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鄰居有個精神病，因為有吃藥的原因，所以幾乎沒有發作。但是可能是藥難以下口的原因，有時候就沒有吃。發作的時候逮誰罵誰，說什麼別人在背後罵她，很難以理解，有時候她的父親勸她，她連她的父親一起罵。老人家很大歲數了，有時候獨自一人落淚，很是傷心。

人雖然不多，但對我來說卻已經足夠了。畢竟我想要的只是理解，一個人或者一百個人，沒差別。

進了這個群，你便不是你了，而是按照進群的先後順序，從群主開始往下排，分別叫做死者1號，死者2號，一直到死者n號。現在，群裡一共有死者10號。而我，是死者4號，真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但是奇異地，特別適合我這個想死的人。

畢竟，進了這個群的人，之後，都不會再是活人。

今天死者1號說，恭喜死者5號和6號，終於約好了地點，一起去自殺。

他們給彼此勇氣，互相加油打氣，讓對方自殺的決心更加堅定，聽起來，居然有點兒正能量。

看著下面刷出的那些祝福，撒花，我有點兒好奇，死者5號和6號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於是我在聊天對話方塊裡打下了這麼一段話：反正5號和6號都要死了，講講你們為什麼想自殺的故事吧。

群裡一時陷入了沉默，我也有些尷尬，剛想再說點兒什麼圓一下，群裡忽然被大段大段的發言刷屏。

“我是死者5號，我來自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我爸爸文化程度不高，但我媽媽是大學畢業。我爸爸喝多了就會打我媽媽，經常把她打得頭破血流的，我很害怕，和媽媽說，你和爸爸離婚吧，等我長大了，我養你。可媽媽說，想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但是你們知道嗎，我恨我媽媽。我爸爸後來又染上了賭癮，可他手氣不佳，總是輸。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爸爸和幾個叔叔在喝酒，唯獨不見了媽媽。我問他媽媽去哪了，爸爸不說話，只是抽菸。我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可是，你們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5號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急於想知道之後到底怎麼了。不過沒想到有人比我還急，群裡好幾個人都和我一樣，想知道後續情況。

“後來，那幾個叔叔，輪姦了我。我爸爸賭輸了，家輸光了，媽媽被賣了，連我也輸出去了。我恨媽媽，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懦弱，我不會遭遇這些。但我更恨爸爸，他這個人渣，永遠不得好死！不過這卻不是我想自殺的理由。”

我更好奇了，這麼悲慘的事情發生在5號身上，都不是她想自殺的理由，難道她還經歷了更慘的事情？

“從那天之後，我就和行屍走肉一樣。家裡沒錢再供我上學，我也無家可歸，於是，我去做了妓女。我知道很多人不齒這個行業，但我學歷不高，又沒有一技之長，我還未成年。我不知道除了這個，我還能做什麼。而且，我覺得自己髒，既然已經髒了，那就染得更漆黑一點兒吧。但我還是錯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帶我的那個人，讓我染上了毒癮。從此我的生活更加不堪，我為了那一口煙，做盡噁心事。直到……我得了艾滋，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真的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我想死，但是一個人死太孤單了，所以我想找個伴兒，陪陪我。我真的好孤單，好孤單啊……”

我好像隔著螢幕，都感受到了她的寂寞，連忙搖了搖頭，可能是我電腦螢幕盯久了，有點兒傻了。

“我的故事講完了。”

接著，死者5號發出這麼一句話，就潛水了。

“下面到我了，我是死者6號，我是個殺手。”

一句話就炸開了鍋，我也很驚訝，這群裡，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哈哈，你們沒想到吧，其實殺手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神秘。我們就和現在的網店一樣，接單，拿錢，然後滿足顧客需要。我的生活還可以，那我為什麼想死呢？”

是啊，那他為什麼想死呢？我也很好奇。

“事情還得從前些日子說起，像我這樣的人，什麼生意都接，那天接到了一個神秘人的單子，說是暗殺一個黑道老大，給的錢，嘖嘖，確實足以讓我動心。可我沒想到的是，這卻讓我掉進了一個陰謀裡。”

這個6號停頓得真是時候，也太會弔胃口了，我撇了撇嘴想道。

“等我趕到現場的時候，黑道老大已經死了。我想撤，卻發現有很多人圍了過來。我這才覺得好像進入了一個圈套，但是已經晚了。那天，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可之後，我卻遭到了追殺。諷刺嗎？一個殺手，反被同道中人追殺。東躲西藏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得知黑道老大的對頭坐上了他的位置，那時我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可是，即便已經得償所願，他仍然在懸賞讓人追殺我，似乎我不死，他不罷休一樣。而我對現在這種日子也厭倦了，所以嘍，我讓他省事兒一點兒，自己去死一死，也省得那些賞金便宜我的同行了。好了各位，江湖不遠，我們再見吧。”

6號講完，我也不免唏噓了一陣，看來黑道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5號和6號的頭像，自那以後，再也不曾亮起過。

過了些日子，死者1號又在群裡釋出訊息：“恭喜2號和3號，已經約好了自殺時間，很快就要實現夢想了。下面就讓他們兩個講講，為什麼要去自殺吧，算是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最後的痕跡。”

我不禁一愣，這群主還挺人性化，5號和6號相約自殺的時候我就隨口那麼一問，他居然就記住了，2號和3號自殺的時候，就讓他們也講講自己的故事了。

這倒是我所樂見的，畢竟我這人吧，除了想死又不敢，好奇心也有點兒強。

“我是2號，我先來吧，我的故事很簡單，我是個社會精英，每天兢兢業業，朝九晚五。可忽然有一天，我出了場車禍，雙腿殘廢了。自那之後我就一直很消沉，直到小影出現。”

我彷彿看到了2號身上冒起的粉紅泡泡，心想，大概這是個憂傷的愛情故事吧，女方嫌棄他殘疾，最終沒和他在一起什麼的，電視裡不都這麼演嗎。

“小影並不嫌棄我的殘疾，她溫柔善良，活潑可愛，就像我生命中的Sunny，重新點亮了我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長，後來我才發現，小影居然得了白血病！這讓我心疼又難過，我傾盡所有，為她聯絡了最好的醫院，讓她安心治病。可是……”

居然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那看來這個小影是死了，他想殉情吧，唉，真是痴情啊，我默默想道。

“可是小影卻騙了我，她帶著我全部的錢跑了，以至於後來我媽生病，我拿不出一分錢，讓這個世界上我最後的親人，因為沒錢治病，離我而去……所以，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下去的慾望，只想早點兒了結，就這樣吧。”

他這故事的走向，完全不按我的套路來啊，我有點兒鬱悶，也有點兒不知名的難過襲上心頭。

“我呢，是3號，是個警察。有一次把一個賊窩端了之後，他們的老大為了報復我，殺了我全家。我在外執行任務，所以得以倖免。可我每每午夜夢迴，腦子裡都是我的家人溫馨的笑臉。我累了，想去陪他們了。”

3號的話，簡短又悲傷。看來，這群裡的每個人，都有段傷心的往事。我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因為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需要什麼安慰了。

“就在2號和3號講故事的時候，9號和10號告訴我，他們也約好了自殺時間了，恭喜恭喜。”1號的訊息又在群裡出現了。

這……我看了看群裡，如果9號和10號也約好了，那就只剩我、群主、還有7號8號了呀。我，我還是有點兒慫，還是不太敢去死，我還是再觀察觀察吧。

“看來咱們群約定俗稱的規定是死前說說自己的故事啊，我是9號，我先說吧。”

沒等群主再說什麼，9號就開始講故事了。

“我是個脾氣急躁的人，能動手的絕對不吵吵。而且我的正義感爆棚，只要有什麼不平的事兒，我都想要管一管。我自詡自己是梁山好漢，哪兒有弱者受欺負了我絕對要幫上一幫。那天我在路上走著，卻發現道兒中間躺著一個老太太。我上前一瞅，身底下都是血。趕緊探了探鼻息，還好，有口氣兒。我麻溜就打了120，把老太太送到了醫院。”

我一看，真想給這哥們兒打個好人一生平安，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沉默了。

“我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可是，誰都沒想到的是，那老太太的家裡人，竟然訛上我了。老太太進了醫院就成了植物人，她的所有醫藥費，她家裡人都讓我出。我心想憑什麼呀，就和他們理論，結果一不小心，打死了人……我不想坐牢，所以選擇自殺。多可笑，我本來是為了救人，卻反而落得這麼個下場。”

9號的故事，真的有些淒涼，但是社會就是這樣，偶爾會出現一些你看不過眼的不公平。要麼接受，要麼反抗。作為一個普通人，我也實在幫不了9號什麼，只能祝他一路好走。

“9號說完了，該我了。我是10號，是個花店老闆，每天除了賣花就是賣花，日子過得輕鬆自在。我花店的生意很好，也許因此遭到了競爭對手的妒忌，因為買我花的客人，忽然死了好幾個。而我的花裡，居然被投放了令人很快致死的毒藥。”

我有些詫異，這10號的故事莫不是編的吧？往花裡投毒？虧她想的出來。

“可沒人相信我的話，因為死的人都曾和我發生過口角。檢視店裡的監控錄影，也根本沒發現過別人的痕跡，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了殺人兇手。我本來想上訴，但是其中一個死者的家裡有權有勢，我根本沒有贏的機會。而且，就算我不自殺，他們也早就買通了監獄裡的人，打算弄死我……”

我想，也許死亡，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吧。畢竟他們經歷的事情，我真的也是愛莫能助。

之後過去了好久，群裡都沒再有結伴自殺的訊息響起，那幾個相約自殺的人，也再沒出現過。

群裡只剩7號、8號、1號群主和我了，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終於，又過了些日子之後，1號的訊息又響起了：恭喜7號和8號約好自殺時間，那麼就請他們說說自己的故事吧。

“我是7號，是個寶媽，十月懷胎不易，我終於生下寶寶。可我卻得了產後抑鬱，每天看著寶寶就覺得心煩，有時候竟然恨不得掐死他。我被自己的狀態嚇壞了，可是，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我老公在我坐月子期間，出軌了。所以我崩潰了，想抱著寶寶跳樓。但是最後那一刻我猶豫了，看著寶寶甜甜的睡臉，我還是捨不得。所以，我來自殺群，約個人和我一起死，為了我不會傷害到我的寶寶，也為了報復渣男。”

一瞬間，我的內心好像被觸動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我抬起頭，繼續看8號發言。

“我是8號，是……小學生。”

什麼？！這還是個孩子！我連忙打字：1號，你快阻止他！

1號的回覆冰冷而無情：自殺群不限年齡，一經約好，絕不變更。

我氣得手抖，可卻無能為力。我想報警，卻怕仍然來不及。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8號繼續講著他的故事。

“我本來成績很好，可是爸媽忽然離婚了，導致我成績下降。我跟著爸爸，他對我要求很高。每當成績沒考好，他不會打我，卻會幾天，甚至一個月不理我。我受不了這種冷暴力，我需要家庭的溫暖，我，想要一個家……死了之後，可能我就能實現願望了吧……”

我噼裡啪啦趕緊打字：你別死，生活還是很美好的，你爸爸不愛你，你還有媽媽啊，還有其他愛你的人……

可是，發出的訊息彷彿石沉大海，8號再也沒回復過。

我憤怒地在群裡譴責1號：你這什麼群主，他還只是個孩子！

1號：4號，現在，我們來聊聊吧。

什麼？我不明白1號的意思。

1號：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兒，她的爸爸長期酗酒賭博，還打她媽媽。她媽媽實在受不了就跑了，於是只剩小女孩兒和父親相依為命。後來父親賭得太厲害，把家都輸光了，而且，他任由上門逼債的人強姦了小女孩兒。後來小女孩兒自暴自棄地做了妓女，幾年之後，她被一個黑道老大包養，還生了個孩子。可惜的是，她的孩子最終被黑道老大的對頭害死了。

這個故事，怎麼那麼耳熟？我頭疼欲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聽過。

1號：4號，你為什麼要自殺？

我為什麼要自殺？啊！我想不起來！！！

1號又繼續道：自從孩子死了之後，小女孩兒的精神就出了些問題。她分裂出了好幾個人格，讓自己每天沉浸在幻想裡。警察是因為她希望有人在她被強姦的時候能救她，小姑娘是因為她心裡其實一直記得那個懦弱的自己，殺手是她想有人幫她的孩子報仇，社會精英是因為她想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寶媽是因為她想自己的媽媽回來，性格暴躁愛打不平的人是因為她想反抗，花店老闆是因為她一直想開個花店，過悠哉的生活。而小學生，是因為她想自己的孩子，無法自拔。說到這兒，想必你明白了吧，4號。這不是什麼自殺群，而是我為了治療你，想盡各種合理的理由，讓你那些分裂出的副人格消失。我，就是你的心理醫生。

我的腦子裡忽然清明瞭不少，他說的沒錯，確實，所有人都是我。可他搞錯了一件事，那就是……

我對1號說：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對夫妻，本來非常幸福，可後來妻子被一個無惡不作的人強姦了，而且，懷了孩子。妻子不忍心打掉，丈夫因為愛妻子，默認了她的做法。只不過，生下來的孩子，自小就是個暴力狂。最終，妻子被孩子誤殺，卻被孩子說成媽媽失蹤了。丈夫日日買醉，孩子在丈夫醉倒睡著之後，表演出各種慘叫，她是個天生的演員，讓所有人都相信了，爸爸打她，酗酒，賭博。然後，她有計劃地殺了爸爸。至於這些分裂的人格，以及悲慘的過往，不過是她戲弄你的把戲罷了。

我笑著從催眠狀態自行醒來，袖子裡藏的刀子，抵在了心理醫生的脖子上。

“為什麼你會……”

“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被催眠啊。”我有著比常人強韌許多的精神力，自然能抵擋他的催眠。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的聲音帶著驚恐。

這是我最喜歡看的狀態：“很簡單，就和貓吃老鼠之前，總要嬉戲一番一樣，我喜歡看的，就是你被我耍弄尤不自知，卻自以為是的樣子啊。”

然後不等他回答，我就結果了他的性命。

鮮血的顏色，真是美麗啊。我滿足地嘆了口氣，迅速地離開了這個地方，準備尋找我的下一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