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年齡歧視如此風行？

該回答摘自中讀專欄——貝小戎《和小貝一起讀外刊》

http://m.lifeweek.com.cn/h5/zhuanlan/detail.do?id=60

前《新聞週刊》記者丹•里昂出過一本書叫《破壞：我在初創泡沫中的歷險》。他51歲的時候，在被解僱時受到第一次打擊。有人跟他說：“他們可以用付你的薪水僱用五個剛畢業的孩子。”他在一個初創公司拿到一個薪水更低的職位時受到第二次打擊，他的老闆扎克20來歲，剛到一個月。里昂上班時穿著中年成功人士的傳統制服——白頭髮，過時的髮型，牛角框眼鏡，紐扣領襯衫，而他周圍的程式設計師穿著夾趾拖鞋，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巴茲爺爺。他的第三次打擊是意識到，技術部門通常會拋棄50歲以上的人。幾章之後，他把過期期限推進到了40歲。又過幾章之後，他就走人了。

權威人士的年齡的急劇降低轉變源於技術進步日益加速。在1920年代，工程師知識的半衰期——他一半專業知識過時所需時間——是35年。到1960年代，變成了10年。現在最多5年，對軟體工程師來說，不到3年。按照傳統，你要有幾十年的程式設計或工程經驗才能啟動一個成功的初創公司：1955年威廉•肖克利建立快捷半導體公司時是45歲。但變化引起了更快的變化：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1998年創立谷歌時只有25歲；扎克伯格2004年創辦臉書時只有19歲。

隨著雲端儲存和現成的應用程式介面（網站和應用程式砌塊）的來臨，推出一個初創公司只需具有大膽的想法。矽谷認為，大膽的想法是年輕人的地盤。扎克伯格曾經說，年輕人更為聰明。一位風險資本家說，45歲以上的人在新想法方面基本上已經死了。一家矽谷孵化器的創始人說，最佳年齡是二十多歲的時候，有孩子和按揭的人處於不利位置。在臉書、谷歌等技術大公司，員工的平均年齡是30歲以下。

矽谷的文化以正在變成普遍的文化。有150年曆史的高盛投資銀行正在迅速變成一家科技公司，其合夥人被鼓勵五年左右之後離開。調查發現，45歲到60歲的美華人中，64%的人曾經在工作中目睹或經歷過年齡歧視。資歷在法律公司或大學裡仍很重要，但在其他行業已經亂套了。雖然萊卡面料和瑜伽讓五十歲成了新的三十歲，但技術正在把三十歲變成新的五十歲。中年以前在世界各地是人生的巔峰，現在已經變成了危險的十字路口。相對較新的技術行業正在產生大量的老產品：年齡歧視（ageism）。

Ageism這個詞是1969年誕生的，聯邦僱用歧視法案把40歲確定為工人可以投訴的下限。上限仍在上漲：平均壽命在20世紀比以前所有的千年增加得都多。到2020年，地球上65歲以上的人將首次超過5歲以下的人。

跟種族主義者和性別歧視者一樣，年齡歧視者根據他們感知到的差別排斥他人。但是年齡歧視很獨特，因為它針對的是到某個時候不再是他人的一群人，而是年齡歧視者將成為其中的一員的一個群體。因此年齡歧視者侮辱的是未來的自己。報應是個婊子：年齡歧視者會變成他們曾經憎惡的老人。

年齡歧視最赤裸裸的形式包括，跟老年人說話時使用老人語言：更高、更響的音調，簡單化的詞彙，用coot（傻瓜）、geezer（老頭兒）等名詞和decrepit（衰老的）等形容詞侮辱他們。年輕人不知道的是，大部分老人沒覺得自己跟年輕人時有很大不同。他們外表死氣沉沉，內心卻很狂野。去年，美華人整容花了160億美元，大部分都用在了去皺紋上，努力彌合內在活力和外在衰退之間的鴻溝。

阿什頓•艾普懷特著有《反年齡歧視宣言》一書，她說老年人也許跟年輕人並沒有質的差別，85歲以上的美華人中，只有10%的住在養老院，他們大部分認知能力仍很強健，性方面很活躍，精神健康水平好於年輕人或者中年人。

艾普懷特說，有些人粗心地把衰退歸結為年老而非疾病。但年老確實是癌症、心臟病、老年痴呆症的主要前提條件。85歲以上的人，有三分之一患有老年痴呆症。

《終結年齡歧視》作者格萊特說，幾百年間年齡歧視的興起跟各種趨勢有關：讀寫能力的普及導致老年人頭腦中的學問（lore）變得人人皆可獲取；工業革命日益需要更年輕、更能流動的工人；醫學的進步讓許多人活得更長。

老年人還被視為擠滿地球、消耗所有資源的蝗蟲（locust）。相關的經濟學術語很能說明問題：64歲以上的人屬於依賴他人的人口，而不是能生產的人口。他們是年輕人的負擔。

但老年人越來越不是簡單地進入昏暗的推圓盤遊戲和數獨的世界。在2000年，65歲以上的人，有12.8%還在工作；去年增加到18.8%。而且大部分錢都在老年人手中。30年前，65歲以上的人的財富是35歲以下者的10倍，現在是50倍。所以老年人是一個很大的市場。

艾普懷特說，對年老的擔心更為西式而不是東方式的，在逃過了全球資本主義的影響的地方就不存在這種擔心。在那裡，老年人被視為老師和文化的保管人。其實，許多非工業化社會都會拋棄他們的老年人，將他們活埋，或者刺穿他們的心臟。有學者說，東方社會對老人的態度比西方更為消極，全球年齡歧視的急速發展不是因為現代化或資本主義，而是由於老年人的增多。反對年齡歧視的努力效果不佳。年齡主義是最狡猾的主義，也是最有粘性的主義。它為何那麼頑固（tenacious）？

年齡歧視之如此難以根除，是因為它用一個讓人愉悅的虛構，使我們能夠阻擋一個令人癱瘓的事實。它讓我們可以欺騙自己一段時間，相信我們永遠不會死。文化人類學家厄內斯特•貝克說，人類處境的諷刺之處在於，最深層的需要是擺脫對死亡和滅絕的焦慮；但喚起這種焦慮的是生命本身，所以我們必須避開完全地活著。

文章還引用了去年 12 月發生的 42 歲中興工程師跳樓事件，該名工程師被要求離開崗位，經理已經要求與他再次面談，但到達中興總部後，他從研發大樓 26 層跳下。該名工程師的妻子稱，中興拒絕給出解僱她丈夫的理由。外界認為這名工程師的年齡過大，而科技公司需要年輕人是因為這些人可以接受高強度的工作，比如“996 工作制”—— 一星期工作 6 天，早上 9 點到晚上 9 點。

彭博社指出，中國招聘網站智聯招聘上可以搜尋到數以萬計的崗位要求應聘者年齡在 35 歲以下，其中也包括電商巨頭京東釋出的招聘資訊。

不過中國科技公司在某些領域也放寬了年齡限制，比如人工智慧方面。此外還有人認為中國的老齡化趨勢可能導致這樣的年齡歧視最終消失，因為企業將沒有那麼多年輕人可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