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戲臺

農村裡最大的熱鬧事就是過年過節時的搭臺唱戲。每個村落，熱鬧的時間都不一樣，但方式看上去都差不多。在拜過祖先和老爺之後，便要搭臺唱大戲。那時候，戲棚子搭在那裡，一群人就拿著長板凳去佔個看戲的好位置。

而小孩子是不用霸位的，我們直接湧到戲臺下面。手扒著戲臺，離那些戲子最近。有時他們走過，還能摸到一片衣角。聽那《龍井渡頭》裡的姑娘因貧而拋棄秀才，秀才含淚唱到：“只恐日後，馬墜懸崖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雖然聽不懂戲文，但看到他唱的聲淚俱下，心裡也毫無來由地替他難過。小孩子對於戲臺上的表演總有一種簡單粗暴的判斷：總覺得那個黑頭土臉一定是壞人！小夥伴們便約好聽完戲就去把他打一頓。可是等他們唱完戲出來，就找不到那個黑頭人了，只好作罷。後來才知道，原來黑臉也有好人，比如說包青天。那誰才是壞人呢？也就不大想去追究了。

其實聽戲都不是我們最喜歡的，但我們總愛跟著大人去那裡。因為戲臺附近總多多少少有賣糖人，便可趁這個機會央求大人買一個。那人就端著糖漿在板上龍飛鳳舞翻滾幾下，一個糖人便惟妙惟肖。雖然不大好吃，可看著實在新鮮。

尋常巷陌，原也是不怎麼變的——因為人漸漸少了。一些藏得深的門樓裡，關門的，搬遷的，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回來。瓦片牆壁在一天天太陽東昇西落中熱著冷著。最後，翹首期盼，也只有小孩子，或者是一些懷舊的人，藉著探險、散步、捉迷藏的由頭才偶來光顧一次，然後就又冷清了下去。

在佛堂對著的地方有一條小巷子，有一次和表妹一起被狗追的時候逃進去過一次。那條巷子很窄，也看不見幾戶人家。我們兩個聽不見狗的叫聲就想出來了，結果在門口遇見一位老爺爺，似乎是住在這裡的老人。我們兩個頗覺尷尬，莫名其妙闖到別人的院裡，向他道了聲歉便要離開。老爺爺拉著我們，塞給了我們一人一個紅包。開啟看時，裡面有三百元之多。正準備還給老人家時，他卻已經不在了。

後來每一次回家鄉，我都去到那條巷口，試圖找回那位老爺爺，但均是無功而返。有時候，如果不是表妹與我有著同樣的執念要找回那位老爺爺，我甚至都會覺得這段記憶像是一個夢境一般，真假難辨。因為外公聽說了，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條巷子裡早就沒人住了。”

那裡很多人都認識我，大約是貪吃出了名。在大宅門前住著一位養羊的老伯，與外公的交情最好。小時候，他總會給我帶一瓶瓶羊奶給我。後來喝膩了，就不想再喝了。於是老伯問我：“那你想吃什麼？”我想了一會，告訴他：“番茄。我喜歡吃甜甜的炒番茄。”

就為著我這句話，他家的菜園子裡一直種著一株番茄。去老伯家蹭飯的時候，真的每次都有一份甜甜的炒番茄。他和我媽媽開玩笑。“誰都知道請她，”指了指我，“炒番茄這道菜是少不了的。”連媽媽都覺得難為情，搖搖頭瞪了我一眼。

後來離開了家鄉，只有過年才回去一次。人不多見，聯絡也少了，不管是真忘了還是隻是不記得。不過，我記得他是小時候見到會打招呼的那個養羊的老伯，他竟也還記得我是那個喜歡吃炒番茄的丫頭。回憶起從前，都是哈哈大笑。再見時，他會拿一甕自己制的鹹菜給我們，那味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