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意象，書法的後現代主義

一

清代書法家梁巘在《評書帖》中有一段“晉人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態”的著名論點。該論點對不同朝代的書法藝術特徵，進行了高度概括，受到後世書法家的推崇。

“晉人尚韻”的觀點，估計王羲之看了，也得大笑，因為韻這個詞，的確用的很不好。什麼是韻，就是神韻。神韻是什麼？就是神采。所謂，“神采為上，形質次之”。但這是筆意贊，因此說晉人的書法，更加的尚意。

“唐代尚法”是說，唐朝書法發到了一個法度時代，結體和用筆都進行了規範化。歐陽詢《三十六法》，唐太宗《筆法訣》，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張懷灌《用筆十法》等等，都表達了寫字的規範化。實際上，規範化阻礙了書法的進步。作為藝術創作性，與法格格不入。因此，張旭懷素都出現了不師古的精神，將草書推入新的境界。醉後隨性，難道不是尚意？

“宋人尚意”是宋人對法度對書法的阻礙的一種修正。“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學書須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別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這個總結的原因，是宋人對意，有了明確認識，並加以論述。

“元、明尚態”的態，是什麼意思？形態嗎？有人認為，“元、明尚態”，就是元明偏重於摹仿，注意在字的形態上下工夫。那有啥意義？

發展至清和民國，引入碑學概念，將字形進行了分類，可謂對字的形態，有了復興北魏的文化。說實話，這也許還有一點意義。

這樣，就必須要解釋，書法到底是什麼藝術？藝術取向和未來發展的問題。

二

在形爾之上，書法的"意象"概念，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

唐代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張懷瓘在《文字論》中寫到：

“文則數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可謂簡易之道。欲知其妙，初觀莫測，久視彌珍。雖書已緘藏，而心追目極，情猶眷眷者，是為妙矣。然須考其發意所由，從心者為上，從眼者為下。先其草創立體，後其因循著名。雖功用多而有聲，終性情少而無象。同乎糟粕，其味可知。不由靈臺，必乏神氣。其形悴者，其心不長。狀貌顯而易明，風神隱而難辨。有若賢才君子，立行立言，言則可知，行不可見。自非冥心玄照，閉目深視，則識不盡矣。可以心契，非可言宣。”

從這裡可以看出，書法需要心意的支撐，沒有心意的書法，不可稱之為妙。

"象"是中國辯證思維的重要概念，《周易繫辭》就有"立象以盡意"的論述。高度概括的，象是卦象，表現為陽爻和陰爻兩種符號的組合，是事物在變化發展中的一個規律現象。

象是什麼？象不是世界萬物，象是世界萬物在人腦中的反映。

漢字是象形文字，說的就是如此。象是映象，也是抽象。甲骨文中的文字多是象形的，但這種象形，也是一種抽象。而後來的文字，就更是抽象的。

因此說，書法的象，手相來說，不是萬物的映象，而是文字的映象。一撇一捺是人，這是人字在人腦中的映象，而不是人本身。

接下來，書法家加入筆法，恢復具體化映象，這裡就有了書寫者的意。寫出的撇和捺，可以說是為人字具體立象。

三

筆意贊已經明確提出筆意這個概念，魏晉時期，所謂筆意，就是神采。字的神采是人的神采的表現。因此說，書法的"象"，表現為形質後面的意境、意趣、意味。

欣賞著因這種妙趣，可以得到書寫者得情緒感受，進一步可以體會到與書者共鳴，達到藝術的通會。

書法家由於感情的波動，融入在筆畫中，於是書法的筆畫，就像娓娓道來的故事，打動人的心靈。

也就是說，一個書法家，寫字之時，筆畫是隨著情緒在走在變，或長或短，或重活輕。意到筆道，意到筆不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讓人浮想聯翩。這就是書法的旋律，但旋律不是藝術，藝術是旋律中融入的感情。

筆畫只是盡意的立象，筆畫的形象，只是為了達情盡意。就像音樂，旋律僅是曲譜，可以表達情懷。但表達情懷，必須要吟唱，吟唱才是藝術。

為什麼有人的歌聲是美妙的？源於其把自己的感情，融入到歌聲中。因此，我們聽歌，實際在聆聽歌者的心聲。書法也是如此，我們欣賞書法，實際上也是在感受書者的心聲。

四

書法的意和象是不可分割的，假如進入後現代，書法的意象主義，必然是後現代書法的主要特徵。

五

現代書法主義，書法的特徵，表現為字型高度抽象化，甚至脫離文字本身。很多人認為，這些字很醜。甚至稱之為醜書，而實際上，這些字在我看來，並不醜，有時甚至很美。

現代主義書法突出形爾之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當前中國文化，處於一個瓶頸期。社會，主義走向何方？這是一個有深度學著必然面臨的問題？自由主義者的表達，出現了兩種趨勢。一種是否定簡化字，雖然要求簡繁統一，但我們看看，那個書法家寫了簡化字？寫了簡化字，民眾就不認為你是書法家。另一種取勢，就是現在派，他們擺脫了字型的束縛，進入到純自由狀態。

另外，現代人的生活壓力，尤其是書法家。他們急需要宣洩，這是現代書法產生的根由。

正如魏晉唐宋對書法藝術具有貢獻一樣，現代書法，也將成為書法進入後現代，意象主義的奠基石。

“尚意”是指書家在作品中張揚個性，表達性情，不受法度拘束，任由創作激情自然流露的書風。

與宋代山水畫一樣，宋代書法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趣味與美學特色——不滿足於追求事物的外在形似，而要表達展現創作主體的內在神韻。在書法美學理論上，文藝韻味、意境、情趣的講究，形成了宋代書法美學的核心。

古人論及書法，有“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之說。宋代書法，承唐繼晉，開創了一代新風。

圖：(從左至右)蘇軾、米芾、黃庭堅書法作品欣賞

文物小奇談：北宋書法崇尚“寫意”，蘇軾是最有名的領軍者

中國書法發展到唐代，楷書已非常成熟，名家輩出，但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等名家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楷書正體上，顯得有點拘謹。

到北宋，“宋四家”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等人就開始追求不同，一改原來古板的玩兒法，開始創作更獨特個性的書法，他們的成就還是在行書、草書上，尤其是蘇軾總結的“尚意”理論，正好對應唐人所說的“尚法”，讓中國書法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當時，蘇軾的原話是“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清朝人就評價說“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這個潮流就是蘇軾引領起來的，你說他厲不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