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作妾為大

文 何心秋

此文是第二十篇心秋紅樓文。

心秋寫文所求不多，這絕對是其中之一。

最近關於出軌或者小三的話題總是能大家牽動眼球，今日心秋也要寫，但絕不是因為追附熱點，而是因為在紅樓的第二十回裡，有關於“小三”的辛酸下場。

趙姨娘和賈環。

趙姨娘是賈政的妾室，賈環是趙姨娘所生，故為庶出。相對於王夫人和賈寶玉，趙姨娘和賈環就是“小三”和“私生子”，本來按理說，在紅樓裡雖然嫡庶有別，但賈環也不至於混得太差，畢竟他還有個顯赫的爹，而且賈環是賈府賈政這一邊第三順位繼承人，正經的主子爺，但為何還是混得難以為繼，我們來看看這一回裡對他母子的描寫。



要寫這對母子是如何的慘，首先要講講麻將。

林語堂先生說唯一能讓他忘記吃飯的是看書，而唯一能讓他忘掉看書的就是打麻將。由此可見，麻將的魅力有多大，特別是在天府之國，酒足飯飽後，呼三吆四，湊上一桌，話不多說，直接殺他個天昏地暗，無疑是川人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四川人一個人兩個人甚至三個人的旅行才能叫旅行，四人以上的結伴出遊不叫旅行，叫換一個地方打麻將。

和愛情不一樣，小三小四令人痛恨，如果麻將不三不四，也就是所謂三缺一的話是令人髮指的。

為什麼要說麻將，那是因為麻將是對戰的博弈，其中的妙處自不可言，而在紅樓裡，麻將並不盛行，他們玩的是甩骰子，也是多人對決的博弈，賈環就是在和一群小姐丫鬟的賭局中輸了錢，然後丟了面子，失了裡子，在旁人看來，十分不堪，可以欺負。

賈環放學回來和寶釵、香菱、鶯兒擲骰子。一注十塊錢，頭一回賈環贏了，心中十分高興。後來接連輸了幾盤，便有些著急。最後一盤到他擲骰子時，若擲個七點便贏，若擲個六點，就該鶯兒贏。他拿起骰子來，狠命一擲，一個作定了五，另一個偏生轉出么來。賈環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來，然後就拿錢，說是個六點。鶯兒便說：“分明是個么！"寶釵見賈環急了，便瞅鶯兒說道：“越大越沒規矩，難道爺們還賴你？還不放下錢來呢！"鶯兒滿心委屈，見寶釵說，不敢則聲，只得放下錢來，口內嘟囔說：“一個作爺的，還賴我們這幾個錢，連我也不放在眼裡。前兒我和寶二爺玩，他輸了那些，也沒著急。剩下的錢，還是幾個小丫頭子們一搶，他一笑就罷了。”寶釵不等說完，連忙斷喝。賈環道：“我拿什麼比寶玉呢。你們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的。"說著，便哭了。

典型的輸不起，沒牌品，也難怪別人看不起，不受賈府中人無論主子還是下人的待見。這種人在四川漫山遍野的茶樓裡是與衣冠太正的人一樣，不得入內的。

不過寶玉也驕傲不到哪裡去，太沒一個正形，是個人都能捉弄一番。上幾回寫到寶玉被幾個小廝圍著邀功，除了通靈寶玉沒人敢搶之外，全身上下值錢的什麼玉兒珠兒月光寶盒什麼的都被哄搶一空，幸好把林黛玉所贈的小物件藏於衣服內襯，才免了一場“寶玉遺失定情物，黛玉痛剪香囊袋或者命中根”的血案。這一回又寫道幾個小丫頭都敢把他手頭的錢全部瓜分完，同樣也是不值得借鑑的。

但丫鬟婆子們對寶玉的沒規矩和對賈環的沒規矩是不一樣的，對寶玉那是帶著討好的打鬧小情趣，而對賈環那就是真的任意欺負的看不起了。確實還是賈環人品有問題，不僅牌品不佳，人品更是猥瑣。他因為忌恨寶玉，遂後多次陷害寶玉，甚至故意撥翻燭臺，燙傷寶玉等等，不一而足。此是後話，表過不提。



要說最懂寶玉的始終還是黛玉，寶釵湘雲都還差得遠。寶釵看寶玉來了，怕他教訓賈環，引起兩兄弟的不睦，便一個勁的為賈環掩飾。這裡有一句話很有意思。寶釵素知他家規矩，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卻不知那寶玉是不要人怕他的。所以說寶釵是真的不懂寶玉，就像上一篇紅樓文章心秋提到，整個紅樓裡只有同為少年的林黛玉才真正懂賈寶玉（詳見不是少年，不寫段子）。如果換了是黛玉，此處她是不會多說一句的，甚至可能會附和寶玉批評賈環的話：

“大正月裡哭什麼？這裡不好，你別處玩去。你天天唸書，倒唸糊塗了。比如這件東西不好，橫豎哪一件好，就棄了這件取那個。難道你守著這個東西哭一會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來取樂玩的，既不能取樂，就往別處去尋樂玩去。哭一會子，難道算取樂玩了不成？倒招自己煩惱，不如快去為是。”

這話雖然是作為兄長的寶玉教訓弟弟賈環不該玩著玩著就惱羞成怒，但用來勸失戀倒是更為妥當。翻譯成白話大概就是，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瓜娃子只曉得一棵樹上吊死，談戀愛本為消遣作樂，今日吊死兄竟然吊出幾十兩血，可謂空前絕後，小弟佩服佩服。

再來看看趙姨娘的反應。

趙姨娘見他這般，因問：“又是那裡墊了踹窩來了？"一問不答，再問時，賈環便說：“同寶姐姐玩的，鶯兒欺負我，賴我的錢，寶玉哥哥攆我來了。”趙姨娘啐道：“誰叫你上高臺盤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裡玩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沒意思！"正說著，可巧鳳姐在窗外過。都聽在耳內。便隔窗說道：“大正月又怎麼了？環兄弟小孩子家，一半點兒錯了，你只教導他，說這些淡話作什麼！憑他怎麼去，還有太太老爺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現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環兄弟，出來，跟我玩去。” 賈環素日怕鳳姐比怕王夫人更甚，聽見叫他，忙唯唯的出來。趙姨娘也不敢則聲。鳳姐向賈環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玩，要笑，只愛同哪一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那個玩。你不聽我的話，反叫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輸了幾個錢？就這麼個樣兒！"賈環見問，只得諾諾的回說：“輸了一二百。”鳳姐道：“虧你還是爺，輸了一二百錢就這樣！"回頭叫豐兒：“去取一吊錢來，姑娘們都在後頭玩呢，把他送了玩去。你明兒再這麼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發人告訴學裡，皮不揭了你的！喝命：“去罷！"賈環諾諾的跟了豐兒，得了錢，自己和迎春等玩去。

看王熙鳳說的，兒子做錯了事，當媽的竟然連教導的資格都沒有！不為其他，只為她是妾室，是“小三”，在王熙鳳眼裡，趙姨娘的地位是連一個大丫鬟都不如的。賈環雖是庶出，但畢竟是公子哥，有著繼承權，算賈府的一個主子，而趙姨娘作為丫環轉正的妾室，在古代，就算是生了男孩的妾室也永遠只是個高等奴才，再加上趙姨娘平時刻薄好利，教不好兒子，本身名聲就不好，又一味被王夫人打壓，所以更不被大權在握的王熙鳳放在眼裡。文中也說了那趙姨娘聽了這麼直白惡劣的話，卻也只是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做聲。

再看看那句賈環得了錢，自己和迎春等玩去了，這一處也不知有沒有讀者注意到，為什麼作者寫的是和迎春玩，而不是別人？心秋猜想，一是迎春和賈環一樣同為庶出（迎春身份尚有爭議，一般版本說的是賈赫的妾室所生，也有版本說是賈赦前妻所生、賈政所收養女等等，心秋認同一般的說法），因為兩人都是庶出，所以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二是迎春老實無能，軟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號，在整個賈府都不待見賈環的情況下，賈環在迎春那裡更容易找到存在感。



可憐人只能跟可憐人在一起，所以千萬不要讓自己可憐，更不要讓自己的孩子可憐。

最後，心秋想說，請眾位姑娘擦亮你的眼睛，巨龍巨龍你擦亮眼，永永遠遠的擦亮眼，你的真命天子，除了身披金甲聖衣駕著七彩祥雲外，還有一個充分必要條件：百分之百的單身。

同時請謹記，不要相信愛能戰勝一切的調調。只有我把自己交給你，我的四周沒有敵，這才是愛的開始。如果他告訴你，愛之偉大，可以超越道德，可以衝破俗禮，你只需要等我幾年，我們便能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這時，你只需要說：

滾你的蛋吧。

小時候讀紅樓，特別喜歡裡面各種不同的女孩子。覺得無論是率真自然，還是處事周到，都那麼美好。

年齡大了以後，看過世間百態，開始對她們的性情、品格有更多不一樣的看法。

尤其是對於尤三姐，小時候很為她不平，很感動於她的痴情與殉情的剛烈。現在讀書更仔細，看到了很多以前忽略的細節。

尤三姐和尤二姐都是和賈珍父子有些瓜葛的，而且關係不止曖昧那麼簡單。

看紅樓夢第六十五回《賈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賈鏈將尤二姐娶作外宅，安頓在小花枝巷內。

某日賈珍打聽得賈鏈不在，就輕車簡從，來此與尤氏姐妹私會。酒席擺上來，尤二姐和尤老孃知機告退了。留下尤三姐和賈珍：

“賈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臉，百般輕薄起來。小丫頭子們看不過，也都躲了出去，憑他兩個自在取樂，不知作些什麼勾當。”

文中還數次暗示賈鏈知道尤二姐和賈珍的關係。

或許尤氏姐妹與賈珍的所有糾葛，都與她們的經濟狀況有關。被包養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再看尤三姐的實力：

“這尤三姐鬆鬆挽著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鞦韆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

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不獨將他二姊壓倒，據珍璉評去，所見過的上下貴賤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綽約風流者。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淫態風情，反將二人禁住。

那尤三姐放出手眼來略試了一試，他弟兄兩個竟全然無一點別識別見，連口中一句響亮話都沒了，不過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撒落一陣，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竟真是他嫖了男人，並非男人淫了他。”

大約尤三姐對自己的美豔媚術極有自信，將珍璉之輩玩弄於股掌之上，完全不把他們當一回事兒。

因為這種自信，她才會有下面這些表現：

尤三姐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的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條，罵一句。

如果尤三姐就這麼混不吝的過下去，最後和璉二奶奶因為尤二姐鬧一場，她這一生也算是能夠圓的起來。

年少無知的少女，被矇蔽失足，年紀既長，略有見識，會懂得自己的處境。

在無力懲罰惡人，還得繼續仰賴他們生活的情況下，她所有這些表現，並不令人厭煩，是這些人欠她的，不是嗎？

她就是渾身長滿了刺兒，任著性子作踐珍璉兄弟，也有她的道理。



可是，當尤二姐和賈璉勸她嫁人的時候，她讓我們意外了一次又一次：

賈璉笑道：“別人他如何進得去，一定是寶玉。”二姐與尤老聽了，亦以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們有姊妹十個，也嫁你弟兄十個不成。難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沒了好男子了不成！”眾人聽了都詫異：“除去他，還有那一個？”尤三姐笑道：“別隻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第一次看到這裡，我對尤三姐是很有好感的。似乎所有人都該喜歡寶玉。尤三姐就看不上他。

這是尤三姐給讀者吹來的一股清風，有意外，同時也都會對尤三姐高看一眼。

又一次意外，就是，她五年前就在外婆的生日宴上，看過柳湘蓮串的戲，從此開始對他留心。

選擇柳湘蓮，確實尤三姐很有眼力。我們又高看她一眼。

可是，有什麼事不對呀：

五年之中，她卻是在和賈珍父子苟且。

她的愛，到底是有多深重？還是在她到了需要嫁人的時候，才會想起這個人，應該做她的接盤俠？

而且，她喜歡柳湘蓮是她的事，憑什麼這位冷麵郎君就該喜歡她？

她從此就開始改過自新，清心寡慾，當賈璉路遇柳湘蓮，帶回了定親信物鴛鴦劍的時候，更是滿心期待：

每日侍奉母姊之餘，只安分守己，隨分過活。雖是夜晚間

孤衾獨枕

，不慣寂寞，奈一心丟了眾人，只念柳湘蓮早早回來完了終身大事。

然而，不得不說，尤三姐對於男人的心理只是自以為把握的住罷了。

把她視作玩物的男人，看她拿喬作勢，奈何不得，只怕就是把她當做了宴席上的佐料，她大約就是辣椒，最能醒神開胃，可是，誰會吧辣椒當成主食呢？

要娶她回家的男人，就不會單純考慮她的風情月貌了。

她憑什麼以為，自己從浪蕩女變身修女，世人就會忘記她的過往？

所有她年少時的任性，安於苟且，甚至是耽於及時行樂，到了她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可嘆她還不自知，當驚聞她中意的冷郎君，專為來退婚索取信物的時候，就決絕一死。



年少時看到這裡，非常感動於她的深情。

現在卻非常反感她的殘忍。

柳湘蓮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她這一看似剛烈的舉動，不過是一種情感上的綁架，將自己的不幸轉嫁到了她愛的人身上。

柳湘蓮揹負上了情債的枷鎖，除了遁入空門，已經沒有出路。

尤三姐的悲劇，柳湘蓮負有最小的責任，卻受到了最大的懲罰。

如果說柳湘蓮的錯，就錯在婚姻大事過於草率。沒有經過任何瞭解，就輕易的許諾，還把家傳鴛鴦劍作為信物。

男人拼義氣，頭腦一熱會亂許盟約。多數時候是隨便把兒女的幸福許給了別人。柳湘蓮這一次，是隨便就賣了自己。

如果他沒有輕許，尤三姐也就是有些失望，然後或許真會如尤二姐所說：

“他自己說了，這人一年不來，他等一年，十年不來，等十年，若這人死了再不來了，他情願剃了頭當姑子去，吃長齋唸佛，以了今生。”

然而當希望燃起，卻被無情澆滅，她徹底崩潰了。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在爛泥潭裡掙扎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卻就這麼斷了。

她於是決絕一死，給了最無辜的人最大的懲罰。那些傷害她侮辱她的人，卻毫髮無傷。

愛，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傷的最深的往往是最愛的人？

沒有愛，卻可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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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年輕時下海撈錢，玩夠了，錢也有了，就想洗白嫁給5年前的夢中情人，結果被發現不要，乾脆在人家面前自殺，最後噁心得夢中情人只能出家。

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耐不住貧寒，投入姐夫的懷抱，風流快活時可曾想過，她的姐姐，大尤正在把血淚往肚子裡強吞？

《紅樓夢》中尤氏姐妹是最不值得同情的女人，本身就和賈珍父子、賈璉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絕對不是曖昧兩個字就能輕鬆打發了的。且看她尤三姐對著賈珍、賈璉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輕浮的動作，我認為這樣的人就是在作踐自己。說什麼身不由己，這些都是廢話。貪慕賈府的奢靡之風，安逸日子，這才是真。

柳湘蓮後來悔婚，致使她憤恨自刎，其實不過是無法面對自己的過往罷了。她的死，不應該全怪在柳的頭上。即便是兩人結合了，按照二人的性格，怕也是難有什麼美滿恩愛。終究不過是多了一對怨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