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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人遇到過熊孩子麼?你們是怎麼對待的?有沒有人管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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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趙跳跳的小確喪

    當魯迅先生遇見熊孩子

    ——張佳瑋

    遇見熊孩子太多了,您會怎麼辦呢?

    1925年5月的《京報》副刊,孫福熙先生說了一件事。

    魯迅先生剛從日本回國時,不到三十歲,一度在杭州兩級師範學堂做化學老師。某一天,他做氫氣點燃實驗,忘了帶火柴,就去拿,還叮囑學生千萬別碰氫氣瓶,漏進空氣有危險。

    回來了,點燃。氫氣瓶顯然混進了空氣,爆炸。魯迅先生雙手炸傷都是血。抬頭看,學生們早避開前兩排了:是一幫搗亂孩子,故意放了空氣進去,朝後躲,看熱鬧的。

    您可以想象,他當時多麼痛楚,又多麼憤怒。

    他的前半生,在日本與中國,遭遇類此惡意,不勝列舉。但他三十七歲那年寫的《狂人日記》,還是在說“救救孩子”。他是相信年輕一代還有救的。四十三歲,他除了主編《莽原》,還翻譯文章。他寫小說,哀嘆農村的蒼莽麻木,嘲弄城市裡裝腔作勢的文化人,但對年輕人,還是筆下留情。所謂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但到四十五歲,他一度幫助過的年輕作者高長虹開始攻擊他——後來魯迅先生在《奔月》裡吐槽過他。大概那會兒,魯迅先生意識到,熊孩子們也要不得。

    後世對魯迅先生的描述,一般集中在他的早年:如何在日本學醫,如何見同胞在砍頭示眾時麻木,而決定棄醫從文,從此開始以辛辣之筆鋒,針砭時弊。如何換無數筆名,與各類腐儒筆戰。

    至此,是個“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的形象。

    之後的翻案,會集中在他如何小心眼,如何在租界生活優渥(彷彿他靠稿費生活也是一種錯),如何被教科書神化了云云。

    很少人提及這一點:1919-1936年,即魯迅最活躍的那些年,中國文化界並不純真。年輕人並不那麼一腔熱血。魯迅一直在反各色權威,但到他自己成為領袖級存在時,遭遇的攻擊並不少。

    他給許廣平的信中說:

    “我先前種種不客氣,大抵施之於同年輩或地位相同者,而對於青年,則必退讓,或默然甘受損失。不料他們竟以為可欺,或糾纏,或奴役,或責罵,或汙衊,得步進步,鬧個不完。”

    換言之,他一直俯首甘為孺子牛,然後,便被熊孩子們蹬鼻子上臉了。他當然要惱。話說得很狠辣。此後一些年,他也的確對年輕一代的攻擊以牙還牙,筆下不留情了,有來有往。這大概就是如今課本上常見的魯迅姿態:文學家、思想家、批評家、睚眥必報、“一個都不寬恕”……

    然而,再往是這樣嗎?

    再往前一步。

    對魯迅先生有過深研究的人,比如唐弢先生,比如李長之先生,都聊起過他為人幽默,肯幫助年輕人。

    當然易怒而且多疑,但誠實無違,甚至於單純質樸。

    李長之先生認為,魯迅先生,情感略有病態,人格則完整無缺。他自己也跟許廣平信裡說,因為他敏感,所以痛苦多。

    痛苦一多怎麼辦呢?傲慢,或者玩世不恭。

    如是,不妨說,魯迅先生是個敏感易動感情的人。如果讀過《野草》,不妨說他有詩人襟懷。《故事新編》裡,他對古之洪荒英雄,是很給面子的。對禹、墨子這些實幹派,對幫助眉間尺報仇的遊俠,都很推崇。

    他骨子裡的姿態,是想當個縱橫戰國亂世的遊俠。唯其晚年越發滑稽嘲諷,用字冷硬甚至狠辣,大概可算是一種自我保護手段。

    以前說過,魯迅先生的小說裡,許多人自然讀到了諷刺。但稍微在意,便會發現,他願意寫閒散筆調時,可以是個很注重生活細節的人。僅三本他小說裡提到的日常飲食,就有梅乾菜、茴香豆、鹽煮筍、蓮花白、曬青豆、炒飯、燻魚頭、油豆腐、蠶豆等等等等。他疑似很愛吃辣椒,抱怨紹興人不懂吃辣——簡直算個美食家。

    《朝花夕拾》是極美的散文集。《野草》是動人的詩集。《故事新編》則是中國近古最有幽默感的小說,解構主義、無厘頭幽默、戲筆、笑談,都能從那裡找到源頭。

    以他的才學、語感、幽默感、生活品味(他在上海的私人生活作風,地道小資產階級)、極善吐槽的毒舌,偶爾童心氾濫起來不得了,本可躲在租界裡,當一個文筆極好、極有情懷的老式文藝青年,寫一路聰明又不灌注氣血的小品文,成為一個悅目、幽默、溫柔、清秀的小說家,或者一個出色的學者。但他還是選擇了我們如今所見的道路:一個戰士。他選擇了去洞察人性與國民性,最後,很偶然地,成為了一個圖騰。

    很少人意識到,他本身是個多可愛的人。

    所謂“我也一個都不寬恕”,看起來,像是到處找人撕咬。然而全文其實是:

    “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麼回答呢?我想了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他的意思,很是負氣:他不稀罕他人的寬恕,自己也不寬恕別人。這姿態一點都不冷淡,還有點小孩子脾氣呢。這麼一看,他的做派,很有魏晉之風:就因為太不羈,所以偶爾被人覺得不友好,不溫淡——在魏晉,那其實叫做狷介。

    中國傳統出來的文人,講究的是蘊藉溫厚。唯戰國遊俠與魏晉那老幾位,是長歌當哭、歧路嚎啕、飲酒屠狗的勁頭。這些狷介之後,是一腔熱血。

    “嘴那麼毒,心一定很苦吧?”——魯迅的嘴是毒的,但心有多苦呢?他遭遇過多少誤會、攻擊呢?那個時代愛他的年輕人多,但攻擊他的年輕人也不少——每個時代,都有那麼種“我們不在乎他實際什麼樣,隨便攻擊一下也蠻有趣的”年輕人。

    他自己都承認,傲慢與玩世不恭,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所以,他擰著性子到死,給所有人白眼,倔強地不肯鬆一口氣,我的理解,其實是他的信任被辜負太多次後,一種痛楚的堅定。

    就像許多年前,他信賴那些孩子,然後被炸傷手的時刻。

    他一輩子都在和一群熊孩子鬧:幫助他們,被他們罵,然後繼續和他們筆戰。

    他還是想救所有的熊孩子,但不想流露出自己的心軟與敏感來,再繼續被人攻擊。

    做出十分冷淡心腸,也許是因為先前,或者一直到最後,他的心都挺熱,還來得及負氣,跟熊孩子們一指:

    才不要你們寬恕呢,我也不寬恕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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