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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光影匠人

    謝飛的這部影片,用豐富的視聽語言,真實地描繪了李慧泉的內心世界。不時出現的火車以及那憂鬱的笛聲,像不可抗拒的命運似的,帶著莫名的期待,載著李慧泉不知奔向何方。片子的色調從頭到尾是藍黑的,給影片奠定了壓抑的氣氛。所有的行動好像都是在深夜裡發生的,連大白天鏡頭的色調也很暗。只有泉子在回憶自己的童年的閃回鏡頭才有明亮的畫面,表現出泉子對以前生活的懷念。

    影片開始的第一個跟搖長鏡頭中,依次出現的地下道、馬路、車流、衚衕、小屋及火車、汽車的噪鳴、鐘聲、鴿哨、廣播聲等視聽元素, 黑暗的地下通道里,手持鏡頭的晃動,誇張放大的腳步聲,暗示了泉子是剛從監獄中滿刑釋放,便已準確無誤地把李慧泉這個外來的重歸者與城市—這個呈現著喧鬧、擁擠與空虛、冷寂的內在分裂的角色糾結疊現在一起。這幾個長鏡頭中泉子一直處於畫面構圖的中間,再加上手持鏡頭的晃動,表現出泉子想要融入新社會的心理。當泉子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嘆氣時傳來一陣鴿哨聲,鴿哨聲表現出時代的變遷,泉子現在所處的環境已經和以前大有不同。

    影片的敘事結構,生動地揭示了李慧泉的心理—他無法解決的迷惑以及他最後的絕望。敘事結構的對稱,開端和結尾兩個在黑暗角落裡打架的鏡頭,在內容上和畫面上遙相呼應,前者表示他過去為了哥兒們義氣而打架坐牢,後者則表示他所有的理想被粉碎之後所碰到的偶然性的、無意義的,但是看來不可避免的死亡。

    出來之後泉子嘗試融入到新的社會生活中,泉子已經認識到文革時期學會打架的習性並不能讓自己的心理滿足,而且他所謂幫哥兒們打架的理由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下定決心開始一個新生活,重新做人,好好兒過日子。但是回家後,他卻一次次地受到刺激。老友癟子騎著偷來的摩托車把自己給撞死了,他媽讓他接班的街道工廠關閉了,方叉子的家裡並不歡迎泉子的拜訪,還有羅小芬,現在跟她的博士生過得很幸福,不可能再走近他的生活了。房子裡空空的,只留著他母親的遺像。他一無所有。

    李慧泉此時此刻,正趕上自己命運轉折的一個關口。他不想繼續過他從前那種渾渾噩噩、沒有目的、沒有意義的日子,現在他好像有機會回到一個又單純又穩定的日子。有攤子,有房子,有羅大媽幫助他安排生活,還熱心地替他介紹“物件”;還有片警小劉關心他的思想狀況,不讓他回到以前那種半流氓式的日子;還有賣白薯的老頭指教他如何在又不熟悉、又冒險的新市場經濟社會站住腳。

    在泉子黑暗的世界裡,偶爾飄過來一線又天真又瀟灑,非常美麗動人的音樂。是在酒吧中由一個美麗而年輕的姑娘唱出來的。她的歌表達了這一代人精神的仿徨和渴望。在歌聲中泉子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酒吧裡面陰暗的燈光和泉子回憶中的Sunny燦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回憶中的Sunny表現出泉子童年生活的美好,對以前生活的懷念,但是鏡頭又閃回到了酒吧中的泉子,昏暗燈光中的泉子暗示出他在此時的焦慮,不知道如何繼續融入時代的潮流當中。

    泉子陷入了“單相思”,他在酒吧間裡找到了他夢想的物件,愛上了歌手趙雅秋,他把自己所有的渴望與理想都放在她的身上,彷彿她就是自己的希望之星,她代表著自己心裡所需要的那個又單純、又有意義、又有愛情而不孤獨的好日子。眼看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了,但那是假的。趙雅秋已經不再單純和天真,而漸漸成為很能適應商品經濟、並走向靈魂墮落的一個少女。她一個個地找對自己更有利的伴兒,那一輛象徵著泉子和趙雅秋融洽相處的腳踏車,在趙雅秋的房子外面給撞破了,泉子的心彷彿也被擊碎了。

    泉子絕望地走了,在一個公園裡碰到一場舊式雙簧的演出。觀眾包圍著他,傳統的華人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傳統的演出,觀眾的笑聲和孤獨的泉子形成對比,他是被社會遺忘的,被情人拋棄的泉子,精神上已經成了個無家可歸的人。李慧泉偶然碰到的死亡,更深刻地表現出他生命的空虛與絕望。這個從來沒有被打敗過的,最終被幾個比自己小一輩的小流氓給刺殺了。其實,這些孩子在精神上比泉子更貧困。李慧泉雖然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麼,但是他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活中缺乏一種很重要的東西。

    李慧泉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一邊有體現著新中國建國初期富於理想和革命傳統的老一輩;一邊有在中國改革後市場經濟的新歷史階段中長大的小字輩兒,自己則代表文化大革命中長大的,思想矛盾的和渴望走向新生活而不知出路何在的一代青年人。《本命年》的藝術意義正在於,透過泉子的命運和動人的敘事結構,引起觀眾對這些極重要的社會問題,進行一次深刻而認真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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