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的答案，生活在漢末魏晉時期的人們，比我們任何人都有資格回答，而且他們也早已給出了答案。

程昱，郭嘉，賈詡——魏國頂級謀主，分別在不同時間，不同場合評價過關羽，而且出奇地一致。比如《程昱傳》載：

關羽、張飛皆萬人敵也。魏謀臣程昱等鹹稱關羽、張飛萬人之敵也。

他們三人將評價重點全落在勇上了。

曹操和關羽交集很多，評價也不少，比如：

初，曹公壯羽為人，而察其心神無久留之意，謂張遼曰：“卿試以情問之。”既而遼以問羽，羽嘆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吾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曹公義之。及羽殺顏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賞賜。羽盡封其所賜，拜書告辭。

曹操看重關羽為人，陳壽雖然沒展開解釋，但他隨後引用的一系列事實是最好的解釋。關羽因為劉備之恩，寧死不肯背叛；又因曹操待他有恩，一定要立功才肯走，這就是義，就是忠。曹操眼裡的關羽，最突出的特點恐怕還不是勇，而是忠義。

諸葛亮對關羽的評價極少，但陳壽說：“諸葛亮知關羽護前”。所謂護前，是在乎手下的看法，通俗點兒說就是愛面子，嗯，這是一切關羽這類人的通病。

關羽性格里的弱點和病痛，其實多得很，只是人們不太願意承認。《關羽傳》載：

又南郡太守糜芳在江陵，將軍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輕己。

關羽最大的缺點呼之欲出了：傲。這個字讓關羽丟了荊州，送了命。

關羽還有一個致命缺點：隘。《三國志》注引《典略》載：

羽圍樊，權遣使求助之，敕使莫速進，又遣主簿先致命於羽。……羽乃罵曰：“貉子敢爾，如使樊城拔，吾不能滅汝邪！”

諸葛亮早在隆中對裡說過，“命一上將從荊州以向宛、洛，將軍（劉備）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熟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劉備把上將這個位置給了關羽，不僅是讓關羽北伐的，還要讓他團結東吳，搞好孫劉聯盟，做好江東和蜀漢之間的緩衝。關羽因其傲而狹隘，看不清雙贏的路子，非要過了嘴癮，把孫權踩在腳下。

同時代的第三方評價也是有的。《諸葛亮傳》注引《袁子》評價關羽說：

張飛、關羽與劉備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

爪牙在古語中是褒義詞，指南征北戰之將。袁子把關羽看作是劉備信得過的征戰武夫。

不過魏晉一世對關羽評價比較全面的，還是陳壽。陳壽評價關羽，高屋建瓴：

關羽，為世虎臣，報效曹公，有國士之風。然剛而自矜，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虎臣，說爛了嘴，不提。所謂國士之風，張飛義釋嚴顏，就叫國士之風。陳壽說關羽有國士之風，是讚美關羽大氣——雖然關羽的大氣，都用在他認為不如他的人上面了。剛而自矜的剛，自然是指剛愎自用之意，說固執自負也沒問題。自矜，也是自負的意思。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雖不是評價，但可以看出陳壽的高度。下面，展開說。

宋朝大儒周敦頤，在《通書》中曾經對人做過一次劃分，我以為是妥當的。他從中國傳統倫理學的角度出發，將人分為兩類：剛和柔。不過千萬別覺得剛就是強，柔就是弱，其實都是半斤八兩呢。周敦頤將剛和柔兩類人的優缺點也分離了出來，優點，他用善表示，缺點，他用惡表示。比如說某人屬於剛類，則剛類中的善，有一大堆，就是此人的優點，惡，也有一大堆，就是此人的缺點。

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強樑。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

關羽，完完全全落在剛上了，和柔一點兒邊都沒沾。他成也因其剛，敗也因其剛。我們先說好的一面。

勇和義

人們崇拜關羽千年，主要就是他的勇和義，這也是他身上最閃耀的地方。義，就是義氣，就是信，是自信他信，也是信守諾言。義的基石，就是勇。比干在紂王面前捨生取義，龍逢的故事千古流芳，他們的義，都是由勇支撐的。英勇就義四個字翻譯過來，也無非是因為勇敢而選擇了義。後世崇拜關羽的人，絕大多數是具備俠義精神的人，也是這個緣由。

直

直，是乾脆，直接之意。陳壽說關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我以為關羽對士大夫的蔑視，已經不是驕傲，而是踐踏了。關羽對士大夫的極其蔑視從不含糊。整個江東計程車大夫階層，如顧、虞、陸、朱四大家人，關羽幾乎沒一個看得上。至於二線土鱉士大夫，像糜芳和士仁這樣的，就更不用說了。從武職上升到士大夫階層的，如黃忠和馬超，關羽也看不上。或許除了馬良和趙累這種人畜無害之輩，以及諸葛亮和龐統這種超凡絕倫的存在外，關羽是任何士大夫都容不下的。

而且，關羽容不下，是從來不吝嗇憋在心裡的。孫權這種一國之主，幾乎被關羽在各種場合侮辱殆盡，前文所說“貉子敢爾”，以及江東求親的事，諸位清楚，不提。

斷

斷這個字，在漢末魏晉時期，主要用作果斷。比如，曹操說袁紹少謀無斷，就是批評袁紹沒有決斷，這個特質的基礎，也是勇。關羽果斷的性格，縱觀其一生經歷，俯拾即是。延津渡口畔萬軍斬顏良，沒有果斷的性格，是不可能衝出去的。曹操對關羽那種厚恩，沒有果斷的性格，關羽是會動搖的。建安二十四年，關羽以不到三萬之眾，敢於單挑整個曹魏，沒有果斷的性格，是絕無可能的。甚至，關羽對整個江東的蔑視，也是徹頭徹尾果斷的。

嚴毅

嚴毅，作嚴厲剛毅解釋。關羽的嚴厲，從他對糜芳和士仁“還當治之”四個字，就能見得。劉備入川后，荊州軍隊所剩無幾，關羽能在數年之內整頓起一支大軍，沒有嚴厲剛毅的品格，是不可想象的。

傲

傲，是所有有勇之人容易走上的歧途。勇敢的人常常會形成一種假象：他們比別人厲害。當然，這也只能是假象，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吃這一套。比如呂蒙和陸遜，甚至孫權。

關羽北伐時，呂蒙故意向關羽示弱，說自己老了，病了，不中用了，讓孫權找個藉口把自己從前線撤下來。這種行為，擱一般人很可能會半信半疑，甚至會懷疑有詐，但對關羽這種傲人來說，不存在的。因為在他的世界裡，幾乎所有人都是廢物，只有極少數幾個人——尤其是比他還勇敢的人，比如曹操——才不是廢物。既然都是廢物，所以也不值得提防，呂蒙和陸遜，正是抓住了關羽這一弱點。

隘

狹隘的緣由，還是傲慢。因為傲，所以只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因為傲，所以盲目矇蔽了雙眼，堵塞了所有改變和進步的可能性，也就永遠無法進步。這方面，曹操就是關羽的一個反面教程。

熟悉正史的朋友可能知道，曹操是東漢末年時期最超凡絕倫的存在，沒有之一。曹操之勇，並不亞於關羽，曹操之雄，更是勝過關羽，但曹操卻不驕傲和狹隘，所以曹操是那個時代第一流的人物，關羽卻不是。例如，張繡比之曹操，則如駑馬比麒麟，但被張繡這隻駑馬偷襲得手的曹操，並沒有表現出極其憤怒、傲慢和不屑。相反，曹操非常冷靜地分析了失敗的原因，並得出了十分靠譜的結論：“沒有扣押張繡家的人質。”以及，終曹操一世，他真的就再也沒有犯過同樣的錯誤，是所謂顏回之“不二過”也。

總結一下就是，關羽這人，在勇敢、堅毅、頑強、忠義這些硬的、剛的方面，足堪院士級別了；但他在謙虛，恭敬，慈悲這些軟的、柔的方面，卻幾乎還是個小學生。關羽這種極端的性格，能讓他成就大業，能讓他千古留名，卻也會讓他在泰山之巔瞬間落入深淵，笑不到最後。但由於他的剛毅的確出類拔萃，古今罕見，所以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

我用三個詞語評價關羽：“雄武之將”、“忠、信、義”、“驕狂自大”。

一、雄武之將——武藝高強

這是關羽作為武將的第一特徵，在三國時期，關羽雖不是武藝最高強的一個（如呂布戰鬥力就高於關羽），但也絕對稱的上是”萬人敵“，實力與名氣皆有。《三國演義》中的”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等等固然存在文學藝術上的誇張描寫，但戰于禁、斬龐德、敗車胄、鬥呂布、退許諸經典戰鬥等等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事實。正因為關羽武藝過人、戰鬥力強悍，曹操、袁術等割據軍閥都想招納關羽為己所用。

曹操就曾評價關羽：“吾素愛關公人才武藝勇冠三軍,吾欲得之以為己用”；就連自視甚高的周瑜評價：“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可見在當時，各方對關羽的武藝是十分肯定、讚賞的。

二、“忠、信、義”——豪氣雲天

關羽在民間被奉為“武聖人”、“武財神”等等，除了武藝高強這個原因，更重要的在於關羽是個極重情重義、忠誠守信之人，這也是為什麼呂布武藝雖然在關羽之上，但因為其“三姓家奴”的卑鄙行為，而被後人唾棄的原因。

關羽忠誠：關羽忠於蜀漢、忠於劉備。關羽心懷“復興漢室、還於舊都”的宏圖志願。因此無論是前期戰黃巾軍、討董卓、絕不與曹操共事，還是後期的鬥東吳、戰曹魏，無一不是顯示了對蜀漢、對劉備的忠誠，即使中間有曹操、袁術等許以優厚條件納降，關羽絲毫不為所動。

關羽守信：關羽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三人盟誓同生共死，關羽很好的踐行了這一承諾。在劉備戰敗、兄弟失散，關羽在不得已的形勢下暫時委身曹操之處時，仍時時刻刻掛念劉備。當關羽得知劉備的下落後，第一時間就向曹操請辭，並曹操所贈的金銀等一一封置於庫中，最終過五關斬六將與劉備、張飛相聚。同時，對於曹操的恩義，關羽也沒有忘記，離開曹操時關羽也說“要必立效以報曹公，然後去耳”。後來，關羽斬顏良文丑，實現了對曹操的承諾。

關羽有義：“華容道”放走曹操就是最好的證明。關羽在明知華容道是擒拿曹操的千載難逢之際，拿住曹操，無論對蜀漢、還是對自身都是蓋世奇功一件，但是關羽在這一重要時刻，念及曹操昔日恩情，在已經立下軍令狀的情況仍然私自放曹操一條生路，先不說事情做得對不對，但卻實實在在體現出關羽有情有義的這一特點。

三、驕狂自大——目光短淺

這是關羽最致命的缺點，也導致了他的戰敗身死。

關羽的驕狂自大，主要有三點表現：

一是輕蔑部屬。由於自己出身卑微、而且是在戰火中從底層一步一步起來的原因，關羽對豪門大姓出身的部屬懷有極大的成見，經常苛責、大肆辱罵他們。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在襄陽之戰中，傅士仁、糜芳就因為關羽的苛責而投降，直接導致了荊州戰事的失利。

二是自視清高。關羽對自己陣營中的同壕戰友也看不起，如黃忠投降劉備後也立下了赫赫戰功，劉備在封官晉爵時把關羽、黃忠等五人同時立為“五虎上將”，但關羽就十分不爽，大罵黃忠沒有資格入選，一時十分失態。

三是目光短淺。關羽受劉備重託，鎮守荊州，擔負著“北據曹魏，東聯孫吳”的重任，但是當劉備稱帝，關羽發動襄陽之戰之後，對當時的局勢看不清，政治上毫無敏銳性，沒有看出當時已經可能出現的曹操與孫權結盟，共同打擊劉備的形勢，反而對孫權的意欲結親的行為大加辱罵，親手把孫權推向了曹操一方，導致了“孫劉聯盟”的破裂，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孫權命令呂蒙奇襲荊州，關羽敗走麥城被擒，一代英雄豪傑被殺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