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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明倫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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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詩書君
“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在明末清初,有一位學者在當時毫無名氣,但是經過了兩百年之後,他的著作開始流行,他的思想開始被廣泛接受,時至今日,他的學術地位已經被全球公認,他的名字叫王夫之。
從十七世紀開始,中國面臨著一場重大的轉變。這一時期的大明王朝已經由巔峰時期開始走向衰落,朝廷之上飽受宦官專權之苦,而從中央到地方各地官僚組織的腐敗,導致賦稅高漲,民間餓殍成群,不滿之聲日漸擴大。種種跡象表明,中國又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
而王夫之就出生於這一時期。
他出生於比較偏僻的湖南衡州的一個書香門第,從小他的父親就為他埋下了讀書的種子,如果不是不是因為亡國切斷了他的科舉之路,那麼他的前途會是一片光明,只可惜面對著時代的鉅變,個人根本無力阻擋。
二十四歲那年他赴武昌參加湖廣鄉試,高中舉人,第二年,他北上京城準備參加會試,然而北方已經刀兵四起,道路不通,他只好帶著一顆報國之心回到家中,等待時機繼續參加會試,可惜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張獻忠攻破湖南衡州之後,聽說他的才名,不惜以他的父親為人質,逼迫他為自己效勞。如果解救父親,就必須背叛國家,這是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但是不救父親,就會背上不孝子的罵名。兩難之際的他,最後用刀重傷自己,張獻忠見狀,釋放了他們父子倆。
李自成進入北京之後,崇禎自縊於煤山。訊息傳到湖南,他聽到後絕食數日,並寫下了一百韻的《悲憤詩》,每吟誦一次,接著放聲大哭。
天下大亂之後,身為一介書生的他毅然走出書齋,舉起了抗請的大旗。清兵南下,他率眾于衡陽狙擊清軍,終因寡不敵眾而失敗。之後他到桂林,在瞿式耜舉薦下投靠永曆帝,令他沒想到的是,即便北方的半壁江山已經落入滿清之手,偏安於一隅的南明王朝依然充滿了勾心鬥角。
等到瞿式耜殉節之後,他反思自己前半生的經歷,終於知道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放棄了恢復明王朝的志願,於是決定隱居。
清廷統一天下之後,要求全國的人剃髮,否則以死罪論處。王夫之雖然放棄了恢復大明的志向,但依然不遵從剃髮的法律,他輾轉與苗族、瑤族的山洞之中,飽嘗辛苦,仍然不該其志。
即使在食不果腹的逃難時期,也沒有消磨到他的銳氣,他依舊雷打不動的做著兩件事:讀書和著書。稿紙稀缺的時候,他就到處撿一些廢紙或者爛賬簿,寫下自己的想法。很難想象在如此艱辛的條件下,他是如何完成一部有一部著作的。
四十二歲那年,他來到了衡陽縣曲蘭鎮石船山下,並決定在此長期安家,也就是在這裡,他又多了一個名號:船山。即便是在如此偏遠的鄉村,為了躲避清廷的剃髮法令,他依舊需要躲避到山中。
生活條件有所改善,清廷安定之後,法令也不像以前那樣嚴格,但是他依然需要忍受旁人的眼光。他身穿大明服飾,無論是晴天還是陰雨天出門,都要披上斗笠,開啟傘,腳上穿著厚厚的木屐。舉止如此怪異,甚至有些迂腐的他,對於旁人的看法早已經不放在心上。
他在自己的湘西草堂上寫道: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起活埋。當所有人都忌諱死亡的時候,他為自己早早的準備了墓碑,並且在碑上刻下了“明遺臣王夫之之墓”的字樣。
沒有人知道他具體寫下了多少字,整整四十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用文字化解亡國的切膚之痛。
清初的大學者劉繼莊這樣評價王夫之:
洞庭之南,天地元氣,聖賢學脈,僅此一線。
康熙三十一年,七十四歲的王夫之走完了他的一生,終於停掉了他手中的筆,在衰老和貧困之中死去。他生前也說:“吾書兩百年後始顯。”這是他的自信,還是曲高和寡的一種自嘲?
他死後一百多年,他的湖南同鄉鄧顯鶴在他後代王世全的幫助下,整理了他的作品,並且將他的作品編成書目,刊行於世。到了同治年間,曾國藩讀了他的代表作品《讀通鑑論》之後,決定親自校勘王夫之的作品,在曾國藩的推崇之下,王夫之的思想很快被世人所知。
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三人並稱明末三大儒,但是若論見識的高遠、眼光的犀利,則是首推王夫之。
他關於中國歷史制度論述主要有兩點:一是不拘泥於古,認同制度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
從戰國時期開始,儒家每論及一個問題就會說上古時代如何,於是就養成了厚古薄今的習慣。宋明理學對現實有所不滿的時候,就稱讚上古三代的社會如何完美,並且認為井田制等制度應該是後世的楷模。
但是王夫之根據多年閱讀經史的經驗,總結出和宋明理學正好相反的觀點:他認為制度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展,制度逐漸完善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上古三代“衣冠未正,五品未清,婚姻未別,喪祭未修,狉狉獉獉,人之一與禽獸無幾也”,等到人物質生活豐富之後,政治制度才慢慢興起,所以漢唐的社會比三代更加容易治理,人們更加文明,而那些固執的讀書人不明白進化的道理,便誤以為從古至今是黃金時代慢慢消失的過程,如果誤信了他們的觀點,到了今天豈不是退化成為野人了嗎?
這種觀點振聾發聵,又讓人無可辯駁,放在今天仍然不過時。
明亡之後,黃宗羲和顧炎武都對封建制和郡縣制有過深刻的分析。黃宗羲提出恢復藩鎮制度,顧炎武認為應該在郡縣之中恢復封建制。二人都是看到宋明專制的弊病,想要分化專制的中央集權,到達矯正的目的。
王夫之著眼於中國歷史,他沒有對一代的得失進行議論,而是從歷史發展的角度提出由封建到郡縣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過程。他的論述慷慨激昂又不缺乏理性分析:
天之使人必有君也,莫之為而為之。故其始也,各推其德之長人、功之及人者而奉之,因而尤有所推以為天子。人非不欲自貴,而必有奉以為尊,人之公也。安於其位者習於其道,因而有世及之理,雖愚且暴,猶賢於草野之罔據者。如是者數千年而安之矣。疆弱相噬而盡失其故,至於戰國,僅存者無幾,豈能役九州而聽命於此數諸侯王哉?於是分國而為郡縣擇人以尹之。郡縣之法,已在秦先。秦之所滅者六國耳,非盡滅三代之所封也。則分之為郡,分之為縣,俾才可長民者皆居民上以盡其才,而治民之紀,亦何為而非天下之公乎?古者諸侯世國,而後大夫緣之以世官,勢所必濫也。士之子恆為士,農之子恆為農而天之生才也無擇,則士有頑而農有秀;秀不能終屈於頑,而相乘以興,又勢所必激也。封建毀而選舉行守令席諸侯之權,刺史牧督司方伯之任,雖有元德顯功,而無所庇其不令之子孫。勢相激而理隨以易,意者其天乎!陰陽不能偏用,而仁義相資以為亨利,雖聖人其能違哉!
關於中國歷史制度論述的第二點是每一代制度都自成一個體系。
魏晉用九品中正制度替換掉了三代、兩漢的鄉舉裡選,很多人認為替換後的制度不能夠選取人才。他認為,鄉舉裡選和封建制度是一體的,不能夠在郡縣制之中得以實行。鄉舉裡選在諸侯國之內進行,而且爵位僅僅是止於下大夫,諸侯為了保證國內政治清明,對選中之人過失的考察,不用太久就能有結果,但是郡縣制度下,郡縣長官三年就會換一個地方當官,而且距離京師遠近不同,距離遠的就會肆無忌憚的行賄,多次遷移之後,清白的官員也會受到官場風氣的影響,導致腐敗的滋生。王夫之關於制度論述的第二點還有很多精彩之處,這裡不再贅述,可與自行閱讀《讀通鑑論》、《宋論》。
王夫之是一個堅定的儒家主義者,卻並非冥頑不靈之人,儘管他批評管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為歪理邪說,論學的時候將老莊自然之理摒棄掉,這些都是他在深刻思考之後下的結論,並不是因為簡單的學術門戶之別。
王夫之同時還是積極的民族主義者,由於他所處的背景,他的這方面論述更加激烈,基本上都是在痛斥滿清政府,王夫之認為中國疆土不容侵犯,中國的文化不容侵犯。與他同時期的顧炎武在民族主義問題上和他相類似,顧炎武說: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顧炎武的這段話後來在晚清被梁啟超用八個字概括:國家興亡,匹夫無責;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清末,一群有識之士面對著腐朽的政府,除了武力基礎之外,還需要銳利的思想武器。人們爭相閱讀的書籍之中,就有王夫之的《黃書》。閱讀這本書的人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最著名的就是孫中山和章太炎。
章太炎稱讚他:“船山學說為民族光復之源,近代倡義諸公,皆聞風而起者,水源木本,瑞在於斯。”
他不僅是近三百年湖南最博學的人物,還是全球公認的四大唯物主義哲學家之一,和德謨克利特、費爾巴哈、馬克思並稱,可見他的地位已經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
當年,王夫之對南明王朝絕望之後,心灰意冷的藏於深山發憤著書,如果他知道,在他身後有那麼多人追隨他的思想,他是否會開心呢?肯定會開心的。
他的一首詩正好能夠表明他的心境:
白髮重梳落萬莖,燈花鏡影兩湛驚。水金丹訣聞方士,土木參膏累友生。
故國餘魂長縹渺,殘燈絕筆尙崢嶸。懸知藥力消冰雪,未擬垂楊聽早鶯。
透過這首詩,我們彷彿看到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在奮筆疾書,實現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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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魯中居士
中華文化之"心學″到他這裡已臻化境!細申中華百年之變局,更覺船山思想之精妙卓識。近人心鶩經濟,又疊教育模式更張易轍,故不識廬山者比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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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王夫之。
王夫之,字而農,號姜齋,世稱船山先生,他被史書譽為“明末清初啟蒙思想家”,並作為聖賢入祀孔廟。先生之所以稱“船山”,是因為長期隱居湖南衡陽縣石船山一帶,乃至於人與山合,用王夫之所作《船山記》中的話來說:“此吾山也!”
王夫之故居湘西草堂是先生自己設計建造的。他在草堂前親自栽種了兩棵一般是植於墓地的柏樹,表達了作為明朝遺臣願“七尺從天乞活埋”,不與黑暗現實妥協,力爭傳承中華文化火種的精神。
王夫之的錚錚風骨讓湘西草堂巍然屹立於天地之間,誠如道光年間兩江總督陶澍為湘西草堂所題寫的匾額:“衡嶽仰止!”
在默默無聞、窮困潦倒的情況下,曾經官職不過八品的王夫之,於兵荒馬亂之際,留下了千萬字的著作,涵蓋經史,字字泣血,在執拗、倔強之中,透出一股豪壯奇崛的骨氣。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形容的是群雄爭逐亂世,王夫之所處的時代,正是兵連禍結的亂世。
1619年,王夫之出生于衡陽。這一年三月的遼東薩爾滸之戰,明朝軍隊出征後金,以慘敗而告終。大明王朝走向了崩潰的邊緣。
王夫之一出生,就註定要經歷人間苦難。
少年王夫之在父兄的悉心教導下,漸漸脫穎而出,14歲考取秀才,18歲娶妻,24歲成為舉人,下一步若能考中進士,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然而造化弄人,就在王夫之高中舉人,意氣昂揚之際,勢若燎原的農民起義軍攻克了大半個中原,赴京趕考的王夫之被迫返回。
1643年,張獻忠所部攻陷長沙、衡州,兵禍也降臨到了王夫之頭上。
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滅亡。接下來幾年,王夫之一家多位親人在戰亂中先後喪生。
1648年,30歲的王夫之與好友夏汝弼、管嗣裘等人在南嶽衡山起義反清,旋即失敗,王夫之往肇慶投奔永曆皇帝。
南明永曆小朝廷內部爭權奪利,亂象叢生。王夫之在此擔任正八品的行人司行人,這是王夫之做過的唯一的官。
不久,王夫之為了營救忠直敢言的好友,被奸相所陷害,差點命喪異鄉。
死裡逃生的王夫之帶著家屬返回衡陽,從此心灰意冷的王夫之不再介入政事。
清軍再次入境湖南,發誓不肯剃髮的王夫之遭到偵緝,他四處逃亡,一路上他為所經之地的讀書人講解《春秋》、《周易》等。
順治後期,戰亂漸息,王夫之開始專心整理經史,傳承文化。
生活貧困的他,著書是一條異常艱苦的孤獨之路,苦心孤詣,守死善道。
歷史上把王夫之與顧炎武、黃宗羲並稱為明末清初三大家,顧炎武善於經商,生活富裕,且當時就名聞天下。黃宗羲也並不寂寞,門人眾多,形成了一個影響頗大的學派,清廷編撰《明史》,都是以黃宗羲的弟子為主要學術力量。
只有王夫之,一個人在衡陽的一個山衝裡為中華文脈的延續而孤獨地思索寫作,臨終前一年,他重病纏身,仍在反覆修改兩部歷史著作:《讀通鑑論》、《宋論》。
康熙三十一年,王夫之在寂寞中悄然離世。
逝世前,他自題墓誌銘:
抱劉越石之孤憤,而命無從致;
希張橫渠之正學,而力不能企。
表達了報效國家,繼往開來之心願。
船山先生對宋明理學乃至中國古代經史學既進行了系統的批判總結,又有大膽的創新,對中華文化的繼往開來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船山先生曾自信地說過:“吾書兩百年後始顯”。
孔子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由此看來,船山先生的精神已臻聖域!
由於船山先生長期隱居,聲名鮮為人知。但時間讓先生等來了他的一群后世知音。
近代的曾國藩、郭嵩燾、孫中山等名人對王船山推崇備至。清末的維新志士譚嗣同說:“五百年來,真通天人之故者,船山一人而已。萬物招蘇天地曙,要憑南嶽一聲雷。”梁啟超評道:“清初諸師皆治史學,欲以為經世之用。王夫之長於史論,其讀通鑑論、宋論皆有特識,其價值至今日乃大顯,無俟重贊。”
1985年,美國哲學社會科學界評出古今八大哲學家,其中之一就是王船山。
著名哲學家張岱年稱:王船山是中國古典哲學唯物主義思想的最高峰。
王船山是中華文脈的儲存者與弘揚者,他的思想與精神至今依然煥發著勃勃生機,“不廢江河萬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