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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呆木道人孟雲水

    《紅樓夢》的詩詞水平,頗不錯,但不算上佳。但問題不在於詩詞水準如何。這關係到一個文藝學知識:

    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體式,往往會綜合地揉進各種其他文體,這些文體在小說中往往是起到調節情境、渲染氣氛、烘托人物性格、設定線索、暗示等作用。比如當代作家張承志的小說《黑駿馬》,每一部分都以一首民歌來開頭,貫連整篇小說,民歌和小說渾然一體,既推動情節,又能烘托情境。

    《紅樓夢》中的詩詞文賦在其中的作用更是如此,比如詠海棠,各人的詩詞水平風格不同,卻能做到口吻畢肖,與其性格才情身份遭遇相協諧。再比如一些過渡部分,紅樓夢從五十五回以後“從洪鐘大呂轉為羽調商聲”,氣氛一變,走下坡路,一些詩詞如七十六回“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便能暗示情節發展,推動情節發展,與情境相協調而無突兀之感。所以一些文學史家就認為像紅樓夢這樣的小說就像一個完整的有機體,針線綿密,從中抽取任何一個部分都會影響其整體氣機。

    所以詩詞在紅樓夢中的作用是體現在其結構和主題等方面,不必苛求其詩藝水平,歷代的小說也大都如此,比如翻開抱甕老人編的《清平山堂話本》,裡面的小說——“擬話本”中的詩詞很多都比較粗糙,甚至為了情節發展,還會託名擬作。

    至於從詩藝的角度看《紅樓夢》中的詩詞水平真正如何,可參見學者陳永正先生的《紅樓夢中劣詩多》一文。

  • 2 # 影視臻剪輯

    紅樓夢詩詞的賞析一

    《紅樓夢》是“文備眾體”的百科全書。除了小說主體文字外,還有詩、詞、曲、賦、歌、偈、諺、贊文、誄文、對聯、匾額、燈謎、酒令、駢文等等,應有盡有。就詩而言,有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騷體,有詠懷詩、詠物詩、懷古詩、即事詩、即景詩、謎語詩、打油詩,有限題的、限韻的、限體的,有應制體、聯句體、仿古體等等,可謂豐富多彩,蔚為大觀。

    曹雪芹既是偉大的小說家,也是偉大的詩人。

    《紅樓夢》詩詞的主要特點是什麼?

    一是按頭制帽,二是讖語性質。

    按頭制帽

    “按頭制帽,詩即其人”,是《紅樓夢》詩詞最主要的特徵。

    如果把《紅樓夢》中的詩詞抽出來單獨看,或者把《紅樓夢》詩詞看作是《曹雪芹詩集》,都不免低看了曹雪芹的詩歌水平。因為《紅樓夢》中大部分的詩歌,都是為塑造人物服務的,哪怕是一首並不高雅的詩,甚至是一支酒令,也是恰如其分地表現了這個人物的性格特徵,而這樣的詩歌創作起來更難。從這個意義上說,曹雪芹的詩歌直逼李杜,不為妄言。

    周汝昌先生曾說:“過去小說裡的詩詞,多屬附加物的性質,出自旁人或者說書者的口吻,到了《紅樓夢》裡,詩詞才正式成為小說內容的有機部分,用詩來幫助刻畫人物性格自然是目的之一。”即在其他小說裡,詩詞只是裝飾品,而在《紅樓夢》中,詩詞成為塑造人物的一種手段。

    在賈探春的倡議之下,賈寶玉和姐妹們成立了“海棠詩社”,一時間大觀園裡花團錦簇詩意盎然,成就了《紅樓夢》中難得的盛事和少有的歡樂。大家都寫《詠白海棠》,雖然同題限韻,但也各有不同。

    賈探春寫道:“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這是對她的肖像“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的詩意再現,也是對她的判詞“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形象闡述。

    薛寶釵寫道:“珍重芳姿晝掩門”,“淡極始知花更豔”。她是典型的封建淑女,自然是矜持內斂“珍重芳姿”;她寡語罕言安分隨時,她樸素淡雅潔淨無華,博得了賈府上上下下的稱讚,自然是“淡極始知花更豔”。

    林黛玉寫道:“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我們彷彿看到一個仙子,在清冷的月宮,靜靜地縫綴白色的絹衣,彷彿看到一個孤女,在深秋的閨閣,默默地擦拭傷心的眼淚,這不就是林黛玉嗎?

    杜甫筆下的秋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毛澤東筆下的秋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而林黛玉筆下的秋則只能是“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詩如其人”,然也。

    不僅如此,就連謎語、酒令、花籤也是“按頭制帽”

    賈政的謎語是:“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謎底是“硯臺”。賈政不就是一塊四四方方、硬硬幫幫的硯臺嗎?

    寶釵的花籤是“牡丹――豔冠群芳――任是無情也動人”,黛玉的花籤是“芙蓉――風露清愁――莫怨東風當自嗟”。這不正是兩人的性格特徵嗎?

    這就是“按頭制帽,詩如其人”。

    讖語性質

    《紅樓夢》中的很多詩詞(甚至包括酒令、謎語)帶有讖語的性質,即作者往往在詩中暗示人物的命運。

    第五回被稱為全書的總綱,就是因為“金陵十二釵判詞”和“紅樓夢十二支曲”巧妙而明確地指出了小說人物的未來命運。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這是作者給賈探春的判詞。探春爽利果斷,聰明能幹,並且志向高遠,想有一番作為,不幸的是生於末世,家族敗落,又是姨娘所生,以庶出為恥,最終遠嫁異鄉,生離做了死別。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這是賈惜春的判詞。她看盡了“三春”(三個姐姐)的悲劇,經歷了黛玉的慘死,雖是貴族千金,最終出家為尼。

    《紅樓夢》中最有名的畫面、最美麗的場景、最詩意的行為、最悲傷的意境,莫過於“黛玉葬花”。而《葬花詞》則是《紅樓夢》詩詞中最著名的作品,最含悲劇意味,最富文學色彩,最具讖語性質。

    林黛玉去怡紅院,正碰上兩個小丫頭拌嘴,不給她開門。第二天,黛玉一個人默默地來到和寶玉共同葬花的花冢前,邊葬花,邊哭泣,吟出一首《葬花詞》。

    字字含淚,句句泣血,既是黛玉形象的詩化,又是黛玉命運的讖語,成為橫絕古今的“黛玉詠歎調”。

    黛玉的形象,被繽紛落英映照得更有韻致;黛玉的命運,被落花殘紅襯托得更為悽慘。

    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體弱多病,敏感多思,有愛而不得傾訴,愛的不確定與難以預料,使得黛玉愁緒滿懷,終日以淚洗面。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暮春時節,落英繽紛,黛玉不禁觸景生情,悲從中來。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環境之嚴酷,人情之冷漠,使她寒冷不勝,哀動於衷。

    《葬花詞》不但抒發個人的哀愁,而且寫出了生命的感傷。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人生的無常、無奈、悲傷、悲涼,無限無邊,擁塞心頭,“愁殺葬花人”。

    更為深刻的是,由花及人,借花喻己,“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葬花葬人,花落人亡,我們已經分不清這是悼花還是自悼,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黛玉流下酸楚的淚水。

    “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不自知。”黛玉這首詩,真的成了她命運的讖語。她如嬌嫩的花朵,在“風刀霜劍”之夜,悽慘地凋落了。

    不僅如此,《葬花詞》也成為《紅樓夢》中眾多女子悽慘命運的讖語,正所謂“千紅一哭”“萬豔同悲”。

    就連謎語也具有讖語性質。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第二十二回眾人猜謎語,元春的謎語是:“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謎底是“炮竹”。這首謎語詩就是賈府命運泰極否來、由盛轉衰的讖語。

    《紅樓夢》的詩歌,除了服務人物塑造性格、讖語性質暗示命運,當然還有其他作用,如陳述本旨、深化主題、烘托氛圍、託物言志、反映時代、推動情節等等。

    總之,《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是小說的有機組成部分,這是《紅樓夢》詩歌有別於其他詩歌,《紅樓夢》有別於其他小說的一個特點。

    紅樓夢詩詞的賞析二

    真正的“文備眾體”

    中國人民引以為榮的偉大文學家曹雪芹,除了有一部不幸成為殘稿、由後人續補而成的長篇小說《紅樓夢》傳世以外,幾乎什麼別的文字都沒有儲存下來。然而,誰也不會懷疑他的多才多藝。小說家要把複雜的生活現象成功地描繪下來,組成廣闊的時代畫卷,這需要有多方面的知識和修養。在這一點上,曹雪芹的才能是非凡的。他能文會詩,工曲善畫,博識多見,雜學旁收,三教九流無所不曉。

    自唐傳奇始,“文備眾體”雖已成為中國小說體裁的一個特點,但畢竟多數情況都是在故事情節需要渲染鋪張或表示感慨詠歎之處,加幾首詩詞或一段贊賦駢文以增效果,所謂“眾體”,實在也有限得很。《紅樓夢》則不然,除小說的主體文字本身也兼收了“眾體”之所長外,其它如詩、詞、曲、歌、謠、諺、贊、誄、偈語、辭賦、聯額、書啟、燈謎、酒令、駢文、擬古文……等等,應有盡有。以詩而論,有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騷體,有詠懷詩、詠物詩、懷古詩、即事詩、即景詩、謎語詩、打油詩,有限題的、限韻的、限詩體的、同題分詠的、分題和詠的,有應制體、聯句體、擬古體,有擬初唐《春江花月夜》之格的,有仿中晚唐《長恨歌》、《擊甌歌》之體的,有師楚人《離騷》、《招魂》等作而大膽創新的……,五花八門,豐富多彩。這是真正的“文備眾體”,是其它小說中所未曾見的。

    借題發揮傷時罵世

    《紅樓夢》當然不像它開頭就宣稱的那樣是一部“毫不干涉時世……大旨談情”的書,它只不過把“傷時罵世之旨”作了一番遮蓋掩飾罷了。詩詞曲賦中有時比較可以說些小說主體描述文字中所不便直接說的話,在借題發揮、微詞譏貶上有時也容易些。

    比如薛寶釵所諷和的《螃蟹詠》,其中有一聯說:“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寫的雖然是橫行一時、到頭來不免被煮食的螃蟹,但是作為給那些心機險詐、善於搞陰謀詭計、不走正路、得意時不可一世的政客、野心家畫像,也十分維肖,他們最後不都是機關算盡,卻逃脫不了滅亡的下場嗎?小說中特意借眾人之口說:“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才算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可見,確是在借題發揮“罵世”。

    又比如《姽嫿詞》,看起來對立面是所謂“‘黃巾’、‘赤眉’一干流賊餘黨”,頌揚的是當今皇帝有褒獎前代所遺落的可嘉人事的聖德,實質上則是指桑罵槐,揭露當朝統治者的昏庸腐朽:“天子驚慌恨失守,此時文武皆垂首。”如果不是借做詩為名,敢於這樣直接干涉時世、譏諷朝廷嗎?

    再如“杜撰”誄文,以哀痛悲切為主,感情當然不妨強烈些、誇張些,文章不妨鋪陳些,把可以拉來的都拉來。“況且古人多有微詞,非自我作俑。”既然古時楚人如屈、宋等可以用香草美人筆法來譏諷政治黑暗,我當然也不妨借悼念芙蓉女兒之名寫上一點“傷時罵世”的“微詞”,責任可以推給“作俑”的“古人”,所以,在祭奠一個丫頭的誄文中,把賈誼、鯀、石崇、嵇康、呂安等在政治鬥爭中遭禍的人物全拉來了。“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罳,螢施妒其臭,苣蘭竟被芟鈕!”“固鬼蜮之為災,豈神靈而亦妒!鉗詛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一任意纂著”的文中表達了屈原式的不平,“大肆妄誕”的筆下爆發出志士般的憤怒。從全書來看,似此類者雖則不算多,但卻也不能不予以注意。

    小說的有機組成部份

    《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是小說故事情節和人物描寫的有機組成部份,這也是有別於其他小說的一個特點。

    當然,其他小說也有把詩片語織在故事情節中的,比如小說中某人物所寫的與某事件有關的詩等等,但在多數情況下,則是可有可無的閒文。如果我們翻開李卓吾所評的一百回本《明容與堂刻本水滸傳》,就會發現它的詩和駢體贊文,要比後來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或七十回本來得多,但其中有一些被評者認為是多餘的,標了“可刪”等字樣。的確,這些無關緊要的附加文字,刪去後並不影響內容的表達,有時倒反而使小說文字更加緊湊、乾淨。有些夾入小說 的詩詞贊賦,雖則在形容人物、景象、事件和渲染環境氣氛上也有一定作用,但總不如正文之重要,有些讀者不耐煩看,碰到就跳過去,似乎也沒有多大影響。

    《紅樓夢》則不然。它的極大多數詩詞曲賦都是融合在小說的故事情節中的,如果略去不看,常常不能把前後文意弄明白,或者等於沒有看那一部份的情節。比如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所看到的十二釵冊子判詞和曲子,倘若我們跳過不看,或者也像寶玉那樣“看了不解”,覺得“無甚趣味”,那麼,我們能知道的至多是寶玉做了一個荒唐的夢,甚至簡直自己也有點像在夢中。而讀第二十二回中的許多燈謎詩,如果只把它當成猜謎遊戲而不理解它的寓意,那麼,我們連這一回的回目“制燈謎賈政悲讖語”的意思也將不懂。

    有些詞、賦,表面看遊離於情節之外,但細加尋味,實際上仍與內容有關。《警幻仙姑賦》是被脂評認為近乎一般小說慣用的套頭的閒文,他說:“按此書凡例(體例也,非“甲戌本”卷首之《凡例》。——筆者)本無贊賦閒文,前有寶玉二詞,今復見此一賦,何也?蓋此二人乃通部大綱,不得不用此套。前詞卻是作者別有深意,故見其妙。此賦則不見長,然亦不可無者也。”(“甲戌本”第五回眉批)這裡指出《紅樓夢》在一般情況下不用其他小說所常用的“贊賦閒文”是很對的,至於說此賦不像評寶玉的《西江月》二詞那樣“別有深意”,所以“不見長”,似乎還值得研究。

    就此賦本身內容而論,確實像是閒文,看不出多大意義。可以說寫得“不見長“,因為它僅僅把警幻仙姑的美貌誇張形容了一番,而且遣詞造句也多取意於曹子建的《洛神賦》,但正是後一點所造成的似曾相識的印象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曹植的文句在這裡常常只是稍加變換。比如:一個說“雲髻峨峨”,一個就說“雲髻堆翠”;一個說“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一個就說“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一個說“若將飛而未翔”,一個就說“若飛若揚”;一個說“含辭未吐”,一個就說“將言而未語”;一個說“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一個就說“待止而欲行”……如此等等。難道以曹雪芹的本領,真的只能模擬一千五百多年前他的老本家之所作(而且又是大家熟悉的名篇)而亦步亦趨嗎?我想他還不至於如此低能。

    讓讀者從賈寶玉所夢見的警幻仙姑形象,聯想到曹子建所夢見的洛神形象,也許正是作者擬此賦的意圖。曹植欲求娶原為袁紹兒媳的甄氏而不得,曹操將她許給了曹丕,立為後,不久被賜死。曹植過洛水而思甄后,夢見她來會,留贈枕頭,感而作賦。但是他假託是賦洛神宓妃的,說:“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說神女事,遂作斯賦。”(《 洛神賦》序)所以,李商隱有“賈氏窺簾韓椽小(晉賈充之女與韓壽私通事),宓妃留枕魏王才”(《無題》)的詩句。小說寫警幻仙姑不也是寫寶玉與秦氏曖昧關係的託言嗎?在“不了情撮土為香”一回中寶玉曾說:“古來並沒有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謊話……今兒卻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這些話正可幫助我們窺見作者擬古的用心。總之,此賦原有暗示的性質,非只是效顰古人而濫用俗套,可惜深悉作者用意的脂硯齋沒有能體會出來。

    時代文化精神生活的反映

    《紅樓夢》中透過賦詩、填詞、題額、擬對、制謎、行令等等情節的描繪,多方面地反映了那個時代封建階級的文化精神生活。詩詞吟詠本是這一掌握著文化而又有閒的階級的普遍風氣,而且更多的還是男子們的事。因為曹雪芹立意要讓這部以其親身經歷、廣見博聞所獲得的豐富生活素材為基礎而重新構思創造出來的小說,以“閨閣昭傳”的面目出現,所以把他所熟悉的素材重新鍛鑄變形,本來男的可以改為女的,家庭之外甚至朝廷之上的也不妨移到家庭之內等等,使我們讀去覺得所寫的一切好象只是大觀園兒女們日常生活的趣聞瑣事。其實,透過小說中人物形象、故事情節所曲折反映的現實生活,要比它表面描寫的範圍更為廣闊。

    我們從小說本文的暗示,特別是脂評所說“借省親事寫南巡”等話,可以斷定在有關元春歸省盛況的種種描寫中,有著康熙、乾隆南巡,曹家多次接駕的影子。這樣,寫寶玉和眾姊妹奉元春之命為大觀園諸景賦詩,也就可以看作是寫封建時代臣僚們奉皇帝之命而作應制詩的情景的一 種假託。人們於遊賞之處喜歡擬句留題、勒石刻字的行為,至今還被稱為“乾隆遺風”,可見這種風氣在當時上行下效,是何等盛行!這方面,小說中反映得也相當充份。此外,如制燈謎、玩骨牌、行酒令,鬥智競巧,花樣翻新,也都是清代極流行的社會風俗。

    大觀園兒女們結社作詩的種種情況,與當時宗室文人、旗人子弟互相吟詠唱酬的活動十分相似。如作者友人敦誠的《四松堂集》中就有好些聯句,參加作詩者都是他們圈子裡的詩伴酒友,可見文人相聚聯句之風,在清代比以前任何朝代更為流行。(小說中兩次寫到大觀園聯句。)如果要把這些生活素材移到小說中去,是不妨把芹圃、松堂等真實名號改為黛玉、湘雲、寶釵之類芳諱的。《菊花詩》用一個虛字、一個實字擬成十二題,小說裡雖然說是寶釵、湘雲想出來的新鮮做詩法,其實也是當時已存在著的詩風的藝術反映。比如與作者同時代的宗室文人永恩《誠正堂稿》和永嵩山的《神清室詩稿》中,就有彼此唱和的《菊花八詠》詩,詩題有《訪菊》、《對菊》、《種菊》、《簪菊》、《問菊》、《夢菊》、《供菊》、《殘菊》等,小說中幾乎和這一樣,可見並非向壁虛構。至於小說中寫到品評詩的高下,論作詩“三昧”,以及談讀古詩的心得體會等等,與其說是為“閨閣昭傳”,毋寧說是為文人寫照。

    史湘雲《對菊》詩有寫傲世情態一聯說:“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試想這是一位公侯小姐的形象嗎?男子讀書的有儒冠,做官的戴紗帽,只有那些隱逸狂放之士才“科頭”(光著頭),閨閣女子本來就不戴帽子,何必說“科頭”呢?再說,也很少見小姐“抱膝”坐在地下的。原來這裡就是一般文人所寫的傲世形象,它取意為王維《與盧員外象過崔處士興宗林亭》詩:“科頭箕踞(即抱膝而坐)長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探春所作的《簪菊》詩也是如此,它的後半首說:“短髮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後人以為詩既是女子所寫,“短髮”成何體統,遂妄改為“短鬢”,殊不知詩寫“簪菊” ,句句切題,這一句是以杜詩“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春望》)為出典的,正是“短髮”,否則,非但“短鬢”不能插簪,即令改為“長鬢”,又何能“勝簪”呢?如果必以女郎詩來衡量,探春也像“葛巾漉酒”的陶淵明裝束,成何模樣!特別是末聯情景,李白作《襄陽歌》說“襄陽小兒齊拍手……笑殺山公醉似泥”,是很自然的,倘若閨房千金喝得酩酊大醉,讓路旁行人拍手取笑,還自以為“高情”,這未免狂得太過份了吧。

    固然,閒吟風月總要有點“為文造情”,也未必都要說自己的,但如果看作是作者有意藉此類兒女吟哦的情節,同時曲折地摹寫當時儒林風貌的某些方面,不是更為合適嗎?

    按頭制帽詩即其人

    曹雪芹深惡那些“不過作者要寫出自己的那兩首情詩豔賦來,故假擬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伺撥亂,亦如劇中之小丑然”的“佳人才子等書 ”,可知他自己必不如此。但有一條脂批說:“餘謂雪芹撰此書中,亦為(“有”字的草寫形訛)傳詩之意。”(“甲戌本”第一回夾批)這又如何理解呢?是否脂評所說不確?我以為倘若理解為曹雪芹想把自己平時所創作的詩用假擬的情節串連起來,以便傳世,那是不確的。但如果說曹雪芹立志在撰寫《紅樓夢》小說的同時,把在小說情節中確有必要寫到的詩詞,根據要塑造的人物形象的思想性格、文化修養模擬得十分逼真、成功,從而讓這些詩詞也隨小說的主體描述文字一道傳世,我以為,這樣理解作者“有傳詩之意”的話是可以的。這裡的關鍵在於小說中的詩詞曲賦是從屬於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節的描述的需要的,而不是相反,這是《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不同於一些流俗小說的最顯著、最重要的特點之一,這些詩詞曲賦之所以富有藝術生命力,主要原因也在於此。用茅盾同志所作作的比喻來說,叫做“按頭制帽”。(見《夜讀偶記》)

    要描寫一群很聰明而富有才情的兒女們賦詩填詞已非易事,再要把各人之所作擬寫得詩如其人,都符合他們各自的個性、修養、特點,那必然加倍的困難。海棠詩社諸芳所詠,黛玉的風流別致,寶釵的含蓄渾厚,湘雲的清新灑脫,都各有個性,互不相犯。黛玉作《桃花行》,寶玉一看便知出於誰手,寶琴誑他說是自己寫的,寶玉就不信,說“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還說“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這 些話表明作者在模擬小說中各人所寫的詩詞時,心目之中先已存有每人的“聲調口氣”,“瀟湘之稿”絕不同於“蘅蕪之體”。而且在賦予人物某些特點時,還考慮到他的為人行事以及與身世經歷之間的聯絡。寶釵的“淡極始知花更豔”,不但是詠白海棠的佳句,而且完全符合她為人寡語罕言、安分順時、喜歡素樸淡雅、潔淨無華、遇到旁人會見怪的事情她能渾然不覺因而博得賈府上下誇讚的個性特點。湘雲的“也宜牆角也宜盆”,當然是贊好花處處相宜,但好像也藉此道出了她對自幼在綺羅叢中受到嬌養,如今卻來投靠賈門、寄人籬下的環境改變滿不在乎的那種“闊大寬宏”的氣量風度。被評為壓卷之作的《詠菊》詩說:“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大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的味道,只是已女性化了而已,這樣幽怨寂寞的心聲,自非出自黛玉筆下不可。作者讓史湘雲的《詠白海棠》詩“壓倒群芳”(脂評語),讓林黛玉在《菊花詩》諸詠中奪魁,讓薛寶釵所諷和的《螃蟹詠》被眾人推為“絕唱”,以吟詠者的某種氣質、生活態度與所詠之物的特性或詠某物最相宜的詩風相暗合,這也是作者的精心安排。

    曹雪芹把“追蹤躡跡”地忠實模寫生活作為自己寫小說的美學理想,因而,我們在小說中常常可以讀到一些就詩本身看寫得很不像樣,但從模擬物件來說卻是非常成功的詩。比如,綽號“二木頭”的迎春,作者寫她缺乏才情,不大會做詩,所以猜詩謎也猜不對,行酒令一開口就錯了韻。她奉元春之命所題的匾額叫“曠性怡情”,倒像這位懦小姐對諸事得失都不計較、聽之任之的生活態度的自然流露。她勉強湊成一絕,內容最為空洞,如說“奉命羞題額曠怡”、“游來寧不暢神思”,句既拙稚,意思也不過是匾額的一再重複,像這樣能使讀者從所作想見其為人的詩,實在是模擬得絕妙的。

    在香菱學詩的情節中,作者還把自己談詩、寫詩的體會故事化了。他揣摩初學者習作中易犯的通病,仿效他們的筆調,把他們在實踐中不同階段的成績都一一真實地再現出來,這實在比自己出面做幾首好詩更難得多。

    再如,芸兒所寫的書信、賈環所制的謎語、薛蟠所說的酒令,都無不令人絕倒。他們寫的、講的之所以可笑,原因各不相同,也各體現不同個性,絕無雷同,然而又都可以看出作者出色的摹擬本領和充滿幽默感的詼諧風趣的文筆。在這方面,曹雪芹的才能真是了不起啊!

    《紅樓夢》詩詞曲賦的明顯的個性化,使得後來補續這部小說的人所增添的詩詞難以魚目珠。我們知道,在制燈謎一回中,寶玉的“鏡子謎”和寶釵的“竹夫人謎”,並非曹雪芹的原作,因為原稿文字止於惜春謎,“此後破失”,“此回未補成而芹逝矣”(脂評語 )。 這兩個謎語和回末的文字都是後人補的。謎語補得怎麼樣呢?因為回目是“制燈謎賈政悲讖語”,所以謎語要有符合人物將來命運的寓意,這一點續補者是注意到了。寶玉的謎“南面而作,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似乎可以暗示後來有金玉之“喜”和木石之“憂”;一“南”一“北”,也彷彿可以表示求仕與出家之類相反的意願或行為,謎底鏡子則可象徵“鏡花水月”,所以,續補者頗有點躊躇滿志,特地透過賈政之口讚道:“好,好!如猜鏡子,妙極!”但續補者顯然忘記了寶玉是“極惡讀書”(按脂評所說“是極惡每日‘詩云子曰’地讀書。”見“甲戌本”第三回)的,而現在的謎語卻是集四句儒家經語而成的,而且還都出自最不應該出的下半本《孟子》的《萬章》篇上。小說於制謎一回之後,再過五十一回,寫寶玉對父親督責他習讀的《孟子》,尤其是下《孟》,大半夾生,不能背誦,而早在這之前倒居然能巧引其中的話製成謎語,這就留下了不小的破綻,破壞了原作者對寶玉叛逆性格的塑造。寶釵的謎雖合夫妻別離的結局,但一覽無餘,與“含蓄渾厚”的“蘅蕪之體”絕不相類。一開口“有眼無珠腹內空”,簡直近乎趙姨娘罵人的口吻;第三句“梧桐葉落分離別”,為了湊成七個字,竟把用“分離”或者“離別”兩個字已足的話,硬拉成三個字,實在也不比賈芸更通文墨;至於“恩愛夫妻不到冬”之類腔調,倘用在馮紫英家酒席上,出自蔣玉菡或者錦香院女雲兒之口,倒是比較合適的,薛寶釵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再看後四十回續書中的詩詞,不像話的就更多了。試把八十九回續補者所寫的寶玉祝祭晴雯的兩首《望江南》詞與曹雪芹所寫的寶玉“大肆妄誕”“杜撰”出來的《芙蓉女兒誄》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一則陋俗不堪,一則健筆凌雲,其間之差別猶如霄壤。續書九十回中還有一首寶玉的《賞海棠花妖詩》,也可以欣賞一下,不妨引出:“海棠何事忽摧頹?今日繁花為底開?應是北堂增壽考,一陽旋復佔先梅。”這隻能是鄉村裡混飯吃的鬍子一大把的老學究寫的,讀了不免心頭作惡。如此拙劣庸俗的文字,怎麼可能是“天分高明,性情穎慧”(警幻仙子的評價)、寫過“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人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一類漂亮詩句的寶玉寫的呢?再說,寶玉本是“古今不肖無雙 ”的封建家庭的“孽根禍胎”,現在又怎麼忽然變成專會講些好話來“討老太太的喜歡”的孝子賢孫了呢?看過後人“大不近情理”的續貂文字,才更覺得曹雪芹之不可企及。

    讖語式的表現方法

    《紅樓夢》中詩詞曲賦在藝術表現上另有一種特殊現象是其他小說中詩詞所沒有的,那就是作者喜歡預先隱寫小說人物的未來命運,而且這種暗中的預示所採用的方法是各式各樣的。太虛幻境中的《十二釵圖冊判詞》和《紅樓夢十二支曲》是人物命運的預示,這已毋庸贅述。《燈謎詩》因回目點明是“讖語”,也可不必去說它。甄士隱的《好了歌注》“甲戌本”脂評幾乎逐句批出係指某某,雖然在傳抄過錄時個別評語的位置抄得不對,(如“如何兩鬢又成霜”句旁批“黛玉、晴雯一干人”,其實這條批應移在下一句“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旁的,即《芙蓉誄》中所謂“黃土隴中,女兒命薄”是也。)個別評語可能抄漏,(如“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句旁無批,可能是抄漏了賈巧姐的名字。)但甄士隱所說的種種榮枯悲歡,都有後來具體情節為依據,這也是明顯的事實,因為小說開卷第一回所寫的甄士隱的遭遇,本來也就是全書情節,特別是主要人物賈寶玉所走的道路的一種象徵性的縮影。

    除了這些比較明顯的帶有預言性質的詩歌外,小說人物平日風庭月榭、詠柳吟花的詩歌又如何呢?我們說,它們也常常是“詩讖式”的。我們就以林黛玉之所作為例吧。她寫的許多詩詞,甚至席上行令時抽到的花名籤,都可以找出一些詩句來作為她後來悲劇命運的寫照。

    首先,她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作《葬花吟》就是“詩讖”。與曹雪芹同時、讀過其《紅樓夢》鈔本的明義,在他的《題紅樓夢》詩中就說:“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所謂“似讖成真”,就是說《葬花吟》彷彿無意之中預先道出了黛玉自己將來的結局。究竟是否如此,這當然要看過曹雪芹寫的後來黛玉之死的情節方知。所以,有脂評曾說:自己讀此詩後很受感動,正不知如何加批才好,有一位“《石頭記》化來之人”勸阻他先別忙著加批,“俟看過玉兄後文再批”。他聽從了這話,“故擲筆以待”。(“庚辰本”第二十七回眉批,“甲戌本”略同)我把有關佚稿情節的脂評和其他資料,與這樣帶讖語性質的許多詩加以印證、研究,發現曹雪芹筆下的黛玉之死,完全是與續書所寫的不同的另一種性質的悲劇。要把問題都講清楚,需專門寫一篇長文,這裡只能說一個大概:

    八十回後,賈府發生重大變故——“事敗、抄沒”。寶玉遭禍離家,淹留於“獄神廟”不歸,很久音訊隔絕,吉凶未卜。黛玉經不起這樣的打擊,急痛憂忿,日夜悲啼,終於把她衰弱生命中的全部熾熱的愛化為淚水,報答了她平生唯一的知己寶玉。那一年事變發生於秋天,次年春盡花落,黛玉就“淚盡夭亡”。寶玉回來已是離家一年後的秋天,往日“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的景色,已被“落葉蕭蕭,寒煙漠漠”的慘象所代替,絳芸軒、瀟湘館也都已“蛛絲兒結滿雕粱”。人去樓空,紅顏已歸黃土隴中;天邊香丘,唯有冷月埋葬花魂。據脂評透露,黛玉“證前緣”後,寶玉“對景悼顰兒”時亦有如“誄晴雯”之沉痛文字,可惜我們再也讀不到這樣精彩的篇章了!

    這樣看來《葬花吟》中諸如“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秋天燕子飛去);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也許就是變故前後的讖語;“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也有可能正好寫出後來黛玉寧死不願蒙受垢辱的心情。至於此詩的最後幾句“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在小說中透過寫寶玉所聞的感受、後來黛玉養的鸚鵡學舌,重複三次提到,當然更不會是偶然的了。上引明義的詩的後兩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也是佚稿中的黛玉並非如續書所寫死於寶玉另娶的明證(在佚稿中,成“金玉姻緣 ”是黛玉死後的事)。須知明義讀到的小說鈔本,如果後來情節亦如續書一樣,他就不可能產生最好有回生之術能起黛玉之“沉痼”而為她“續紅絲”的幻想了,因為黛玉即使能返魂復活,她又和誰去續紅絲呢?

    《代別離·秋窗風雨夕》也是未來寶玉訣別黛玉後,留下“秋閨怨女拭啼痕”(黛玉這一詠白海棠的詩句,脂評已點出“不脫落自己 ”)情景的預示。這一點從小說描寫中也是可以看出作者用筆的深意來的:“……隨便拿了一本書,卻是《樂府雜稿》,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於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雨夕》。”這裡,“心有所感”四字就有文章。如果說黛玉有離家進京、寄人籬下的孤女之感,倒是合情理的。但《秋閨怨》、《別離怨》或者所擬之唐詩《春江花月夜》,寫的一律都是男女相思離別的愁恨,(李白的樂府雜曲《遠別離》則寫湘妃娥皇、女英哭舜,男女生離死別的故事。)在八十回之前,黛玉還沒有這種經歷,不能如詩中自稱“離人”,對秋屏淚燭說“牽愁照恨動離情”等等,除非是無病呻吟。所以這種“心有所感”是隻能當作一種預感來寫的。

    再如她的《桃花行》,寫的是“淚乾春盡花憔悴”的情景。既然《葬花吟》“似讖”,薄命桃花當然也是她不幸夭亡命運的象徵。這一點,我們又從脂評中得到了證實。戚本此回回前有評詩說:“空將佛事圖相報,已觸飄風散豔花。”意思是雖然寶玉後來不顧“寶釵之妻、麝月之婢”,“棄而為僧”,皈依佛門,以圖報答自己遭厄時知己黛玉對他生死不渝的愛情,但這也徒然,因為黛玉早如桃花之觸飄風而飛散了!批書人讀過已佚的後半部原稿,他說詩是“讖語”,當然可信。

    上面談的只是她的三首長歌,其他如吟詠白海棠、菊花、柳絮、五美諸作,以及中秋夜與湘雲的即景聯句等等,也都在隱約之間透過某一二句詩,巧妙地寄寓她的未來。如聯句中“寒塘渡鶴影(湘雲),冷月葬花魂(黛玉 )”一聯,就可以看作是吟詠者後來各自遭遇的詩意畫。甚至席上行令掣籤時,也把花名簽上刻著的為時人所熟知的古人詩句含義,與掣到籤的人物命運聯絡了起來。黛玉所掣到的芙蓉花籤,上刻“莫怨東風當自嗟”,是宋人歐陽修著名的《明妃曲》中的詩句,該詩的結尾說:“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 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紅顛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這與《葬花吟》等詩簡直就像同出一人之手。

    還有一點值得我們深思:為何花名簽上不出“紅顏勝人多薄命”句呢?現在所刻之句既有“莫怨東風”,又說“當自嗟”,豈非有咎由自取之意?這能符合黛玉悲劇結局的實際情況嗎?我們說,不出前一句主要是因為它說得太直露了,花名簽上不會刻如此不吉祥的話,隱去它而又能使人聯想到它(此詩早為大家所傳誦),這是藝術上的成功。至於“莫怨東風當自嗟”,正是暗示黛玉淚盡而逝的性質和她在這個悲劇中所達到的精神境界的借用語。如前所述,黛玉最後只是痛惜知己寶玉的不幸,而全然不顧惜自己,雖明知自己的生命因此而行將毀滅也在所不悔。

    戚序本第三回末有一條脂評,可以作這句詩的註腳:“補不完的是離恨天,所餘之石豈非離恨石乎!而絳珠之淚偏不因離恨而落,為惜其石而落。可見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計為之惜乎?所以絳珠之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所謂‘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借用《論語》的話)悲夫!”寶玉的“不自惜”,無非是引起他父親賈政大加笞撻的那類事,亦即使襲人感到“可驚可畏”的、“將來難免”會有“醜禍”的那種“不才之事”(見三十二回)。看來,黛玉憐惜寶玉後來之遭厄,又比寶玉在家裡捱打那次更甚了。我由此想到警幻仙子所歌:“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閒愁 ”,以及薄命司所懸對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也都並非泛泛之語,就連薛寶琴《懷古絕 句十首》那樣不揭示謎底的詩謎,我認為曹雪芹也都是別出心裁地另外寄寓著出人意料的深意的。

    當然,這種詩讖式的表現方法也可以找出其缺點來,那就是給人一種宿命的、神秘主義的感覺,我以為它多少與作者對現實的深刻的悲觀主義思想有關。但從小說藝術結構的完整性和嚴密性來說,它倒可以證明曹雪芹每寫一人一事都是胸中有全域性、目光貫始終的。這一特點,無論其優劣如何,至少對我們探索原作的本來構思、主題、主線,以及後半部佚稿的情節,是非常重要的。

    總之,《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從小說的角度看,藝術成就是很高的,它在中國古典小說中是一個十分特殊的現象。我們要了解它的藝術特點,讀懂它,欣賞它,才不致辜負這位偉大文學家的一片苦心。

  • 3 # 嚴YANYONG

    紅樓夢詩詞不錯啊,我很喜歡,很多紅學家也很推崇。紅樓夢詩詞,實際上是曹雪芹詩詞,放在大清朝絕對可以和納蘭性德媲美。個人覺得:曹雪芹的詩詞既淺顯易懂,又富含哲理,意味深長,於平白中見詩情;小說透過十二釵判詞,元春省親,大觀園題對額,海棠詩社等情節展示了作者強大的詩詞功底。真的是“字字讀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不說詩詞,列舉幾個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座上珠璣昭日月,床前黼黻煥煙霞;厚地天高堪嘆古今情不盡,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 4 # 大漠神

    《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都是作者曹雪芹創作,但又不能列入清詩選中,因為書中的詩作是作者按書中人物性格,修養,年齡,身份地位的不同而給這些人物符合特定情節,情勢創作的詩詞,不能算做曹雪芹的詩作,而且其中雖有好壞,優劣之分。但那不是曹雪芹真正的詩詞曲賦創作,只是小說的附屬品。可以看出,曹雪芹創作詩詞曲賦的能力很高,但遺憾的是沒能有一首完整的流傳下來,據說只有兩句。

  • 5 # 流觴淺酌月

    紅樓夢裡的詩詞就文學成就上來說雖不能和唐宋的李杜、蘇辛相比,但是也稱得上一絕。

    最重要的是很多詩詞並不單單是詞面意思,對人物的刻畫、對錯綜複雜關係的描述也是很獨到的。例如十二釵判詞,都是預示著這些姑娘們一生的命運結局。再看詠白海棠時寶黛釵三人的詩句,都是寄興喻情,各自言志。首先寶釵的:“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這算是自喻,下一聯,“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話裡有刺,對寶黛這二玉的譏諷。而黛玉也在詩中進行了反擊,“碾冰為土玉為盆”。這“碾冰為土”也算是黛玉對寶釵的反諷。而寶玉的“曉風不散”、“宿雨還添”更是對黛玉的感情呈現。

    這僅僅是紅樓很小一部分的詩詞,要明白紅樓夢通篇都來下詩詞不計其數,每一首都有其獨特的用意。所以評價紅樓詩詞不能光從平仄韻律、格律詞藻上來說。

  • 6 # 柴鵬程的航海日記

    首先鄭重宣告,本人對於《紅樓夢》中的詩詞推崇備至,以為唐宋詩詞也無出其右。

    首先,《紅樓夢》中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句俯拾皆是,例如《杏簾在望》中的“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詠白海棠》中的“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魂”“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詠菊》中的“冷飲秋色詩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聚葉潑出千點墨,攢花染出幾痕霜”詠螃蟹的名句“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陽秋空黑黃”等等,佳詞繡句,難以取捨,所舉幾例,未免掛一漏萬,只可窺其一斑。

    其次,《紅樓夢》的作者描寫了多次大觀園詩詞大會,每次大會眾人共詠一物,透過這些詩詞,就可窺見作者非凡的詩詞創作功力,在這些詩詞中,作者要依照各人不同的視點,閱歷,口吻,創作出適合個人不同的詩詞,而且有的詩詞還要限韻。這樣,其難度可想而知。更讓人驚異的是,由於《紅樓夢》是正反兩面的小說,作者在創作這些詩詞的時候,既要兼顧到小說正面的人物的特點,又要突出小說反面所隱藏的物件的觀念。比如,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中的《詠白海棠》,這幾首就是限韻詩,限的是“門盆魂痕昏”也就是詩的一二四六八句必須是門、盆、魂、痕、昏,作者用同樣題目,同樣的韻,分別給探春,寶釵,寶玉,黛玉,和史湘雲作了六首詩,每首詩都以個人的口吻抒發了他們個人的情懷,並且每首詩都隱藏著每個人所暗指的物件的視覺觀點,由此可見作者炯非尋常作家。限於篇幅,這裡只以薛林二位的詩做一下介紹。

    先看薛寶釵的詩:

    珍重芳姿掩重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第一句中“芳姿”即海棠,這裡指的是中原。“晝”,平常的解釋是白天,這裡是“明”的意思,晝掩門,指的是大明朝結束了。苔盆,佈滿青苔的海棠花盆,就是中原大地。所以第一句的解釋是“一直企圖佔據中原,終於大明朝關門歇業了,所以也有機會親手治理中原了”。

    第二句中的“胭脂”,紅色,指的是朱明,小說中賈寶玉愛吃胭脂暗喻賈寶玉心繫朱明。冰雪,指滿清。所謂胭脂洗出,是說海棠原本是紅色的(朱明),現在要把紅色洗去,召來冰雪(滿清)用露水重新塑造他的靈魂(指的是剃髮易服,去漢族化)。

    第三句,由於洗去了胭脂,所以說淡極。因為淡極,才知道紅色的鮮花是多麼嬌豔。這裡的花指的是抗擊滿清的漢族武裝。“愁多焉得玉無痕”,今人憂愁的是怎樣才能把玉上的紅色痕跡去掉,成為白璧無瑕呢?

    第四句,白帝,指滿清皇帝,和紅帝(朱明)相對。想報答白帝一個清潔無塵的世界(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不用多說只看著紅日慢慢落下去(指滿清坐等李自成滅亡朱明的時機)。

    林黛玉的詠海棠詩就迥乎不同了:

    半卷珠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日已昏。

    第一句中半卷珠簾是說李自成攻取了半個中國。半掩門的意思是國門沒有完全關閉,指的是吳三桂開啟國門,招滿清入關,妄圖以夷制賊。碾冰為土玉為盆中的盆指的就是中原大地,冰指滿清,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滿清佔據了中原。

    第二句偷來梨蕊三分白,梨蕊,即李蕊,就是前面的桃李春風,指的是李自成。這句話是說,由於李自成的暴亂,朱明成為了一縷香魂。

    第三句,因為書中取“明月”中的月作為朱明代稱,所以月窟仙人指朱明,縫縞袂,用白色的綢緞縫製了衣袖,指明政府招滿清入關,妄圖借兵剿賊。結果到了秋天,滿清大肆屠殺中原人民,所以說“秋閨怨女拭啼痕”。

    第四句說的是朱明的悔恨之情,嬌羞默默同誰訴,每當想起這件事(即借滿制賊),就羞愧難當,可又能像誰訴說呢?倦倚西風日已昏,這裡的西風就是滿清,在滿清的統治下我疲憊不堪。看到紅日已經西沉(指漢族統治已經落幕)。

  • 7 # 層城鵷雛

    關於《紅樓夢》裡的詩詞,一般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紅樓夢裡的詩詞非常好,字字珠璣,已經超越了唐詩宋詞;第二種觀點認為,紅樓夢裡的詩詞很差勁,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是路人水平;第三種觀點認為紅樓夢的詩詞水平一般化,屬於三流水平,但是其中不乏佳作。紅樓夢詩詞屬於一朵曬乾的菊花,單獨拿出來並不好看,需要浸泡在紅樓夢的水裡才能綻放出它的美麗。

    我個人傾向於第三種觀點,比較客觀公正。選擇第一種觀點的人,一般都是紅樓的死忠粉,很少讀古典詩詞,天天只看紅樓夢。認為第二種觀點的人,一般都是詩詞功底深厚的人,大多數都是研究詩詞的專家學者,詩詞水平很高的人。同意第三種觀點的人,都是理性的思考者。

    紅樓夢裡的詩詞我全都會背,我是因為一首《葬花吟》才喜歡上紅樓夢的,開始的時候,讀了很多紅學專著,覺得紅樓詩詞精妙絕倫。漸漸地發現,並不是那樣的。紅樓夢裡有大量的讖詩,為了故事情節的需要,採用了諧音和拆字的技巧,第五回的大量預言詩都不屬於好詩範疇。但是這些詩暗示了各個人物的命運,在紅樓夢裡就是好詩。

    曹雪芹善於寫七律和七絕,不擅長寫詞。個人認為,描寫寶玉出場時的兩首《西江月》水平極差,簡直就是大白話,毫無詩味。紅樓夢裡詩詞水平最高的就是海棠詩、菊花詩、懷古詩和柳絮詞,曹雪芹能夠根據每個人的性格,寫出符合每個人心理的詩詞,確實很偉大。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即使是這些詩詞水平高,也遠遠比不上李白和杜甫。畢竟“術業有專攻”,曹雪芹不是專職詩人。

    雖然有很多人覺得《五美吟》寫得很不錯,但我認為五美吟很一般,也就是路人水平。相反,本人認為香菱的第三首詠月詩極其出色,另外薛寶琴的真真國女兒詩也相當好。至於黛玉的《葬花吟》和《秋窗風雨夕》水平也一般,遠遠不及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隨著傳統文化的衰微,華人的詩詞寫作能力和鑑賞能力大幅度下降,本人只是詩詞愛好者,沒有高深的理論知識,對於紅樓夢詩詞的論述比較武斷,錯誤之處在所難免。總體來看,紅樓夢的詩詞屬於中等靠上水平,紅樓夢的詩詞屬於草上霜,梅花雪,放在紅樓夢的背景中才美麗,單獨拿出來並沒有多高價值。

  • 8 # 花開見佛悟無聲

    紅樓夢裡的詩詞,從文學意義上來講,主要是為表現書里人物形象的身份,感情,命運,符合每個人自己的身世遭遇,性格特點和以後的命運走向,每首詩都是構成人物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每個人物都更加豐滿,活靈活現,真實。曹雪芹在寫書中詩詞的時候,更多考慮的是小說中的人物特點,是曹雪芹創作小說人物的重要手段,如果對紅樓夢中眾多人物形象的特點不瞭解的話,那麼也不會對書中的詩詞有著深刻的理解。

    出自林黛玉筆下的詩,最著名的葬花吟,秋窗風雨夕,柳絮詞,菊花詩,都是最能深刻反映黛玉的性格特點以及命運的佳作。透過這些,或悲悲慘,慘或清高傲世的詩句,把黛玉的身世悲劇和性格特徵,更完整更豐滿的表現出來。中國著名紅學家俞平伯先生曾經說過,千古紅樓第一詩,傷懷唯有落花知。

    葬花吟這首詩裡,我們能讀到林黛玉的宿命。而在寶釵的詩裡,更多的是一種,對自己前途命運的擔憂和嚮往,特別是寶釵的一首柳絮詞。最著名的那兩句,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寫的非常高傲,憑藉著風的力量,直上青雲,騰飛而去,人物的性格與命運,都在幾首詩詞裡面表現的淋漓盡致。

    林黛玉的柳絮詞,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任淹留,寫出了林黛玉的影子,顧影自憐。

    薛寶釵著渴望著,憑藉浩風的力量直上青雲,可是,柳絮真的能騰雲而去嗎?他心心念唸的期待,最終還不得不落空。小說有寫完的時候,小說中人物的各種悲劇性格,都憑藉詩詞留了下來。

    非常非常喜歡紅樓夢中的詩詞。每一首都有著詩詞背後的深義,我一直都是用仰視的角度來讀紅樓夢中的詩詞。

  • 9 # 洛浦詩文

    說句心裡話,這個問題問的有點籠統。

    我們都知道,《紅樓夢》是一部古典白話小說。既然是小說,這部小說裡的詩詞都需要根據具體的時間,地點,人物的主次去安排。所以,主角林黛玉林妹妹和薛寶釵薛大美女的詩詞是非常出彩的!賈雨村的八月十五賞月之詩也是不錯的。雖然不乏世俗的味道,然而其於窮困潦倒之時仍有如此抱負,值得後人尊敬!其他人等的詩都是綠葉的作用,它們的作用就是為了襯托林薛二人。更別提薛蟠這個呆霸王的《女兒樂》一詩了,純粹就是為了烘托當時詩社的氣氛的!

    林妹妹的《葬花詞》是千古名篇,我就不給大家介紹了。今天,我想給友友們介紹一首薛寶釵的詞,這首詞的詞牌是《臨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捲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其必委芳塵。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這首《臨江仙》是許多大詩人都非常推崇的一首詞。第二句“東風捲得均勻”把柳絮在堂前飛舞的情景描寫非常形象,簡直就是神來之筆!最後一句更是千古佳句: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首詞借物喻人,道出了薛寶釵的心裡事。因為薛寶釵得到了上至貴妃賈元春和賈府大當家王熙鳳的支援,她們倆都是薛寶釵的“好風”,所以,薛大妹子憑著這陣強勁的東風,立馬就被送上青雲,即不久就會做賈府的女主人嘍!

    綜上,《紅樓夢》裡的詩詞都是根據不同的語言環境和特定的人物形象進行的二次創造,所以,不乏名句名篇,其必有糟粕。

  • 10 # 貓和老鼠小柒

    《紅樓夢》是中國的一部古典白話小說,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甚至被推崇為四大名著的巔峰之作,全書充滿了詩意和隱喻,寫盡主人公人生的美好與悲傷,這些寫法中,詩詞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因此,看《紅樓夢》的人,很少不被書中的詩詞所吸引。不過評價《紅樓夢》中的詩詞究竟怎樣,只簡單地拿出來談論其水平是不太合適的,畢竟書中的詩詞,是為小說的情節設定和人物的性格服務的,經過了種種的限制和取捨,因此對這些詩詞,無法脫離小說的背景來評價。《紅樓夢》中的詩詞,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述說創作紅樓夢的原因,點明本書的主旨;第二類是作者為金陵十二釵,以及副釵、又副釵所作的判詞,預示出她們的一生;第三類是書中人物結詩社時應作詩要求所作的詩詞,或是這些人物平常譴情寄思所作的詩詞。第一類:紅樓夢的主旨詩詞。 這一類詩詞,主要集中在小說第一回。本書的第一首詩,是刻在青埂峰下一塊大石頭上的偈子: 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此詩一般被看作是作者曹雪芹的自述之作。小說中說,這塊青埂峰下的大石頭,是女媧煉石補天時多餘剩下的一塊,不夠補天之才,機緣巧合之下,被一個僧人帶入紅塵中走了一遭,遍歷人間人情冷暖,自述種種,於是有了《紅樓夢》一書,述說的便是《紅樓夢》故事的由來。 第一回中還有兩首詩,一首是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另一首是甄士隱為好了歌做的解注。這兩首詩奠定了整部書的悲劇基調,營造出人生如夢的悲涼感。這裡摘錄好了歌如下: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這幾首詩算是開宗明義,看上去文辭平平,但是彷彿歷經滄海後的平靜,返璞歸真,放在第一回中,引領全篇,十分合適。第二類:人物判詞。這一類詩主要集中在小說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 按照後人對這些詩詞的研究,發現詩詞多用拆字法或是諧音來概括小說中主要女性的生平,對小說中主要人物的生平和結局都做了預示,比如香菱的這首判詞: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香菱的名字中有一個“菱”字,菱角生於水中,荷花也是生於水中,因此第一句說“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指的是香菱自小被拐賣,嫁給薛蟠作妾後又受苛待;“自從兩地生孤木”是拆字法,“地”即是土,“兩地”即兩個土,“孤木”即一個木字,此句兩土一木合成一個“桂”字;結合下一句“致使香魂返故鄉”,指的是自從夏金桂嫁到薛家之後,香菱就更加沒有好日子過,最終被虐待而死的結局。這些詩基本都是一個風格模式,說不上太多文采。第三類:書中人物所作的詩詞。這一類詩,是作者捨身處地從每個人物的性格、經歷、學識出發,以符合書中人物的口吻寫出的不同風格的作品,相當於作者將自己完全代入書中人物,按照每個人的年齡、性格、文化水平、志趣才情等,一首一首模擬出來,屬於曹雪芹又不屬於他,他寫的每個人物筆下的詩詞,感覺都完全是他筆下的那個人物所寫,而不是作者曹雪芹寫的。比如詠白海棠一回中,黛玉、寶釵、湘雲三人的詩作風格就完全不同。 如寶釵的海棠詩: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這首詩中,“珍重芳姿晝掩門”,以及“淡極始知花更豔”兩句正是寶釵年少老成,性格端莊穩重,凡事持重中庸的展示,“珍重芳姿”、“淡極”等字都極其符合寶釵的氣質身份。她的海棠詩基本就是寶釵日常的自畫像。黛玉為人“心較比干多一竅”,往往別出心裁,故而其海棠詩以奇巧別緻見長,黛玉詩云: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此詩中“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語句新奇,讓寶玉稱賞不已。黛玉平日做詩,寶釵也曾經說過“顰兒啊顰兒,難道一定要把這顆心漚出來才罷?”至於湘雲,心比較大,為人豪爽瀟灑,這種個性體現在湘雲做詩時也有體現,如作海棠詩,一作就是兩首,又有“也宜牆角也宜盆”等句。 這些書中人物所作詩詞,拋開小說,也算是非常好的詩作了,比如黛玉海棠詩中句子“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此句化自宋朝詩人盧梅坡的名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用“偷”、“借”、“魂”三字,借用原句又一改原句的平實,使得詩句新奇機巧,另添意趣,正是個中高手。再如黛玉、湘雲在凹晶館聯句。湘雲被仙鶴所驚,當即吟出上句“寒塘渡鶴影”,黛玉一聽便頓足吃驚,湘雲的上句是眼前實景,極其難對。思忖半天,黛玉對出“冷月葬花魂”。可以說,這些詩詞對聯在不失個性的前提下都展示出很高的水準。曹雪芹以他筆下人物的名義創作下了很多風格各異的詩詞,其實在卷首他也以作者的名義寫一首《自題一絕》。這首詩是全書提綱挈領的二十個字,“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是他難以直言又深怕不能被理解的衷曲,滿紙的荒唐飽含著他無數血淚心酸的現實生活與感受。他的詩作風格也許就是在這樣興衰榮枯之中逐漸豐富起來的。史湘雲詩風是他家繁榮昌盛時的浪漫,林黛玉的詩風是他家道中落時的悽然,薛寶釵的詩風則是他看破世態炎涼後的洞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變化無常的人生命運和時代背景,成就了這樣一個絕無僅有的曹雪芹,成就了屬於曹雪芹的詩詞,也成就了《紅樓夢》。

  • 11 # 一大魚

    首 先要說明的是,既然心迷紅樓,我也是非常喜歡紅樓夢中的詩句的。但喜歡是一回事,客觀評價它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既不覺得紅樓夢中有什麼拙劣的詩作,也不認 為其中的詩詞有極高的藝術水準。這兩種觀點,似乎在前面的帖子當中都有。我以前在水木紅樓版就提到過,我以為,從紅樓夢裡的詩詞來看,曹雪芹在明清的詩人中, 只好算第二流的,比不上明代的高啟,也不如清朝的納蘭性德。如果這樣看的話,置之於唐人之中,恐怕就得等而下之,算第三流的水準了——自然,這個一二三流 並不是一種嚴謹的說法,帶有很大的主觀色彩,不過一般的公論也還是有的。下面詳細說一說我的看法。

    縱觀紅樓夢一書,我們可 以發現,曹雪芹似乎最工於七律,如詩社詠白海棠、詠菊、蘆雪庵詠紅梅花、寶玉的四時即事等等;其次是七絕,古風也還有幾首(相對而言,因為一般的詩人古風 都不多),五絕、五律稍少一些,詞就更少了——僅有關於寶玉的兩首西江月和後來的詠柳絮諸詞等兩三處。況且紅樓夢中的詞都是小令,沒有長調。我一直有種疑 惑,懷疑曹雪芹於詞上面略遜一些。其實紅樓夢中的詩作是極為令人佩服的,一般人能作到言自己心聲就已經難得了,而曹雪芹要寫出這麼多人的聲氣情懷來,真是大才!——寶釵、黛玉這些頗富才情的人還好說,尤其是那些不精於詩詞的人物,如李紈、迎春,還有香菱的最初兩首詩作,實不知雪芹先生如何想出。何況這些詩 詞中還要隱含人物的身世、結局,言此及彼,明修暗渡,確是無人能及。

    然而,因為雪芹先生在紅樓夢中以詩為讖,難免就會有以 辭害意的情況。就好像迴文詩,從來就沒有什麼極好的作品——先天的限制在那裡擺著呢。雖說寫詩就是帶著枷鎖跳舞,但真正的好詩是在形式下表現自我,紅樓夢 詩詞這種為小說服務的特性決定了,它不可能是最優秀的。

    這是從紅樓夢詩詞的先天條件上說,只就詩詞本身來說,紅樓夢中詩作 的缺欠在於:過於注重辭藻,用詞濃豔華美,顯得太精緻了些。讓我想起歐陽修《六一詩話》裡的一個典故來:北宋有本名為《九僧詩》的詩集,收錄了當時九位詩 僧的作品(其中有很出名的惠崇)。一次,有位詩人出題,邀諸僧作詩,雲詩中不得犯“山”、“水”、“雲”、“竹”、“石”、“花”、“草”、“雪”、 “霜”、“星”、“月”、“鳥”等字,於是諸僧擱筆……這當然是個很極端的例子,卻是很能說明問題的。

    紅樓夢裡很多詩詞中 都有“女兒”、“公子”、“寶炬”、“錦罽”等字樣(如寶玉《冬夜即事》“女兒翠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這些字眼未免有些輕飄,不夠真切。使的熟 語多,創意少,意境便不夠獨特。比如寶玉的“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便不怎麼樣,流於俗套。(詠白海棠)再如黛玉的“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 一縷魂”,源於“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看似更勝一籌,實際則顯得過於用力,“偷”、“借”二字雕鑿的痕跡重了些,反不如原來的句子那麼自 然。還有像黛玉的螃蟹詠,首聯起得平平,頷聯“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更有些堆砌,簡單描摹,不夠有詩意。再比如黛玉的《代別離·秋窗風雨 夕》格式套用唐代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但因為出自黛玉之手,便有些一味悽清,比之“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 似。”的境界來,總還是不如的,還且不說這種詩歌格式的開創意義更是難以匹敵的。缺少闊大深沉的氣象,便很難躋身上乘。不說李杜,象李商隱的《杜工部蜀中 離席》、杜牧的《題宣州開元寺……》以及初唐四傑、高岑、韓柳、元白以至郊、島等人的作品,都有紅樓夢詩詞中難及之處。我感覺紅樓夢中的詩詞,在遣詞用語 上,略略有些像姜夔的詞——清空,再稍微偏一點,就是周邦彥的路子了。

    用王國維的話說,這種不好的感覺便是“隔”。所謂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柔裝束之態。”(《人間詞話》)是不隔。如果堆砌典故,套用熟語,看起來如“隔霧 看花”,就很難讓人讀後形成清晰的形象。所以王國維稱許“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認為姜夔的《暗香》、《疏影》“情味索然”。我看錢鍾書先生的詩作, 便覺得錢先生才學是極高的,然而那樣去寫詩,到了不做註釋,像我等還算對古詩詞粗知一二的人根本看不明白的地步,終不能算詩家正道。紅樓夢裡雖到不了像王 國維說的用“謝家池上”代春草的地步,但確實有很多地方犯了這個毛病。例如黛玉的詠柳絮詞《唐多令》一首,開篇便是“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倒是很雅 致,只是連用百花洲、燕子樓二典,不是實景,只是一種表象,就有些“隔”了。我們可以看看燕子樓的出處,蘇軾有《永遇樂》一詞雲“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 鎖樓中燕。”在這裡,燕子樓是實用,不像黛玉的詞是虛比,就顯得實在多了。相比之下,詠菊諸首還算不錯的,頗有風致,可探春“長安公子因花癖,彭澤先生是 酒狂。”以及黛玉“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等句還是缺少蘊藉渾然的感覺。

    話說回來,紅樓夢裡的詩詞也許不能代 表雪芹先生的水平(但我們現在只能以此來衡量),而且現在紅樓夢裡也還是有很多高妙的詩句。我個人認為菊花詩、五美吟、懷古詩、柳絮詞、桃花行都是很不錯 的,這些說的人很多了,不再贅述。而《真真國女兒詩》裡面的“島雲蒸大海,嵐氣接叢林。”一句我十分欣賞,以為堪比孟浩然的“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 城。”,是紅樓夢裡少有的闊大手筆,卻不見以前有人提過。可是從總體上講,紅樓夢裡的詩詞在中國的詩詞歷史中,只好算三流的水準——可別以為這是貶低或者 對其價值估計不足,照我看,第一流的詩人只是有數的幾個,然後如楊萬里、高啟、晏殊、范成大、秦觀等等一大批人都是第二流的,雪芹先生與他們已經可以說是 差相彷彿了。

    小子無知,唐突紅樓,知我罪我,其在諸君。

  • 12 # 立新勵志

    紅樓夢中的詩詞,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的詩詞幾千年了,經久不衰,是當今世界的文化寶貴遺產,中國文化界的驕傲!

  • 13 # AAA海闊天空10

    紅樓夢中的詩詞,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的詩詞幾千年了,經久不衰,是當今世界的文化寶貴遺產,中國文化界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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