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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佐書妍

    老舍的《離婚》以獨特的取材,透過灰色的市民官員及其知識分子的婚姻家庭問題,所揭示的小市民卑微的靈魂,極不健全的生活節奏,以及透過這些描寫所暴露的舊中國官僚機構的極端腐敗,特務制度的橫行肆虐等等,擴大了中國現代文學反映生活的領域。

    它以描繪市民社會中生存的卑瑣平凡的深度,揭示出舊社會中人民求生存的掙扎,以及他們的追求的和整個社會制度之間所存在的不可調和的矛盾。

    可以說,這是一部活生生的世俗社會中灰色人物的灰色悲劇——我將以此為主題,結合主人公張大哥以及老李這兩個最典型的人物形象,說說對這部小說的理解。

    01 主人公張大哥的灰色悲劇

    老舍在《離婚》中抓取了他最熟悉的、最能表現他的藝術才華的那部分生活——北平市民社會灰色人物的灰色悲劇,作為創作素材。

    他對這個社會中的每個層次,從官員、知識分子、個體勞動者、貧民、無業遊民,到市井小人、流氓無賴,以及其間種種矛盾糾葛的熟悉程度,使他的全部創作加起來,幾乎等同這個社會的一面鏡子。

    老舍的著眼點,顯然是人。他最長於表現的,又是這個社會中那些尚保留著封建傳統“美德”的馴順、溫良、講禮節,但也極端保守自私、謹小慎微、因循苟且的“老中國兒女”。

    早在《二馬》這部長篇中,老舍就塑造了一個頹唐酸腐、格守祖宗成法的“出窩兒老”的典型人物老馬。老馬的形象,不僅以他的個性特徵,而且以他所包含的我們古老民族的某部分本質特徵,達到了一個典型形象的高度。

    在《離婚》中,也有一箇舊派市民人物的形象。比起老馬來,這個人物不但以其市民性格特徵反映了我們民族的某些本質特徵,而且以這個人物與整個黑暗的舊社會市俗人情的相通,以他和腐敗的官僚機構的相通,以他的各種追求和整個社會制度之間存在的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形成了一個典型。這個人,就是張大哥。

    老舍讓這位張大哥統領著小說中的一群人物——鬧婚姻糾葛的人,演出了一幕幕平庸卑瑣的幾乎無事的悲劇。作家之所以要把他的人物都拴在婚姻家庭糾葛這個“木樁”上,是要透過這些百無聊賴的糾葛,批判市民中部分灰色人物平庸生存的“市民哲學”。

    富態而體面的張大哥,在小說中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而是“一切人的大哥”,這就透著他是他那個生活環境中的一種典型。既然是一切人的大哥,必定是市民圈子中的一個智者。這個財政所的庶務科長,簡直是他生活圈子中的顯微鏡兼天平。

    《離婚》話劇劇照

    張大哥有著一套等同日用百科全書的生活經驗,被同僚和朋友視為常識的結晶。他什麼都懂都會,走到哪裡人緣都好,所以自嘆“有宰相之才,沒有宰相之命”。透過一系列典型情節,作家揭示了張大哥全部的聰明才智決不是什麼大智,而只是市民性格中維護自身的私利,使自己的階層能夠在夾縫中求得儘可能平安無事的生存的一種本能,是庸人的小聰明。

    以張大哥的政治態度來說——雖然他只要求白己成為謙卑、和藹、熱心腸的化身,而不會承認自己有什麼政治態度,但他實在是有一定的政治態度的——他從來不過問政治,但同時也不買外國貨,為的是當人們罵賣國賊的時候,他也有一起口誅的權利。

    他身上的每根毫毛都合著社會的意思長,而決沒有一根“倒毛”。不論對什麼人,他都不說一句傷人的話,因為在他看來,罵一句人都是有負於禮教的。

    對於革命黨,他必定永遠留著神,躲著走,非到革命黨做了官,他是決不送禮的。但結果自己的寶貝兒子怎麼竟以革命黨嫌疑被捕了:這是作家對市民性格的庸人的才智極大的諷刺和極深的批判。

    庸人的才智在張大哥形象中個性化的表現,最突出地反映在他彌合人們婚事的熱情和本領上。他用介紹婚姻和消滅離婚操縱著人們的心靈,所作所為簡直達到了藝術的高度。

    比如,老李的眉頭剛不舒展,張大哥馬上就知道其中必有文章。在囑咐老李吃了感冒藥後依然無效,張大哥就能給他定脈案——婚姻問題。於是,請老李來家吃了一頓涮羊肉,立刻就把老李從“詩意”的幻想中拉回到庸人的生活圈子裡,決定馬上接鄉下的小腳妻子來北平。

    從租房子,置傢俱、弄爐子、裱糊牆壁、買茶壺茶碗,張大哥一手包辦,甚至連煙筒的出口也勘察清楚,牆上的破綻如何用對聯遮蓋,全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為的就是防止老李鬧離婚。

    不僅對老李如此,張大哥熱心為一切人做媒。他從不問男女雙方的感情,只要是張大哥認為年齡、長相、八字合適,就是天造地設的上等婚姻,他就要“為人謀永遠忠誠到底”。只要經他介紹結了婚,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散夥。只要張大哥親自出馬調停,什麼家庭糾紛都會煙消雲散。

    而如果誰家有自由戀愛結婚的,張大哥就斷定為“和離婚是一件事的兩端”,連祝賀都不會去。“寧拆七座廟,不破一門婚”,是他最高的生活信條。對這個信條,他既有理論根據,又有實踐總結:

    “假如人人有個滿意的妻子,世界上決不會鬧‘共產’”。“革命青年一結婚,便會老實起來,是個事實,張大哥於此點頗有證據”。

    但是,張大哥這威力施展的結果,真有如此神奇靈驗麼?小說中有這麼兩個情節,將這位男性媒婆手中的“法寶”戮穿無遺:

    一個是:在張大哥的熱心奔走操持下,老李確把鄉下的小腳太太和孩自接來北平安家了。但此舉不僅沒能保持李家的家庭和睦,反而處處為流氓小趙的作惡創立了條件,給老李一家帶來了莫大的痛苦。

    另一個是張大哥如此熱心忠誠地為他人效勞奔走,自信是一切朋友的“導師”,料不到自己的兒子一朝以革命黨的嫌疑被捕後,除了老李外,他沒有得到一個同事朋友的扶持,得到的只是小趙乘他之危,奪走他的女兒和財產。這又是作家對以張大哥為代表的平庸卑瑣的市民性格的雖然隱蔽,但卻頗有深意的批判。

    事實上,展覽人物的凡庸俗氣,並讓他們出醜,在老舍更早一些的長篇小說中是經常出現的,但《離婚》向前邁進了重要的一步,老舍寫《離婚》,沒有滿足於讓生活中的笑料逗得讀者錯把鹽當糖放進茶裡,他在可笑中看到了可慘與可悲,而且,是從那些灰色生活和灰色人物的自身去探尋悲劇的原因和悲劇的實質,並由此顯示了現實主義的深刻性:

    生活在封建文化傳統影響極深的張大哥們,從政治地位到經濟地位,都難以擺脫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實際處境。他們擠不進上層統治者的行列,又極力保持自身的各種利益,不使沉入無產者的隊伍。

    他們不但不能成為新生產力和上升的階級力量的代表,相反,他們只能馴服地充當反動統治的社會基礎,承受壓迫而不思反抗,不會反抗,只求在百無聊賴中維持現狀,保住一份平靜的灰色生活,並讓自己的兒孫照此辦理,息事寧人,皆大歡喜。

    《離婚》的最後,幾對鬧離婚的夫妻終於都回到了張大哥的“常識”的軌道上來,不再鬧離婚,完事大吉,是一個頗有象徵意味的結局。

    這,就是悲劇的原因和實質,個性化到張大哥身上,就是他那些達到藝術的高度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可以概括為敷衍,但不是一般的敷衍,而是誠意的敷衍。這誠意本身,就是悲劇,庸人的悲劇,就是魯迅說的“幾乎無事的悲劇”。

    張大哥顯然不是壞人,以熱心助人來說,不但可取,簡直有幾分善良。但他那些一切為敷衍眼前的做法,又確乎可恨。諸如託人情為害人的“庸醫”開後門通關節,指責老李為婚姻問題苦悶就是“共產黨”等等。

    老舍揭示出:庸人的善意,只能繼續保持社會的黑暗,使人人樂意生活在黑暗裡,偶有一線光明,人們興許還會受不住得閉上眼。張大哥一生用庸人的善意去誠意地敷衍一切,但他的寶貝兒子張天真,會成為他的一塊“心病”,剪不斷,理還亂,就是做父親的“報應”。

    張大哥對兒子的要求,像多數市民對兒孫的要求一樣不高,只盼他成為下得去的,有模有樣的,有一官半職的,有家有室的,一箇中等人,沒想到臨了寶貝兒子幾乎送掉了他的老命。

    尤其可悲的是,他不但被寶貝兒子拖垮了,還被惡棍小趙耍弄了,沉淪到承認自己是一隻耍不了新玩意的“老狗熊”。聽聽這個誠心誠意敷衍生活的灰色人物痛切的“天問”吧:

    “我得罪過誰?招惹過誰?”“一輩子安分守己,一輩子沒跟人惹過氣,老來老來叫我受這個,我完了。”

    這個一輩子在市民社會中如魚得水,左右逢源的張大哥,終於完全失去了平衡,被灰色生活擊敗了。

    儘管小說最後張天真出獄了,張大哥表示他“還能再跳動二十年”,但讀者有理由懷疑,張大哥還能“復活”嗎?他“復活”以後怕也只能繼續演出灰色的悲、喜劇吧。

    02 老李的灰色悲劇

    在《離婚》中,被灰色生活擊敗的人物形象,不只張大哥一個。老舍對以張大哥為代表的市民性俗的批判,顯然不是他唯一的目的。他是要透過對張大哥的批判,進而批判整個民族的妥協、敷衍、怯懦的個性。這樣的個性,還獨特地存在於一個從表面上看來並不那麼敷衍怯懦的重要人物身上——老李。

    在小說中,老李和張大哥既有著強烈的對比意義,又在某些市民性格的本質特徵方面,有著驚人的相通。所以,老李的形象,也可以理解為張大哥形象的補充。

    老李也是財政所的科員,是一個最忠於職守的科員,但他的處境和遭遇,偏偏最不順心。他不但被人視為科員中的怪物,而且處處遭到陰險小人和市俗同僚的暗算和猜忌。憑學問與資格,他都比張大哥強,但坐在一起,張透著是個偉人,李不過是個小書記員。

    張大哥的每根神經都能伸向社會的各個角落,反應極其敏銳,極善於奔走斡旋,老李偏偏顯得遲鈍迂腐,但他思考精密細膩,靠自己的力氣掙錢吃飯,不過問別人的事。張大哥熱心彌合人們的婚姻,老李在心中暗暗嘲笑他作媒人還得附帶立一個“收養所”。

    老李追求一種神秘的“詩意”,渴望

    “哪怕是看看呢,一個還未被實際給教壞了的女子,情熱象一首詩,愉快象一些音樂,貞純象個天使”。

    老李厭惡張大哥他們那中等階級的熱鬧與無聊,以自己靈魂深處有“貴族氣”為高超;張大哥卻斥之為“不硬氣”。老李覺得在那樣一個社會中,有思想的人不能不苦悶;張大哥反過來認為,正因為大家苦悶,社會才黑暗。老李有自己內心深處的“理想與革命”,張大哥不但嗤之以鼻,而且偏要用他的“常識”去殺死老李的“浪漫”。

    如果說老李是一首“詩”的話,張大哥則瞧不起那“不能寫家信”的“詩”,以為還不如順順溜溜的小文章有用處,張大哥自己就是“順順溜溜的小文章”。

    但以上的老李還不是老李形象的全體,而只是這形象的一面。以上這個老李,是作家理想化的老李;除此而外,還有一個世俗的老李。

    比如,當老李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楞時,他曾獨自審問自己:

    小資產階級的倫理觀念和世上樂園的實現,相距有多少世紀?難道老李就只能做地獄裡的“規矩人”,長期徘徊於空洞的做夢或切實的活著之間?

    他也很想在灰色的生活中尋找一些刺激,那怕做個悲劇的人物……但歸根結底,現實的老李還是這樣一個人:他雖然不是一個卑瑣的市井小人,但他畢竟擺脫不了長期生活於其中的市民社會的環境,他避免不了市民性格的弱點和侷限。

    老李和張大哥,不僅不是水火不相容的,而且,老李到頭來還是個“張大哥第二”。對老李來說,不論他靈魂深處有一個多麼詩意的王國,高超的貴族氣,但他的一切行動仍然是苟安的,暫時的,和張大哥的敷衍妥協並沒有本質的不同。

    吃了張大哥的一頓涮羊肉,老李不能不馬上從追求“詩意”一降而為接鄉下太太。太太在小趙們的捉弄下出了醜,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老李不敢對小趙有任何異義,也不敢反抗那些無聊的社會規俗,而只會回家來大哭一場:哭自己的無能相怯弱,哭家庭是一汪臭水,哭世界是一片沙漠,但哭的結果,還是“認命”!

    當鄰居的馬少奶奶恰恰合乎他那點“詩意”的要求時,他多次想過應該“浪漫”一下,及至這個“浪漫”的機會一旦來到,老李橫下心來“冒險”,不料冒險的結果只是為了丟人:

    在年底的護國寺廟會上,老李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傾訴心曲的良機,不料馬少奶奶卻像一個老大姐似的來教訓他,拒絕他。老李越是愛她的高傲獨立的精神,就越是恨自己的懦弱沒出息。他既不敢浪漫,又不屑與世俗同流合汙,既要敷衍,又覺得不甘心;靈魂深處透著清高,實際行動何嘗不隨俗?

    只有在解救張大哥的兒子這一件事上,老李好像有點“切實的活著”的氣息。他敢於把自己押給魔鬼小趙。但他完全沒有料到,和小趙“幹”的結果,不但沒能有奇蹟,而是被同事們在背後戮著脊樑骨罵,罵他想謀個頭等科員。

    這個市民知識分子,縱能以無可奈何的幽默感去欣賞灰色生活中的種種滑稽劇,但他自己並沒有學會逢場作戲的本領;唯一的辦法,就是苟且敷衍。

    在老李這個人物的身上,再次顯示了老舍對中國現代市民社會認識的深度,不論老李老張,只要你跳不出那個灰色的生活圈子,而又不敢在那個圈子內部作真正的鬥爭,你就只能敷衍混世。

    老李作為張大哥的對比和補充,不但在於他最終只能作一個“張大哥第二”,走上張大哥所走的路。尤其可悲的還在於,連張大哥那種鄭重其事的敷衍都走不通,而要沒有出息的一事不成的敷衍。

    和老舍此前的幾部長篇小說中的知識分子形象不同,老李不完全是作為作家理想的化身出現的,但同時也要看到,透過老李這個人物,作家也有自己明確的寄託。

    如果說張大哥的形象,主要表現了社會生活的落後性、市民性格的卑瑣性和庸人哲學的破產的話,老李的形象,則是進一步表現了這種生活和性格的悲劇性,並意圖最終引出整個制度不能繼續下去的結論。

    老李任職的財政所,就是一個腐爛發臭的官僚機構,是黑暗社會的一個縮影。所長是官僚兼土匪;科員除男性媒婆張大哥外,還有如:惡棍兼騙子的小趙、飯桶兼把式匠的吳太極、流氓兼北平俗語蒐集者的孫先生、“苦悶的象徵”邱先生等等,都是那個社會的社會基礎。

    忠於職守,勤勤懇懇的老李,怎能不成為眾矢之的呢?在這樣一個圈子裡,老李一方面痛感自己沒有任何價位,但也從官僚機構及自己周圍那群男男女女的所作所為中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開始覺悟到:

    “這還不僅是男女個人的事,而是有個更大的東西,根本要不得。”“一定有個總毛病,不然,這群人便根本不應當存在”,因此,“要從新的整部的建議起來”

    小說的第十三章,“苦悶的象徵”科員邱先生,其實也認識了自己一群的處境,推心置腹地對老李說:

    “沒意思!生命入了圈,和野鳥入了籠,一樣的沒意思……我不會再跳出圈外,誰也不能。我現在是冷一會熱一會,熱的時候只能發點小性,冷的時候請客陪情;發瘧子的生活。沒辦法。我不甘作個小官僚,我不甘心作個好丈夫,可是不作這個作什麼去呢?我早省出,你比我硬,可也沒硬著多少,你我只是程度上的差別,其實是一個鍋裡的菜。”

    老舍對中國現代市民社會開掘之深,使他看到那個特定的歷史生活內容中個人的各種追求和整個社會制度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這茅盾不僅存在於張大哥和老李等少數人的追求中,而且存在於許許多多邱科員之中,他們都是“一鍋裡的菜”,都在“發瘧子的生活”中受煎熬。

    在《離婚》的結尾,老李毅然離開了北平和衙門,辭去了被人們認為是“肥缺”的美差,到鄉間去開始切實的新的生活。對老李這個人物和他的出路,作家是有所寄託的,雖然這寄託還表現得很模糊,但無論如何是意味著:整個從新做起,非“打破地獄”不可。

    總而言之,《離婚》寫的是市民生活中灰色的悲劇,幾乎都是最普通的日常生活,諸如家長裡短,夫妻反目,媒人撮合,請客送禮等等。包括官僚機構內的傾軋猜忌,實在也沒有任何轟轟烈烈、驚心動魄可言。

    小說中兩個比較“緊張”的情節,一是張天真的被捕在張家引起的震動和災難;二是小趙被殺保住了不少人的飯碗;而這兩個事件本身,也脫離不了“幾乎無事的悲劇”的灰色色調。

    然而,就在這樣一些被描寫得有聲有色、錯落有致,扣人心絃的普通生活事件中,蘊含著發人深思的思想內容。

    回答完畢。

  • 中秋節和大豐收的關聯?
  • 在禮讓行人的斑馬線上安裝手按式紅綠燈,該誰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