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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借我一生wk

    這其實是中國傳統士人的一種特殊表達方式,就跟李密《陳情表》一樣,他既不想委曲求全折節流世,也不想得罪司馬氏,所以用這樣巧妙的表達保全了自己名節,也為司馬氏留足顏面。朝代更替,中國傳統士人有一種盡忠之志,對新朝廷大多不願合作,故選擇隱居或稱病,甚至以死殉國。中國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忠義志士,比如豫讓、蘇武等。這樣的影響一直持續到明清時期,明朝滅亡後,以黃宗羲為代表的一大波愛華人士拒不剃髮,密謀反清復明,也是這樣忠義的提現。在民國時期,王國維投昆明湖而死,其實也是殉清盡忠的表現。

    趙孟頫作為宋朝皇室貴胄,自己的家國被元朝所滅,自然內心裡是不願意和元朝合作的。但是,正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他身上承擔著來自元廷更大的壓力和外界更多的質疑,他最終無法選擇,只能出來做官,為元廷代言。所以在清代,著名書法家傅青主說趙孟頫的書法“盡奴顏媚骨”,這其實就是以人論書了,由此可見趙孟頫承受的詬辱之深。這與嵇康很像,嵇康拒不與司馬氏合作,最終被殺。另一方面,中國士人還有另一種入世態度,既然天下無道,那我以己之力去澄清天下,就算遺臭萬年,也無所畏懼了。明朝滅亡後,清廷徵召當時的文壇首領錢謙益,錢也不想出山,但史可法殉國在前,錢所承受的壓力和矛盾就更大,所以他曲節應召,目的在於將自以為是的明朝制度用於清朝服務,請求清廷善待天下讀書人,為漢文化保留血脈。世人盡知柳如是可投水殉國,錢因“水太涼”受盡後人辱罵,卻不知錢謙益選擇苟活,需要更大的勇氣。他晚年退隱,賣盡一生藏書暗中資助反清復明,人格極為複雜,也是形勢所迫,不管做何選擇,都跟他傳統士人的身份完全吻合。

    我非常喜歡下面這個故事:據說宋亡之後,元廷徵召當時的大儒許衡,許衡接詔立即赴京,另一位大儒劉因便問他:“公一聘而起,毋而太速乎?”意思是說,人家一徵召,你馬上就去當官,未免也太猴急了吧?話中不無諷刺之意。許衡回道:“不如此,則道不行。”後來,元廷又徵召劉因,但劉因卻拒不出山,旁人問他,他回道:“不如此,則道不尊。 ”

    這個故事,最早見於《南村輟耕錄》,現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完全是一個當時人杜撰的故事,並非真實發生的。但是,這個故事的意義,卻超出了它本身的真假。當時人杜撰出來的許衡的“不如此,則道不行”;劉因的“不如此,則道不尊”的回答,蘊意深遠,寄託著當時代儒者的價值觀,很值得我們思考。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就完全被震驚到了,我甚至認為,理解了這個故事,就是理解了儒家。 民族主義興起的現代,儒家與蒙元與滿清的合作,無疑是分外的刺眼。或許有人也會疑惑,儒家自己也是講夷夏之辨的,為何又會與夷合作呢?此處有一個很大的誤會,儒家的夷夏之辨,其核心不是漢族與四夷的區別,而是文明與野蠻的區別,這是儒家的夷夏之辨與民族主義之間最本質的區別。真正的儒者,他們心中的第一效忠目標,既不是君主,也不是百姓,更非任何國家、民族,而是所謂的道統,這個道統,我們可以簡單的理解成是以儒家的價值觀為核心的文明與文化。

    君王、百姓、國家、民族,在某種意義上,都只不過是儒家藉以行道的載體,所以對於他們的忠誠,是要低於道統的,比如向君王的效忠,是因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果不曾食君之祿,那就完全可以不必效忠,並不會因此而受譴責。這僅僅是一種契約關係。理解了這個,才能理解許多儒者的行為模式。許衡一召而起,說不如此則道不行,這是因為儒家是入世的學問,必須要藉助君王與國家的力量行道,如果所有的儒者都不與元廷合作,那儒家的道統就有斷絕的危險,文明的承續就可能中斷,相比此而言,蒙元的異族色彩就是次要的了,只要蒙元願意合作,那首要的,是保證道的延續。

    所以在歷史上,儒者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蒙元與滿清這樣的異族敵人,而是類似贏秦這樣的政權,這也是為何陳王倡義,孔子的後代完全不顧及對方的身份,立即帶禮器追隨,因為秦朝是儒者不共戴天之仇。 那為何劉因卻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呢?是否劉因就不如許衡忍辱負重顧全大局呢?顯然並非如此。因為在我們昨天講過的道統之外,儒家還有一個重要的題目,就是所謂的“治統”,就是我們平常說的正統,就是王朝的合法性。

    蜀漢為何在《三國演義》中是主角?因為宋儒確認了蜀漢的正統地位,那時代的小說不得不受此影響。在古代中國,合法性的來源,漢至宋,概括來說,主要是由五德終始與傳國玉璽確定的,但宋儒開始,拋棄了二者,而將道統引入了治統之上,一個王朝是否是正統,須看它是否承載著儒家的道統。也就是說,宋儒完成了漢儒未能完成的使命,將道統正式的置於治統之上了。

    所以,面對元廷的徵召,劉因要堅決的拒絕,這種拒絕,並不完全是因為元廷的治統存在瑕疵,更重要的,是要表明道統高於治統的態度。儒者固然需要藉助出仕來行自己的道,但是,如果所有的儒者一有官當就迫不及待的出山,那不論如何自我標榜,儒家又算什麼呢?所以,劉因才說:不如此,則道不尊,做出了與許衡完全不同的決定。二人的不同選擇,正是那個時代的儒者心中的儒家的一體兩面,沒有許衡那樣的儒者,儒家就只能在孤芳自賞中顧影自憐的消亡,沒有劉因那樣的儒者,儒家就會淪落為君主的看門犬,喪失理想與尊嚴,只有這兩種看似截然相反的行為,合在一起,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儒家。

    故他們做何選擇,都是值得尊重的。至少在現在,我們的確缺乏這樣的精神氣節和士人精神。

  • 中秋節和大豐收的關聯?
  • 行書筆畫粗細變化很大,是作者隨心所欲變化,還是有固定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