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我最思念的人，叫李某康。

我父親。

他63歲就走了。

我為他寫過不少的詩歌，淡淡的憂傷，充滿了詩行。

有一位朋友甚至說：我給父親的詩，連行與行之間的空白處，也能擰出淚來。

這話有些誇張。

◆父親

送葬回來，遠遠地看你

如看一條河流

我知道自己是一隻船

與你有關

我熟悉你的笑容

笑容下的深沉

我曾經淘氣地學過你

但形式和內容

都不像你

你很溫柔，也很孤獨

許多年了

我一直未能弄清

這二者間的因果

你吹笛時

我隱隱約約聽到一絲兒痛楚

你的創傷

成了民族器樂的孔？

“該哭和想哭的時候，別哭

男人

就該是條河流”

這句話

我沒有讓它入棺

我對父親的感情，一直很深。

一方面因為他坎坷的經歷，一方面因為他的善良。

火葬那天，我甚至跳進傳送帶，想跟他一起去，是一位要好的朋友，把我推出去的。

這事發生在春天。我用另外的視角，記錄下來：

◆春天的事情

父親躺在棺材裡

跪著的親人，頭埋得很低

我走在送葬頭裡

有人撒著白色紙錢

有人在以鞭炮開道

入土的儀式，古老而正規

我被要求迴避

第一剷土落在棺木上

一片聲嘶力竭

那是春天的事情

確切說

是1992年3月9日

委屈一生的父親，終於

挺直了自己

父親生前曾有表示：不願被火化。但有政策，願望沒能實現。

這首詩虛構了一個葬禮。

次年清明，墳前，我將它燒給了父親。

我爺爺是一個有名的中醫，總想讓我父親繼承他的衣缽。天性好玩的父親，卻沒有按照爺爺要求的走。

◆李某康

我爺爺基本不叫你的名字

康兒，康兒……康兒……

我呢，是不敢叫你的名字

你在私塾的時間沒有先生的戒尺長

漫畫先生的紙卻塞滿了書箱

由白變黃由黃變金由金變暗

到我手上，幾乎成文物了

你背誦湯頭和偏方的樣子

像你漫畫的先生，爺爺的竹片

比先生的寬厚

下落的速度比先生的快

你的肚子裡，一半是上好的糕點

一半是

沒敢哭出來的淚水

二十歲離開我爺爺，二十六歲愛上我媽

穿著“五四”學生裝的媽媽

笑起來的樣子，像劉曉慶

隔兩年坐一次月子，一次月子

我多一個弟弟或妹妹

四姊妹圍著三尺灶臺搶鍋巴的情景

你逢人便說

那份甜蜜，稀釋了不少艱苦

什麼時候的事？什麼原因

使你成了打臨工的李某康

修公路的李某康，抬鋼軌的

李某康，落葉一樣被人踐踏

仍然教導一幫兒女Sunny的李某康

最開心的日子，在那片林區

爬滿夏天的蘑菇，長得跟童話裡一模一樣

野生的山藥滋滋滋地在火中怪叫

窮得一絲不掛的日子

明亮得沒有了角落

“如果我能再找到一份臨工，如果

我能再少吃一口……一雙兒女

就不會失去一隻眼睛……”

我量了量你的自責

顯示的是二十年的福壽

你的孫子在墳前磕頭的時候

你在土裡笑出的淚，成了清明節的雨

如果你爺爺的道路像他的名字一樣康莊

他能活過未來

我的自言自語，他似懂非懂

如果父親真的按照爺爺設計好的路走，會不會少一些不幸？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定不會遇見我的母親，也就一定沒有我們四姊妹，也就不會有這篇文章了。

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宿命？

這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28年過去了，我還在心的一隅，滿滿的存放著對他的懷念，對他的愛！

尤其是在這月亮圓潤，萬家燈火輝映星空的夜晚。

星空之下我最思念的人最是我奶奶了我奶奶一生節儉什麼都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什麼都留給我們一代又一代就是這樣把我們兒女們培育成人奶奶的一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對我們的養育之恩對我們的無私關心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