣德川家康和柬埔寨國王索里約波談笑風生,卻從未在本國史料中登過場,從翻雲覆雨轉為階下囚,也可以說是非常有趣的兩位人物了。

    甲辰年漂流船

    根據朝鮮《各司謄錄》記載,在壬辰倭亂結束後的第六年,也就是朝鮮宣祖三十七年(1604年)六月十四日的時候,駐防半島南部的朝鮮水軍僉節制度使李暹緊急報告三都水軍統制營發現一艘國籍不明的 “黑色大船”進入唐浦海域,統制使李慶濬立即命令兩艘板屋船緊急出擊,“黑色大船”“欲掛帆迴舩,則無風不得發,朝鮮兵舩陸續而至”。

    “黑色大船”乘員稱“我等乃天朝”並“以書納諸汲水筩漂送”,又排了兩名華人船員前往交涉。朝鮮水軍要求“若是天朝人,則即落帆”。隨後“黑色大船”乘員發生騷亂,“朝鮮諸舩, 矢石交發,火攻其舩”。經過激戰,“其上藏倭人之抗戰者殺死殆盡,其伏於莊下者三十餘名僅得生存被擄。”同時被俘的還有十六名華人“船員”和一名葡萄牙人(南蠻人),還有他的一名黑奴(黑體國人)。

    朝鮮方面稱該事件為“唐浦前洋勝捷”,還專門為此畫了一張《唐浦前洋勝捷之圖》紀念。

    同年七月五日,被俘的日本人、華人和南蠻人李慶濬在送到了朝鮮京城南大門外,隨後接受了備邊司與禮部判曹的審問,華人溫進、王清等表示自己是常年前往交趾(越南阮主統治地區)做生意的中國海商,在1603年的三月遭遇兩艘倭船襲擊,多數人被殺害,而其中二十八人倖免於難,被帶到柬埔寨後,被販賣給這艘漂流到朝鮮的日本商船作為船員,其餘的人多數在與朝鮮戰船的交戰中遭到波及而身亡。

    黃廷與久右門的供述

    其他的華人多數複議“與溫進所述相同”,不過經過仔細審問日本人,朝鮮官員很快發現了其中的破綻,經過再度審問,一名叫做黃廷的泉州府同安縣的49歲的海商改變了自己的口供,他說:

    俺果於萬暦二十七年,自泉州乘舡行商,為呂宋所擄(呂宋即琉球之傍國也)。呂宋轉賣於日本,仍居長崎,以駕舩興販為業。前年二月,與倭人久右文同受家康銀子。往可普曲折,與久右文所供同。今來華人蔡澤、李弘烈、黃春、魯春等;亦於萬暦三十年,為倭所擄,方居長崎故,前年二月往可普者時;同舩以去。其餘華人;則於交趾等處相遇;同舩出來;因為所擒去雲矣。

    那麼日本人是怎麼說這位黃廷的呢?其中一名和他關係非常緊密的日本海商久右門毫不留面子的賣了隊友(大概是因為黃廷的塑膠兄弟情連他名字都給叫成“久右文”了),他這樣說:

    名尼隱之右、倭名久右門、年二十二、係長崎。有華人黃廷來居長崎、有妻有子、累年住活、嘗一往可普者、得其物貨、壬寅六七月間、與我偕往、獻於家康、家康喜甚、饋酒贈衣。因問:“爾可為我更往貿得物貨而來耶?”黃廷答稱:“往來不難、但與多舩往之、則自貽擾害於地方、彼或認以為盜;不往、生事之患。若只令我持一舩往來、則可從命”雲。家康即以銀子五百兩出給、令貿象牙五対、犀角十対、甘蜜百斤、蠟燭隨其多小、準價貿來雲。黃廷告稱: “願得內府文字而去。”家康日:“當臨爾發行成給。”是其年八月間也。至十一月、黃廷使我往日本告行、於家康受來文字。我依其言入去、則家康適往食邑江戶地未還、我留待、聽得家康更尋京城舊基、欲移置秀賴、分定工役於諸倭、而薩摩州則不從其令、故不在分定之中、而対馬島、亦不分定。怪而問之、則大阪人說稱、対馬島方受通好朝鮮之故事、不為分定雲。十二月二十五日、家康還來、二十七日、薩摩州太守義弘子又八郎來覲。所謂義弘者、不附家康、雄據食邑有年矣。家康每患不能制、令福島太夫往諭利害、請與通好。故義弘使其子致禮於家康者也。以此多事、不得入覲。癸卯正月初二日、始得見、告以黃廷發舡之意、則家康即招兌長老、作書給之。所謂兌長老、即僧之得道者雲。且以金甲五部、小偃月刀五部、送禮於可普者酋長。我持此書及禮物還到長崎、與黃廷乘舩、二月十七日始離長崎、四月到可普者。 其酋長聞家康送禮、設鼓吹陳儀仗、來迓道上、騎象而行、接待極其優異。未幾、族人相爭、內亂大起、謂日本人善戰、令我輩助攻、旋聞事捷、不果往、中路而還、因此久留。今年四月十七日、始自可普者回舩、因漂到朝鮮地方、見浮同舡華人、半是自長崎偕往者、半是自可普隨來者也。南蠻人則自甘河到可普者、因與同來者也。甘河未知何國地名雲。所謂可普者、以是華人所稱柬浦寨、而未能詳知。其餘漂流被俘曲折、與助一相同。

    與德川家康談笑

    綜上所述,這名叫做黃廷的海商是在1599年(萬曆二十七年)到達日本長崎的。雖然他堅稱自己是前往呂宋被倭寇所俘的,但是他的說法十分可疑。因為直到明朝滅亡為止,官方都嚴禁商人前往日本,而且在壬辰倭亂期間尤其嚴格。黃廷堅持辯解說自己是在壬辰倭亂結束後的1599年到達日本,很有可能只是為了讓朝鮮人能夠撇開其向朝鮮的敵國——日本進行走私的“走私商”這一身份的藉口。

    根據久右門的供述,這位黃廷在長崎已經有了老婆孩子,這就在時間上顯得更加可疑了。他與黃廷相識之後,一同前往柬埔寨貿易,隨後在1602(壬寅)年六七月的時候與他一起前往京都的伏見城,在八月謁見了當時打贏關原之戰不久,擔任內府一職的德川家康。並且向德川家康進獻了自己在柬埔寨(可普者)購買的禮物。

    這件事在《外蕃通書》所引用的江戶時代的政治家、儒學者新井白石所著的《外國通訊事略》中有所提及:

    (柬埔寨)其來貢ノ事ハ、外國通訊事略ニ雲、柬埔寨、慶長六(1601)年ニ始テ書ヲ奉リ、物ヲ贈ル、但是ヨリ先ニ、此方ヨリ御書ト物トヲ賜ハラレシ返禮ノヨシ、書中ニ見エタリ……柬埔寨國主上書佚。

    新井白石認為柬埔寨最早向日本遞交國書一事在1601年,並且在此之前日本可能就已經主動聯絡過柬埔寨並且向其贈與國書和禮物。《外蕃通書》的作者近藤守重認為這封國書已經遺失了。

    不過綜合久右門的敘述來看,這封國書可能僅僅是在1601年左右創作而非送到的,而之前日本發到柬埔寨的國書是否真正存在也待商榷,因為從德川家康的反應來看,似乎他在之前並沒有特意託人向柬埔寨國王提交國書,日本史料也沒有記載相關內容。因此,應該是黃廷、久右門單線去聯絡的柬埔寨,隨後由華商(可能就是黃廷本人)大致翻譯(省略掉對自己沒有好處的內容而加上了大量修飾語)了柬埔寨國王的高棉文的國書送到日本。由此也可以看出,黃廷說自己在1599年被捕前往日本,但是轉過年來獲得自由後不回老家,反而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大筆錢,出資造了一條大船,帶著日本人跑去從來沒有去過的柬埔寨經商,還與德川家康以及後面的柬埔寨國王談笑風生,作為“被轉賣的俘虜”來言也過於不合常理。

    鑑於在倭寇興起的16世紀中期,便形成了明朝寧波、福建~東南亞~日本的三角走私貿易,此外隆慶開海後,福建月港~馬尼拉~日本的三角走私貿易也極為興隆。黃廷前往日本的原因恐怕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單純。

    德川家康託黃廷前往柬埔寨購買象牙、犀角、蜂蜜以及蠟燭(日本在江戶時代後才大規模生產蠟燭)等物,並且還出了五百兩白銀作為本金。

    黃廷還討價還價的表示前往柬埔寨的日本船隻過多的話會擾亂地方治安,會被當做強盜,所以請求德川家康只允許黃廷一人壟斷日本對柬埔寨貿易,並且進一步希望得到德川家康的朱印狀(內府文字),以獲得貿易特許。

    德川家康與其約定發船前給予御朱印。隨後黃廷與久右門二人返回長崎再度召集船員以及其他打算前往柬埔寨做生意而自己又沒有船的日本商人入夥。十一月,黃廷派久右門前往京都伏見城,再度覲見德川家康。

    不過很不巧,這段時間德川家康回江戶(現在的東京)了,而這段時間內久右門又打聽了一些關於日本的資訊,在朝鮮官員的審問之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來,比如德川家康召集大名幫豐臣秀賴修建大阪城,再比如在關原之戰後島津家仍舊與德川家康敵對,後來在福島正則的中介下,島津忠恆前往伏見向德川家康表示了臣服之意等等。

    於是覲見家康的事情就拖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初二日,在與久右門會面後,德川家康便當即讓負責外交文書的禪僧兌長老(西笑承兌)寫了朱印狀交給久右門,再由久右門帶回長崎。全文如下:

    日本國源家康復章柬埔寨國主麾下、遠傳信書、披之讀之、如蓮華床而聽雹雪語、矧又贈諸般奇產、感欣交臻、抑貴國有雄闘諍之患難、而鼓角聲不止者、不勝嗟嘆。只願和同將士、撫育黎庶、而不及幹戈。敝邦兵甲、可應貴國所求、更不可制止。本邦商人、欲赴貴邦、可遣寡人此書所押之印信、不持此印書之輩者,不可允容焉。懷廷太官商船、即今告歸國。他日雖到陋邦、海涯陸地,不可有宼賊、島嶼諸國、嚴加制令。其地縱雖隔遠、其交親切、則何不作四海兄弟思乎、本朝土宜(目錄在別楮),其特產雖輕賤、聊備軍要而已。今也暦除元正、寒氣尚甚、為民人須保養也、至祝。慶長癸卯八年孟春嘉辰

    文中提到的懷廷太官應該就是黃廷,太官是明代福建男性常用別稱。

    在萬事俱備後,黃廷與久右門組成船團在1602年的農曆二月十七日從長崎出發,

    將本處所選唐舩二隻、肥前州倭小舩一隻、往可普者地。

    在1594年的泰國阿瑜陀耶王朝與柬埔寨的戰爭中,柬埔寨國都洛韋被納拉萱大帝攻陷,當時還是國王薩塔的王弟的薩利·索里約波因為負責洛韋的防務被俘,隨後被押送至泰國境內。薩塔王本人出奔寮國並且與長子病死於此。薩塔王的遠親裡米·宗波萊在洛韋繼位後趕走了泰國人,不久又被薩塔王的僱傭兵葡萄牙人迭戈·韋洛索、西班牙人布拉斯·魯伊斯等殺死。這些西班牙與葡萄牙的冒險者們千辛萬苦從寮國找回來的薩塔王的小兒子波尼·頓回國繼位,並深受新國王的信任,被封為了柬埔寨的領主。結果卻引發了當地人的強烈不滿,在與馬來人(柬埔寨將境內的南島語系的民族都稱呼為占人)等傭兵的交戰中,歐洲人幾乎被全部殺死,而時任國王波尼·頓因為同情西班牙人,所以也被擔任海軍將領的馬來僱傭兵隊長所殺。在經歷一系列的混亂,王位傳到了波尼 · 允姆的手裡。波尼 · 允姆是索里約波的侄子,可能是薩塔王的庶子,作為國王他非常不靠譜的廢除了象兵,荒廢朝政,又自己跑去出家。所以納拉萱大帝抓準時機,在柬埔寨大臣的請求下,派遣六千(一說六百)軍隊“護送”索里約波回國擔任國王。

    雖然在與納拉萱大帝聯合對抗緬甸入侵寮國的時候,索里約波在暹羅人面前表現的鐵骨錚錚,但是面對國破家亡,自己又依賴暹羅人而上位,便不得不向暹羅俯首稱臣,將柬埔寨全方位暹羅化,成了暹羅一條狗。雖然他取得了多數柬埔寨的官員的支援,但是第二年還是引發了原國王的叛亂。這就是久右門提到的柬埔寨國王派遣他們去鎮壓叛亂的事情。

    據葡萄牙人莫爾加的《菲律賓群島志》記載,之前有個在長崎生活的葡萄牙人與日本女性所生的混血兒五衛門,曾經帶著自己的日本船員支援過西班牙冒險者,或許是這一事件給了這位柬埔寨國王一些不怎麼靠譜的靈感。

    於是黃廷和久右門他們只好由著國王的性子,帶著日本人去鎮壓原來國王的起義(雖然半道上就已經鎮壓成功了白出了一趟遠門),便派遣了一個名為鍾菅吾的華人船長負責把柬埔寨國王的國書遞交給德川家康。

    鍾菅吾此人也只見於日本史料記載,很可能是黃廷手下另一艘唐船的船長,因為黃廷返程的時候明明只有一艘船,而他們卻說自己從日本去柬埔寨的時候卻有三艘船。如果不是長期與黃廷打交道乃至在手下的做事的話,小心眼不讓其他人獲得朱印狀的黃廷大概是不會派出其他船主去搶自己生意,根據異國渡海朱印狀的記載,德川家康也沒有特意頒發朱印狀給鍾菅吾,也側面反映可能鍾菅吾是持黃廷的朱印狀前往日本的。在《外蕃通書》中收錄的文章如下:

    柬埔寨國主上書(載相國寺書函屏風)柬埔寨國寡人書拜奉日本國主足下、蒙及雅愛、錫賜厚惠、寡人慾趍龍臺而叩謝、奈天各一方、水途遠涉、難以進處、負慊負慊。今懷廷太官、寶舟進小邦、其貴翰來臨、但是所賜者、寡人拜而受之矣。然小國頑庶、未得原服、寡人動兵而征伐、荷懷廷太官尊王命、發枚人眾頭目以助、榮行寡人、喜幸不勝。茲無以為報,惟願歲再萬歲矣。今懷廷太官之舡候風訊、是時即使回歸。今寡人遣船主鐘菅吾奉息拜上,準為親身、而來無以為信、聊辨微意、以答君情。再伏望咲納是幸、其菅吾之舡、帶念薄面、令八月駕回、寡人感德不忘。具此上聞、獅角八箇、鹿皮叄百、孔雀乙箇。大鎮國元主太歲癸卯年四月 日書

    因為黃廷等是四月到達柬埔寨的,而鍾菅吾又匆匆出發,返程日本,所以可能沒有準備足德川家康所想要的商品,柬埔寨國王索里約波作為武器的回禮,就暫時白送了一些其他東西給德川家康作為禮物。

    獅角大概是德川家康想要的犀角,黃廷、鍾菅吾他們給寫錯了,怎麼想獅子也不可能長角,可能因為他們是胡建人,所以就成天大犀幾大犀幾的叫,然後寫犀角的時候也隨手給寫成獅角了……

    得虧著日本商人久右門官話靠譜,不然真不知黃廷讓鍾菅吾給德川家康送回去了些什麼玩意……

    柬埔寨國王雖然希望鍾菅吾在八月前回國,但是似乎並沒有那麼順利,因為從國書的落款時間來看鐘菅吾見到德川家康已經是當年(1603年)的小春(農曆十月)了。

    東照宮復賜柬埔寨國主御書 (載異國往來並日記)日本國源家康、回翰柬埔寨國主足下、海路水遠、陸地山遙、何圖親得形章、副以方物、其數如書中所記、非至誠爭通遠信,感幸之深出於望外。貴國人民未能欽服、仍以征伐為心者、理之常也。雖然忘怨讎義、順黎民情、能加慈愍者、國家自然安泰乎、不得止則及戰鬥亦可也。兵器戰具、弊邦所產、若是銳利、隨所好可求之。其地縱雖遠隔絕、其志親暱,則交盟不異域中。懷廷太官久淹留其地否、弊邦軍器太刀貳拾把、投之以表微忱。船主鐘菅吾、備語貴邦政化、近見弊邦風俗、故不及細說也。慶長八稔歲次(舎)癸卯小春御印

    德川家康還對黃廷怎麼還不回來表示十分關注,特別問了一句"懷廷太官久淹留其地否",大概是表示說好的象牙、蜂蜜和蠟燭呢?我又沒要鹿皮和孔雀,想要的咋還沒給我送回來?難道是“福建泉州,福建泉州,住在長崎最大的海商倒閉了,黃廷帶著他的好基友久右門跑了?”

    鍾菅吾在返回的路上,大概在路過交趾的時候是遇到了在此地貿易的日本商人原彌二右衛門等,結果這幫人就跟著鍾菅吾來到柬埔寨,也想混個朱印狀。黃廷自然是不願意,後來的柬埔寨國書裡提到了一句:

    其前年所差、原彌二右衛門、同菅吾來貢、因何並無名據、菅吾所稱系舡主槐庭不準同寫。

    鍾菅吾畢竟是給黃老闆打工的,老闆說不讓寫他哪敢在國書裡提這些日本人。於是原彌二右衛門等只好賴在原地哪裡也不去。鍾菅吾因為帶來了“友商”,可能是把搞得一心想要壟斷對柬埔寨貿易的黃廷很是不爽,加上德川家康催著黃廷趕緊回日本,於是在1604年的農曆四月左右黃廷、久右門等出發返回日本,把鍾菅吾等十多人留在了柬埔寨做生意。

    溫進、王清等人之所以出現在黃廷的船上,可能是因為黃廷的船隊在柬埔寨滯留的期間,由於疾病之類的原因導致船員人手不足,所以黃廷從海盜手中買下他們,並且把他們補充進了船隊。作為對於船主的報答,溫進等海商也沒有供出黃廷等幾個華人海商實際上是這艘船的幕後大BOSS,而是都把責任推給了日本人。當然日本人也在事前沒跟華人通氣過,所以毫不吝嗇的賣了隊友。畢竟黃廷都能把自己的基友叫成“久右文”而不是“久右(衛)門”……在塑膠兄弟情的作用下,黃廷作為大BOSS的身份在朝鮮人前馬上就暴露了。

    黃廷與久右門的倒黴結局

    這艘朱印船的結局正如開頭所言,最後在接近於日本五島列島的時候,遇到風暴被吹到了朝鮮的唐浦海岸,隨後遭到朝鮮兵船擒獲。

    備邊司對於這些人的處理方案則是決定將他們和另一起被俘的日本人、中國人和冬至使一起前往明朝。並且將這些人的被捕原因等報告給遼東都司,再由遼東都司上達明廷。

    不過宣祖表示之前送還漂流民的事情被遼東都司給截胡了不少,也沒給轉奏,這麼一直蒙我們可不行,萬一被萬曆帝知道了解釋不清楚就鬧大了。被捕的具體情況只要給鎮江堡的金本健遊擊(這位據說是李如松的侄子,因為之前冊封光海君為世子的事情還敲過朝鮮的竹槓)送過去就行,其他的渡海者的經歷就不必嚮明廷詳說了。

    至於黃廷與久右門的結局,《萬曆實錄》萬曆三十二年十一月 甲辰條下如此記載:

    兵部題、朝鮮國王將該國外洋二次所獲被擄人民及同船倭蠻男婦五十五名口、觧送中國聽候處分、審得久石門等、既稱貿易被獲。釜幕遊魂、不足以膏斧鑕。合無查照舊例分、觧薊鎮·宣大·山西各軍門、分發各將領收寘效用。溫進等既稱華人、有言販賣下海遭劫、有言釣魚被擄、合觧閩撫詳查明確、安插復業。報可。

    在這,日本商人久右門到這裡又變成久石門了……真是從頭到尾就沒被正確寫過名字,我說兵部你咋不說是久石讓被你抓住了咧?

    根據上述的記載,久右門他們被按照舊例送去邊鎮作為將領的家丁(舊例可參加鄭潔西的《萬曆朝鮮之役明軍中的外國兵》一文)。溫進等華人則是被送回了福建,並且由福建巡撫審問後,如果沒有問題即可復業。黃廷雖然在此處沒有被提及,但是應該也是在被送回福建受複審的行列之中。即便是僥倖逃過明朝的審判,但是也難以光明正大的回到日本,再向成為幕府將軍的德川家康交差了,於是從此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

    尾聲

    鍾菅吾等在柬埔寨苦苦等候了一年時間,卻沒有把拿著朱印狀回日本的黃廷等回來,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和原彌二右衛門一起合計著與柬埔寨國王商議此事。柬埔寨國王盼星星盼月亮,黃廷就是沒有回來,估摸多半是途中遇難了。只好寫了兩份國書說明(某位柬埔寨高官也額外寫了一封),希望德川家康能夠將新的朱印狀頒發給鍾菅吾、原彌二右衛門等。

    而德川家康這邊也估摸著黃廷是出了海難,《當代記》慶長十(1605)年六月四日條裡這麼記載:

    當春日本國の船、ルソン、トキン、シャムロへ為買賣渡海の處に、如何したりけん一艘も不歸、右の船或當巖破損、或喧嘩をして被殺害けると雲々、又為取財寶、彼島々の輩打殺しける共雲。

    雖然只是說去呂宋、東京(越南)、暹羅的朱印船一艘都沒回來,但是鑑於日本和柬埔寨的交流不算太過頻繁,估計這裡表示失望之感應該也是包括黃廷在內吧!不過在幾個月後德川家康便受到了三封來自柬埔寨的國書,其欣喜之情也是可以體會的得到了。

    只是黃廷和久右門兩位商人出師未捷身先死,作為堂堂兩國使者,所有關於本人的史料居然都是出現在他國文獻裡,也不得不說是非常之不走運,而又可以說是在史書上留名而在某種程度上的走運呢?

    END

    參考文獻:

    松浦章『江戸時代唐船による日中文化交流』 (思文閣、2007年)

    中島楽章 「十六世紀末の福建-フィリピン-九州貿易 」(『史淵.』144、2007年)。

    陳文壽 《甲辰漂流船與海洋東亞世界像》(《韓國學論文集》19期、2011年)。

    北川香子・岡本真 「17世紀初頭カンボジア-日本往復書簡について」 (『東南アジア-歴史と文化44』、山川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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