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於一處典型反烏托邦場景, Officer K與30年前Deckard一樣受命「退役」Nexus-8複製人Sapper Morton。這時候的複製人產品已經不止4年壽命,並且可以顯著老化 (這一點涉及討論Deckard到底是不是複製人) 「You’ve never seen a miracle」 這句話是整部電影謎團的伏筆。
後來Joi拿著一本書讓K念給她聽,她手裡拿的正是博納科夫的 Pale Fire 「微暗的火」 關於Baseline測試原理,系統會混搭著音樂扔出情緒化的主題來測試複製人多快會給出neutral response,與V-K測試正好相反,Baseline測試是為了評估複製人到底有多麼「反情緒化」「非移情作用化」。因為他們需要殺死自己的同類,baseline測試需確保沒有人類的道德標準和情緒潛入他們的機器驅動器。
——眼睛:整個銀翼殺手系列裡「眼睛」都是對主題洞察的非常重要的元素。 2049開場K退役的Nexus 8複製人在其眼睛裡被識別;Wallace作為上一部大boss Tyrell的繼承人,微型無人機代替他失明的雙眼(為了演出盲人真實的狀態,演員Jared Leto戴的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不透明隱形眼鏡);Deckard拒絕Rachael複製品時說「her eyes were green」 而1982版裡,Voight-Kampff測試機器螢幕上出現眼睛對微小情緒的生物反應,如瞳孔波動和虹膜的不自覺擴張,由此判定測試者是複製人還是人類;Tyrell公司眼裡閃爍著紅光的貓頭鷹;當Nexus 6複製人Roy尋找他的「Maker」時,找到設計眼睛的遺傳設計師Chew,後來見到帶著生物眼鏡的Tyrell,並用手指毀掉了他的眼睛。
Voight-Kampff測試機器 眼睛的隱喻在於其作為「靈魂的窗戶」,如果vk測試可以透過眼睛證明覆制人不具有移情作用,那麼很多幕裡面我們是真真正正看到他們眼裡蘊藏著情感,Roy 死前那段話: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如果「心靈」因為被植入的記憶而不再真實,那麼眼睛所真切看到的是否真實?我知道「all the best memory is hers」,但我看到,感受到的落在掌心的雨滴和雪花,是否能證明我的存在,如果眼睛是靈魂窗戶,我是否也帶有人類以此自矜的「靈魂」
這部電影語境感非常強,如果沒看過上一部或讀過小說,那麼觀影體驗可能不會特別好。大概類似「看一半就睡著」的影評不會少,所以建議觀影前做一點點功課。
背景簡述,關於銀翼殺手宇宙:故事發生在核戰後,放射塵讓地球上的動物植物瀕臨滅絕。所以電影裡出現在衰敗城市裡的小黃花,樹,木頭,狗,羊都變得非常稀奇,分別承載了故事不同的暗示。
1982版《銀翼殺手》時間處於2019年,以Roy Batty為首的幾名Nexus-6複製人從外星返回,殺死複製人制造商Tyrell公司boss(Nexus-6只有4年壽命);賞金獵人Deckard與複製人戀人Rachael從洛杉磯逃走。
2049的世界比30年前更加處於環境災難邊緣,地球生態系統已然崩潰。Ryan Gosling飾演的Nexus-9 Officer K受命退役不合格的複製人。 電影時長2小時43分,比 Blade Runner(1982)長了46分鐘,不少人抱怨它節奏太慢。其實1982版也有非常多留白,但它每一次沉默膨脹出的是突然的暴力或片里人物得到線索的頓悟。所以,慢節奏電影不拖沓冗長的關鍵在於,在正確的時間點將資訊丟擲。
2049的節奏雖然已經處理得非常好,但對觀影審美是「劇情導向」的觀眾來說,163分鐘內去高潮化敘事與視覺美學相加的戲劇張力可能並沒有那麼足。 印象中這幾年都很少見院線那麼長的片子,查了下這是華納兄弟出品的自諾蘭168分鐘的《星際穿越》後最長的一部片。
下面影評涉及劇透。
故事開始於一處典型反烏托邦場景, Officer K與30年前Deckard一樣受命「退役」Nexus-8複製人Sapper Morton。這時候的複製人產品已經不止4年壽命,並且可以顯著老化 (這一點涉及討論Deckard到底是不是複製人) 「You’ve never seen a miracle」 這句話是整部電影謎團的伏筆。
細節這部電影的細節非常豐富,大量引經據典,在深度上下足功夫,絲毫不輕浮,內涵這般厚重的科幻片很難得。幾個細節如下: ——K做的那個代替Voight-Kampff的baseline測試「Cells Interlinked, Cells」,引自納博科夫小說「Pale Fire」
後來Joi拿著一本書讓K念給她聽,她手裡拿的正是博納科夫的 Pale Fire 「微暗的火」 關於Baseline測試原理,系統會混搭著音樂扔出情緒化的主題來測試複製人多快會給出neutral response,與V-K測試正好相反,Baseline測試是為了評估複製人到底有多麼「反情緒化」「非移情作用化」。因為他們需要殺死自己的同類,baseline測試需確保沒有人類的道德標準和情緒潛入他們的機器驅動器。
「Cells Interlinked, Cells」這兩個納博科夫詩節裡的詞,聽起來完全是無意義的重複,除了強調複製人的情緒穩定的非人化特質,也借小說中「記憶碎片」式的生命思考隱喻電影主題。
——Joi給K取名Joe, Josef K其實是卡夫卡The Trail (審判) 裡的主人公(他的另一本小說《城堡》裡的角色也叫K),書裡K被指控有罪,卻從來沒被告知罪名,這存在主義暗示也是電影裡K一直苦惱追尋的身份原罪。同時,在《聖經》裡,Rachael生下的孩子就叫做Joseph.
——視覺藝術方面,2049完全是斯科特式賽博朋克恢弘的延續。從灰色屋頂和反光鏡透出的浩瀚全景;後工業場景下生鏽的貝殼;放射性廢物灼熱光芒下永存的暮光之城;以及對比明亮的糖果色廣告和娛樂人造燈。建築上,所有角度的表現主義陰影,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奇觀與色情雕像,聖地亞哥垃圾山上的宙斯;拉斯維加斯紅色火星煙霧,世界末日般的廢墟,都在呼應Blade Runner的最初版本。
——還有Deckard生活的賭場裡面,K首次遇到Deckard時的那架鋼琴,甚至可以看到鋼琴上印著:C.Bechstein,場景設定和1920年代Bechstein的海報一模一樣,從著色到垂懸在鋼琴上的枝形吊燈,如此細緻的復古才能與科幻主題形成張力。
以上這些都讓我很想誇讚導演編劇把科幻細節設計得非常考究,一層層剝掉常規科幻設定後是非常嚴謹的人文元素。
——關於廣告。和82版一樣,可口可樂的巨型商牌在摩天大樓霓虹裡很是顯眼,斯科特解釋說,他使用可口可樂廣告作為未來世界場景陳設的原因是:即使在反烏托邦世界,可口可樂也是永恆的。 同樣的,2049年也有Atari和泛美的廣告。但事實上泛美於1991年倒閉,Atari在1998年被Hasbro收購,所以它們按理不會出現在2049年左右,這點夠科幻的吧?還有當K找到拉斯維加斯的Deckard時,他將一枚硬幣投入自動點播機,隨之出現一幅Frank Sinatra的全息圖,而機器前面的名字是...SONY 好吧,如果司令的座駕:標緻(PEUGEOT)都能在這個宇宙中上天入地,為什麼索尼不能製造全息機?
——眼睛:整個銀翼殺手系列裡「眼睛」都是對主題洞察的非常重要的元素。 2049開場K退役的Nexus 8複製人在其眼睛裡被識別;Wallace作為上一部大boss Tyrell的繼承人,微型無人機代替他失明的雙眼(為了演出盲人真實的狀態,演員Jared Leto戴的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不透明隱形眼鏡);Deckard拒絕Rachael複製品時說「her eyes were green」 而1982版裡,Voight-Kampff測試機器螢幕上出現眼睛對微小情緒的生物反應,如瞳孔波動和虹膜的不自覺擴張,由此判定測試者是複製人還是人類;Tyrell公司眼裡閃爍著紅光的貓頭鷹;當Nexus 6複製人Roy尋找他的「Maker」時,找到設計眼睛的遺傳設計師Chew,後來見到帶著生物眼鏡的Tyrell,並用手指毀掉了他的眼睛。
Voight-Kampff測試機器 眼睛的隱喻在於其作為「靈魂的窗戶」,如果vk測試可以透過眼睛證明覆制人不具有移情作用,那麼很多幕裡面我們是真真正正看到他們眼裡蘊藏著情感,Roy 死前那段話: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如果「心靈」因為被植入的記憶而不再真實,那麼眼睛所真切看到的是否真實?我知道「all the best memory is hers」,但我看到,感受到的落在掌心的雨滴和雪花,是否能證明我的存在,如果眼睛是靈魂窗戶,我是否也帶有人類以此自矜的「靈魂」
比起82版,這部2049的迴腸蕩氣感是非常消極的;比起Roy Batty死前對人類詩意的挑釁,伸出手凝視雪花的K沒有這樣的覺悟。 K的困境不在於複製人的身份,而在於他始終認為「人類」某種意義上高於複製人。
所以他認為被生出來的東西是有靈魂的,而潛意識覺得自己是沒有靈魂的,所以儘管那些記憶在他身體裡滋養多年,他仍然認為不屬於他,不是他和這世界共享的一部分。他的悲情在於給自己下的悖論,並且跳不出這荒誕身份的謎局: 「you imaged it was you」 K曾對自己的身份抱有希冀,也對Joi的愛抱有懷疑——質疑自己靈魂的存在,自然也不會相信另一個沒有靈魂的產品對他的愛。 這也是2049比1982版甚至原著更咄咄逼人,讓我倫理觀有些喘不過氣的主題: 1982: 人類與複製人的愛情 2049: 複製人與人工智慧 作為觀眾,當看過82版我說服自己摒棄人類所沾沾自喜的獨特性時,我能接受所謂「靈魂」不是賦予人獨特性的特質,複製人被植入的記憶作為溫床能滋養出他們的感情與同理心,他們與人類並無二致。但2049卻更進一步逼問,如果我們能把自己放在與複製人/仿生人平視的位置,那麼,對於沒有血肉,只由1和0的演算法組成的人工智慧,我們又該怎樣看待。
K最後有沒有死去 82版在Roy選擇結束生命時,整個情緒在經歷漫長渲染和留白後帶來的是極具感染力的頓悟:比起人類,赴死的複製人是如此真實而深邃的存在,這是整部片子絕對的「昇華」。
普羅米修斯式的自然觀:我們是太陽之子,其微暗之火賦予地球上的一切,而銀翼殺手裡那被人類猖獗破壞,瀕臨崩潰的世界,人類目光所及不應該是自己食物鏈上神壇的位置,而是把自己放在與所有生物平視的地位,感懷自然界賦予所有生物的微暗之火。 電影對複製人的刻畫,或歌頌,並不是因為複製人與人類一樣有靈魂感情,而是就算複製人與人類不同,也沒有關係,人類不是標尺,不比複製人,不比那隻喝威士忌的狗,或者任何生物神聖。 這才是這部電影讓我非常敬重的反人類中心主義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