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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水澤楊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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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梧桐樹邊羽
誰能解釋下王夫之的《清平樂·詠雨》這首詞。本人感覺寫得真好,但意思不甚明白?
為什麼不明白不得不說,王夫之這首詞的流傳度不廣。為什麼會這樣呢?畢竟宋元明清詞家作者高手頻出,作品也異彩紛呈。這首《清平樂·詠雨》雖然文辭、內容兼備,但是相對於那些或高深、或淺白、或家國、或豔情的作品來說,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個人表達。這和時代動盪與個人經歷有關,對王夫之來說,他的滿腔志氣,只能隱藏在筆墨之間。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讀不明白的原因。
就像李商隱的詩,為什麼我們容易理解錯誤?因為他並不真正想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剖析給天下人看,他只是情到深處,嘆個氣,寫首詩記錄下來,給未來的自己回味。也就是說,像他們這類作品,創作的初衷就沒有打算讓讀者讀懂。或者說,讀者的感受與他沒有關係。
王夫之的情形與李商隱有些不同——他是反清的頑固派,在時代傾軋之下有很多東西不能明言。生於明末的王夫之經歷了科舉聞達、張獻忠兵亂、李自成稱帝、清兵入關、崇禎皇帝自殺、南明政權建立、農民軍反攻、永曆政權內鬥、朱由榔被吳三桂絞殺、三藩之亂、吳三桂自立一系列的家國之亂。作為一個以天下事為己任的讀書人,王夫之由於頻繁參加抗清活動而被清廷通緝,不得不改名換姓、四處流離,直到晚年才著書立說、林下終老。但是也終身沒有剃頭易發,儲存了漢人學者的最後一點尊嚴。
逐句賞析理解瞭解清楚背景和人物,再來看他這首詞,我們的領悟就會要深刻一些。也許是時代相對唐宋離今天要近一些的緣故,這首詞在語言上相對並不難懂:
《清平樂·詠雨》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不管垂楊珠淚進,滴碎荷聲千頃。
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清平樂”是詞牌名,又名“清平樂令”、“醉東風”、“憶蘿月”,此調正體雙調八句四十六字,前片四仄韻,後片三平韻。詞牌格式都是固定的,我們這裡就不去仔細分析了。我們只需要知道下片的“兒”、“池”、“涯”在《詞林正韻》中同屬於第三部,也就是說當時這幾個字的發音是接近的,並不是不押韻就行了。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暝”,指暗灰色的天空,這一句從黃昏天邊歸鳥的聲響寫起,但是並非純粹的寫景和情境渲染,第二句就有所指了。“隔斷南枝徑”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昏暗天色中歸鳥的鳴叫會隔斷“南枝徑”?“南枝”原指南方的樹枝,後來指代南方溫暖的地方,在古詩十九首中有“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之句,直接用來指代故土、故國。那麼這麼來理解的話,這第一句就有了些別的意味了。
夜色中的歸鳥聲聲呼喚故土,卻重重阻隔,無法回去。
“不管垂楊珠淚進,滴碎荷聲千頃。”這是從形和聲方面描寫雨,畢竟標題是《詠雨》。這兩句雖然寫得簡單,但是並不好理解。“垂楊”就是柳樹,細雨打溼柳葉,沿著柳枝往下滴落,正象人垂淚漣漣。可是雨並不在乎,依舊連綿不絕,雨聲越來越大,逐漸壓過滴落在荷葉上的聲音。歐陽修有《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王夫之這兩句正從這裡化來。這裡上半句將楊柳擬人化,下半句寫雨聲見長,並不憐惜楊柳淚垂。
按照雙調詞牌的普遍寫法,一般上片寫景,下片就要開始抒情。但是王夫之這裡依舊在寫景,不過同樣是玄機重重,多有指代。
“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這是一個動態場景描寫。我們大都在公園裡買過魚食投餵,一把扔下去,數不清的魚兒湧上來爭食,蔚為壯觀。作者這裡正是描寫這個場景。雨水密集地沒入波濤,讓魚兒以為是有人投餵,爭著冒頭,那些探出頭來打破水面的漣漪圈和雨滴入水的波紋忽然就充滿了池塘,像是大大小小的浮萍。
“賺殺”就是“賺煞”,也就是“逗煞”的意思。這裡我們要清楚的是,王夫之寫的“浮萍”肯定不是真正的浮萍,否則的話怎麼可能“乍滿清池”?他就是用浮萍來比喻雨滴入水和魚兒冒頭的水圈而已。
至於這兩句的玄機,歷來有不同的理解,有些人將這些魚兒的描寫想成是王夫之對天下隨波逐流之輩的嘲諷,單是讀到這裡,絕對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我們繼續往下面看。
結句“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歷來被人稱頌,被認為是富有哲理的人生感悟,更是對世態炎涼的深沉感喟。意思倒是簡單,這裡烏雲密佈、雨色蒼茫,但是你們不知道在雨雲後面,卻依舊是Sunny燦爛。
這種尾句對思想層次的拔高是很明顯的,雖說題目是“詠雨”,前面幾句也都是在寫雨意深沉、清池混亂,但是作者的心中卻是堅信背後的Sunny。
時代碾壓和個人信念崇禎皇帝自殺後,王夫之結識抗清將領堵胤錫,踴躍投身抗清運動。而在此時,朱由榔在廣西肇慶稱永曆帝,朱聿鐭在廣州稱邵武帝,一時間,天下在戰亂之中更加混亂。李自成戰敗後,農民軍實力猶在,王夫之投奔永曆帝,奔走在農民軍和南明政權之中,希望藉助起義軍勢力光復明朝。
但是南明政權內部爭權奪勢、互相掣肘,讓清軍得到喘息的機會,不斷興兵南下。而天下各家漢人勢力卻還在為了誰是皇室正統互相攻伐,即便在永曆帝內部,李定國與孫可望也是明爭暗鬥、互不相讓,直到兵戎相見。
這時的王夫之,看著漫天壓下的暴雨,想起那些在勢力鬥爭中打破頭的天下名臣,多像那些爭相冒頭、全沒有智商的蠢魚兒,如何不是一聲嘆息?不過南明皇庭猶在,正是那天涯之外的夕陽,留給他一點“碧雲深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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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亦有所思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
不管垂楊珠淚進,滴碎荷聲千頃。
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
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是這一首吧?
讀起來很費勁,尤其是用現代字發音很繞,不過還好。算是讀進來了。
歸禽響暝
歸禽,就是指飛回來的鳥兒。比如高適《別王徹》“浮雲暗長路,落日有歸禽。”,顯然這個“歸禽”在這裡暗指天色已晚。同時也暗含返回故鄉,因為李白有一句“蠹政除害馬,傾巢有歸禽。”
響,特指發出聲音。比如柳宗元《南澗中題》“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
暝,指天色昏暗,照應前面的“歸”字,可以理解為黃昏時分。
顯然,這一句的字面意思是,鳥兒在傍晚要回來。如果存在延伸含義,則是我希望回到故鄉。
隔斷南枝徑。
隔斷,阻隔,斷開。
南枝,原意為向南的樹枝,後來引伸為溫暖的地方,再引伸為故土和故國。比如《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馬依北風, 越 鳥巢南枝”。
徑,路也!
再明顯不過了,回到巢(故國)的路被阻斷了!
不管垂楊珠淚進,
珠淚,眼淚,側重於思念,相思之淚。(思念故國?),
這一句是用了典故,典故出自於劉禹錫的《楊柳枝》“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所以,這一句用雨水形容淚水,說的是離鄉,離家,離國之情。
滴碎荷聲千頃。
千傾,形容極其廣闊。
這一句也用了典故,化用了歐陽修的《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 雨聲滴碎荷聲。”這一句是用雨滴聲來形容思念的沉重。
隨波賺殺魚兒
殺,同煞!所以賺殺,就是賺到了,羸到了,弄得
這一句是說雨水落到水池(水面)上,魚兒以為有人在投食,紛紛前來搶食。如果延伸開來,就是他的行為招來了志同道合之人,以及清政府的反擊等等不一而足。
浮萍乍滿清池。
浮萍,原為水面植物,後詩人多用來形容飄泊不定,人世不寧。比如杜公《題鄭十八著作丈》詩“亂後故人雙別淚,春深逐客一浮萍。”
清,清朝?小可不敢胡亂延伸,但這個延伸越想越有道理。畢竟那是王夫之。所以這一句話是雙關語。大意是清朝奪得了江山,遍地都是無家無國之人。
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碧雲,藍天中的雲,也指遠方的雲。
這一句讀起來好生悲傷,夕陽者,日未落也!因為前面是瞑,所以雖是黃昏時分,卻是烏雲密佈,沒有Sunny。可是在那深處,太陽應當還是未落山吧?
希望,如此渺茫。
只能,自我安慰。
悲傷,濃濃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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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詠雨》(王夫之)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不管垂楊珠淚迸,滴碎荷聲千頃。
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這首詞讀起來很費解,作者究竟給我們傳達了一個什麼形象呢?
讀解一首詩詞,我們首先要明確詩歌寫作的主體物件——題目“詠雨”,很明確地告訴了讀者,“雨”就是這首詞的主人公,據此,這首詞可以是很明顯的詠物類作品。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在正文中具體展開對主體物件的敘寫,可以直接展示事物的形象,也可以利用其它事物、情景間接展示事物的特徵。作為一首詠物詩詞,其形象特徵無外乎兩類——①“物”的天然屬性,如《詠鵝》、《風》。②“物”的社會意義:借物喻人、託物言志、因事說理,作者利用比喻、象徵等方法,透過“物”的形象揭示人事主題,如《石灰吟》、《卜算子·詠梅》、《觀書有感》、《題西林壁》等,這類詩詞必須以“物”的某些天然屬性為依託,同時將其“社會屬性”寓於其中,做到實虛相生,表裡合一,言在此而意在彼。
除此之外,有的詠物詩詞可能會出現由此而及彼的主體推移,進一步揭示相關事物的形象主題,如《詠柳》。但這一類詩詞較少,因為如果詠某物的成分減少了,則題目物件範圍也必須有所改變;或者如果詠物的成分減少了,其詠物詩的屬性也就不存在了。
縱觀詠物詩詞的主體特性,這首《詠雨》王夫之會做怎樣的構思安排呢?是實寫“雨”,還是借“雨”來說事兒?
作為實寫,我們可以看到寫雨的境況,如“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側面暗寫雨勢,“垂楊珠淚”、“滴碎荷聲”、“賺殺魚兒”、“浮萍乍滿”等直接或間接寫雨落的聲、勢、景。透過這些不同側面的渲染,大雨滂沱的情景已宛然在目。這些描寫與其它寫雨詩詞毫無二致。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唐·杜甫《春夜喜雨》);“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北宋·蘇軾《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風亂萬疇青錦褥,雲摩千嶂翠瑤屏”、“行人隔水遙相語,立鷺摧枝忽自驚”(南宋·楊萬里《喜雨》);“前江後嶺通雲氣,萬壑千林送雨聲”、“海(注:暴雨)壓竹枝低復舉,風吹山角晦還明”(南宋·陳與義《觀雨》);(南宋)張孝祥《隱淨山中大雨》更是周到地描述了山中風起雲湧雲龍喚雨的全景:“青峰度雲氣,幽壑舞迴風。山神助我奇觀,喚起碧霄(注:隱淨山有碧霄泉)龍。電掣金蛇千丈,霆震靈鼉萬疊,洶洶欲崩空。誰瀉銀河水,傾入寶蓮宮。坐中客,凌積翠,看奔洪……”
就此而論,前面寫景,從上而下,滿目雨珠雨幕雨流雨池,充耳譁然,雨意十足,完全說得過去。後面兩句採用由此及彼聯想的方式宕開,疊加一個主體“碧雲深處仍在天涯的夕陽”形成對比,一邊是雲下之雨,一邊是雲上之日,事物在不同的層面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景觀,多麼具有哲理意味的景象。這種情景在古人來說一般不容易體驗到,但是學過地理知識和坐過飛機的現代人一點也不難理解,而憑著作者思想家、哲學家的身份,他完全可以達到這樣的認知境界,寫成一篇因事說理的哲理小品。這也跟蘇軾的《題西林壁》差不多異曲同工的。因此,這種理解似乎顯得合情合理。
但是,作為一件文學作品,我們在分析理解的時候不能夠只看到其中的某些部分就斷章取義妄下結論。詩詞這種內容和形式高度精簡的文學作品是一個完備自足的生命體,其中的每一個物件、環節甚至遣詞的存在和改變都會影響到整體的形象、思想情感內涵和藝術品味,這也就是詩詞創作中常有推敲煉字佳話的緣由。
因此,現在我們重新來審視這首詞,發現還有這樣一些因素被忽略或被表面帶過了:歸、暝、南枝、徑、不管、淚、碎、隨波、清、誰信、夕陽。
“歸”只是歸巢嗎?有沒有歸家園歸故國的暗示?“暝”是日暗黃昏,會不會暗示國家沒落?“南枝”原意為向南的樹枝,後引申為溫暖的地方,再引申為故土和故國。比如《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個事物的意味就特別明顯了。如果因為雨大,使暮禽無法歸巢,大可寫“老樹”、“枯枝”或“香巢”,如“枯藤老樹昏鴉”、“鳥宿池邊樹”,沒必要就用“南枝”。而“南枝”、“徑”組合在一起,從常規看也明顯不合語法,“南邊的樹枝小路”,這是啥?而整句解釋成“隔斷了回故土故國的路徑”就通了。此處的關係疏通,其它各個環節的關係就四通八達渾然一體了。
整首詞裡,“雨”不再是一個特定刻畫的物件,作者借“雨”這一常見自然景象,賦予各種事物以象徵意義,暗示國家敗亡之際各種複雜的社會現狀及自己內心痛苦傷悼、思歸家國之情和對現實的不滿。
“隔斷”是復國歸家之路受阻,願望難以實現。暗寫雨大,暗示國家風雨飄搖或淪喪 ,蘊蓄無限傷痛之情。“歸禽”之響、“垂楊”之淚、“荷聲”滴碎這些內容便都有了著落。
“不管”寫誰?應該是高層,他們看不到、無心管人民的傷痛,聽不到人民的心聲。
“魚兒”隨波、“浮萍”滿池,這是自然雨中之景,也是現實社會之景,“賺煞”是賺到了、得到了。風雨飄搖之中,隨波逐流的魚兒們、浮萍們都匯聚到了“清”的池子裡。關於“清”、“明”,在有清一代,因為文字獄,這種詞彙已經成為某種事物的標配了。
這樣的情景,已經讓人無比的痛苦和懊喪煩悶,但誰能相信、誰能想象,一片碧雲之上,卻是遠在天涯的夕照呢?這沒落的太陽,碧雲之上的些微晴明,再也照不透淋漓一片的悽苦了。作者不禁對無力迴天的統治者高層充滿了深深的失望。
這種複雜的情感,對處於風雨飄搖的末代王朝中的遺民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了。他們已經難得有吟詠風花雪月的閒情逸致。惡劣的自然環境、氣象,往往是國家社會現狀的寫照,藉此傷時挽世盼望收復決意振興,實虛相應,言此意彼,寄寓深遠。如(南宋)陳與義《觀雨》結句寫到:“不嫌屋漏無干處,正要群龍洗甲兵。”(南宋)陸游《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風吹雨聲,無不是鐵馬冰河的激烈戰場。(南宋)張孝祥《隱淨山中大雨》借雨“洗盡從來塵垢,潤及無邊焦槁”,給處於戰爭煙塵荒蕪焦灼中的大地一片清爽滋潤,並且能“天宇忽開霽,日在五雲東”,讓世界重歸朗朗乾坤。
所以,這首詞哪裡是在詠雨,分明是傾瀉詞人撫世傷心的熱淚!
王夫之(1619—1692),字而農,號姜齋,湖南衡陽人。崇禎十五年(1642)舉鄉試。曾依桂王,奔走反清復明。失敗後隱衡陽石船山,築土室曰“觀生居”,學者稱其“船山先生”。晚年貧困,拒絕清廷官員賜予的財物,題聯“清風有意難留我,明月無心自照人”明志。著作《船山遺書》三百二十四卷,至道光、同治年間始傳於世。王夫之為世界上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史學家、文學家、美學家之一,為湖湘文化的精神源頭,與黑格爾並稱東西方哲學雙子星座、中國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啟蒙主義思想的先導者,與黃宗羲、顧炎武並稱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