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那個週末，我終於鼓起勇氣，前往西人超市購物。

在新冠疫情爆發後的大多數日子，我和身邊的華人朋友一樣，都只去華人超市購物，頂多有時逛下日韓超市。

怕去西人超市，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西人不戴口罩，華人擔心被傳染；其二，他們不戴口罩也就算了，還會對戴口罩的人抱以異樣的目光。

這裡倒未必是種族歧視，更多還是文化差異。但時至今日，疫情肆虐全美，至少在風暴中心的紐約，再大的文化差異，也敵不過對死亡的恐懼。

我這次在西人超市看到，無論白人、黑人，還是拉美裔，每個人都戴上了口罩，並且在結賬時相互隔著老遠。超市裡那些武裝到牙齒的亞裔，似乎再也不顯得突兀了。

（在紐約超市購物的人都戴上了口罩，並保持一定距離。 顧鄉/攝）

但要說美國的口罩文化就此轉變，恐怕過於樂觀了。我離開超市後，去了一趟Alley Pond公園，發現仍有接近一半的人不戴口罩，還有些人則把口罩掛在下巴上。

讓美華人老老實實戴口罩，真的是太難了。我甚至覺得，當疫情真正結束後，他們又會重走老路，把口罩看成是某種亞洲人的特徵。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疫情剛在紐約爆發時，我還沒有改掉飯後散步的習慣。記得有一次，我在散步時碰到一位遛狗的鄰居，當時她指著我的口罩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我當時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回了句“一切都好”。事後想想，她的這個問題，倒是準確反映了美華人的口罩文化。

在美國，社會文化中一種根深蒂固的看法是：只有生病的人才需要戴口罩。換句話說：沒有預防這回事兒。

這位鄰居問我“還好嗎”，自然是出於禮貌和關心，並無惡意。但在社交媒體上面對陌生人時，許多網民對口罩的汙名化，可謂敵意滿滿。

在這些人看來，戴口罩的都是病人，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中，為什麼要跑出來禍害別人呢？這種邏輯，本來只是針對具體案例，但考慮到前段時間戴口罩的都是亞裔，因此慢慢發展成了針對特定族群的攻擊，被賦予了種族主義色彩。

比如，2月初瘋傳的一段影片顯示，一名戴著口罩的亞裔女性，在紐約地鐵站裡遭到一名男性的追打；此後有報道稱，一名西雅圖的8歲韓美混血兒童，因為戴著口罩，被超市員工轟趕；還有3月的訊息稱，一名南韓女學生在紐約曼哈頓被另一名女子在她臉上打了一拳，還被追問“為什麼沒戴口罩”。攻擊者當時惡狠狠地說：“你們亞洲人都有新冠肺炎病毒！”

這些襲擊者屬於極端分子，在社會上畢竟屬於少數派。而更多的人，會把口罩視為某種“禁忌事物”或者“不祥之兆”，看到戴口罩的人，會選擇刻意疏遠。他們中的許多人並非種族主義者，只是本能地躲著你，讓你渾身不自在。

美國的這種口罩文化，除了基於大眾心理，還能從某種意識形態出發進行解釋。

以研究流行病著稱的人類學家弗雷德裡克·凱克（Frédéric Keck）說過，在西方，人們會以個人主義的角度，看待是否應該戴口罩的問題。

他指出，很多西方人覺得，“外面有病毒，所以戴口罩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但在亞洲社會，集體主義理性認為，“我戴口罩可以保護別人”。

這種認識上的差別，也令美華人與亞洲人承受著截然不同的社會壓力：美華人不戴口罩，後果自負罷了；亞洲人不戴口罩，就顯得缺乏社會公德，“沒素質”。

說個略顯誇張的比較：每次傳染病爆發時，亞洲人不戴口罩的壓力，和美華人戴口罩的壓力一樣大。

這種具有意識形態色彩的解釋，還能從整體的東西方對比中找到佐證：3月18日，捷克成為歐洲第一個強制要求戴口罩的國家，隨後是3月25日的斯洛伐克。有一種觀點認為，歐洲的捷克和斯洛伐克之所以能夠迅速接受口罩，部分原因在於它們有著東歐社會主義陣營的記憶，對於集體主義並不陌生。

對於集體主義理性在口罩問題上發揮的作用，日本人似乎有著最接近大白話的解釋：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戴上口罩，咳嗽起來，不會給別人帶來不便。”東京環境諮詢公司環境控制中心的口罩專家飯田幸子說，“你向別人表明，你是遵守社交禮儀的，這樣人們就會放心。”

（紐約超市購物即景。 顧鄉/攝）

無論是大眾心理，還是意識邏輯，都只能部分解釋某種現象，但無法證明這種現象的合理性。歸根結底，只有基於科學，才能正確判斷疫情之下是否應該戴口罩。

香港大學2008年針對400名流感病人進行了一項研究，將他們的家人分類為“口罩組”、“口罩及手部衛生組”及“兩樣均沒有”的組別進行對照，結果發現，如果在家人出現症狀後兩天內執行戴口罩及手部清潔等措施，似乎有助於阻止家庭內部傳染。

美國和歐洲也開展了類似針對流行病的研究。其中，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團隊追蹤了超過500個拉美裔家庭近兩年，結果發現，獲發消毒洗手液的家庭較少申報病例，而獲發口罩的家庭則在阻止二次傳播上表現更好。

當然，並非所有研究均能得出類似結論。一項澳洲的研究就顯示，是否戴口罩與感染風險關係不大。

但不管怎麼說，大多數意見傾向於認為，口罩在保護佩戴者方面或許具有一定效果，但它最大的意義，還是在於降低病毒透過咳嗽或說話進行傳播的風險。

隨著各方壓力持續加大，美國總統特朗普後來也呼籲美華人戴口罩，但又說“公民們應在自願的基礎上這麼做……用圍巾捂住嘴巴和鼻子也會有用”。

特朗普還宣佈，他本人決定不戴口罩。這不僅反映了他本人戲劇性的矛盾性格，也在口罩問題上引發了一波社交媒體對立。

就在上週，美國第一夫人梅蘭妮亞在社交媒體上釋出了一張戴口罩的照片，敦促疫情之下的美華人在公共場所戴口罩。這張照片與特朗普的“裸臉”對比圖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似乎道盡了這個國家圍繞口罩問題的種種矛盾。

對於很多華人而言，這種矛盾，而非一邊倒，反倒傳達出了某種安全感。它使大家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安心戴著口罩，不用擔心莫名其妙捱上一拳。

至於未來，長的不敢說，但至少在眼下兩個月，那些異樣的目光，應該會少很多吧。

普通的海綿口罩是沒有用的。

預防新型冠狀病毒最好的口罩就是n95，其次是醫用外科口罩，然後是kn95、kn90、kf94，醫用護理口罩等。儘量不要出門，勤洗手，家裡勤通風，實在要出門。如果實在沒有口罩的話，那海綿口罩也比沒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