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千里馬兄之邀，命答所問，不敢怠慢，遵命作答，未必能如兄意，原宥筆力之不逮。

如兄所言，畫中是一位官員，與我們認為的牧馬是風馬牛不相及。然而，這個＂牧馬＂能不能理解為＂馭馬＂呢？韓幹這幅牧馬圖從唐代流傳至今，受當時文字表達所囿，便代代約定俗成為＂牧馬＂了。我以為，不必糾結畫名的精確，畫的藝術感染力才是最重要的，千里馬兄以為何？

臺北故宮博物院有上百萬件藏品，以他們的財力、學力恐難完成全部藏品的研究工作，即使完成了，研究的成果也不能令人信服。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是全球華人的共同責任，而不獨臺北故宮博物院。

其實，韓幹畫的馬裝飾味頗濃，宮廷氣更重，他畫的馬只有形，而無神。但是他畢竟是畫馬的祖師級人物，我們只能仰視並學習。

重要的是唐玄宗喜歡他，並且注重培養他成才，成為唐玄宗時期優秀的青年畫家。他也是唐玄宗最喜愛的兒子，壽王李瑁辦公室的主任，即壽王府主簿，但是，韓幹的這個職務，美術史上一直沒有提及，一直到2004年第3期《故宮學刊-隋唐宮廷繪畫機構》中才披露了一下。當然，這可能只是一個虛名，但是，這個資訊對我們瞭解韓幹和他的作品，意義是很大的。

儘管韓幹的際遇地位都很不錯，但是，歷史並沒有記錄過他。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這部美術著作中說韓幹等二十餘名唐代著名畫家“近代皆不載也”。杜甫是最早提到韓幹的同時代詩人。

韓幹的繪畫作品非常豐富，人物僧俗皆善，特別是肖像畫和馬十分突出。但是，到宋代，皇家的內府也只有五十一件韓幹的繪畫作品，因此，韓幹的繪畫作品非常珍貴。目前，專家們基本認定的韓幹存世作品只有兩件。一件是《牧馬圖》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另一件是非常著名的《照夜白》，這件作品現藏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此外，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雙騎圖》可能也是韓幹的作品，只不過被誤認為是韋偃的作品了。

按照現在《牧馬圖》這個標題來看，這是非常不合理的。首先，牧馬就是在野外放馬吃草，這幅畫上的馬裝束華麗，氣度不凡，有汗血之姿，不是一般的馬，所以，這樣的馬都是廄馬，也就是說，這種廄馬，一般是飼馬，只在馬廄之中飼養，很少到野外去牧放，因為帝王將相大貴族一級的人物，他們的乘馬隨時要騎馬出行，如果在野外牧放，那是來不及供他們乘騎使用的。所以，這一類的馬基本不會是牧放的馬而是飼養的馬。

其次，我們看，繪畫作品中的細節也告訴我們說，這幅作品中的馬好像剛剛把主人送回家，馬兒也因為主人乘騎之後，已經有些睏倦了，所以馬的步伐輕盈而緩慢，特別是那根馬的韁繩綰在馬的頭頸部位，這是說明，主人剛剛下馬，馬兒需要回到馬廄去，如果是牧放的馬，那根韁繩就會掉在地上的。

據我的研究，韓幹非常注重細節描寫，特別是對於韁繩的安排非常精心。例如韓幹在《照夜白》這件作品中，就成功地把束縛照夜白的那根韁繩，有意安排得非常鬆弛而不是勒得很緊，這個安排是非常精心設計的，因為一匹聰明的馬，它被束縛而又要騰躍起來是時候，它一定會輕鬆自如而起，絕不會讓韁繩緊勒自己，因為拴馬的韁繩如果繃得很緊，就會勒疼馬，馬就不會那樣自由了。

韓幹對騰躍之馬韁繩鬆弛這個細節的處理和發現，比法國雕塑家庫斯圖在《牽馬》這件作品中也運用韁繩鬆弛，來表現特殊的激烈感覺，足足早了整整一千年！

韓幹在《牧馬圖》中對韁繩的安排，因為是描寫歸廄休息的馬，所以，這次他把馬的韁繩安排得很鬆弛，看來，這是主人下馬以後，匆匆纏繞韁繩以後就去休息了，而馬兒正在馬倌的護送下，輕步徐行，馬倌也似乎早已有些倦怠，凝視的前方，好像就是馬苑。

韓幹描寫閒適題材的馬，引起了評論家的注意，張彥遠說這是韓幹獨創的“安徐之體”。我們從《牧馬圖》可以體會到張彥遠對韓幹畫馬的評價有多麼精彩！韓幹喜歡這種題材，是因為他在唐玄宗時期的天寶年間，社會的表面還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氣象。不過，像《牧馬圖》這種風格的作品，絕不可能的唐玄宗時期的風格，大概唐德宗時期，韓幹就完全建立起了自己的畫馬風格，也就是像《牧馬圖》中馬的這一類風格的馬。而他早年像《照夜白》這樣生氣勃勃的風格卻沒有人學習。

現存畫跡，可能不是韓幹真跡，但應該是宋徽宗時期的精良摹本，畫上有宋徽宗的親筆標題“韓幹真跡”四個大字，為這幅作品增色很多。

根據我們對韓幹《牧馬圖》標題的分析，其作品的主題應該是《歸廄圖》比較合理吧？

本文來自作者趙小立《杜甫的馬詩與唐代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