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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鄧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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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博山廬
佛道之間的糾葛始終存在,元初所載的幾次辯論,佛家宗師集結,道家宗師集結,外行看來最為熱鬧,還原一下當時的情況。
背景當時間跨入1200年時,七真中只剩下四位。其中劉郝兩位真人在1202年前後都羽化了,七真中只有王丘兩位還在世。
王重陽與北七真圖
丘真人作為全真第五代掌教,全面繼承了前面王馬潭劉的聲望,和體玄大師王處一併稱於世。王真人主要在金朝那邊待著。金庭對全真教可謂禮遇有加,不少就是王真人的本事撐著的。喝毒酒那段大家都從金庸小說上看過,事實也有此事。金人一開始也信番僧之言,賜王真人鴆酒,看看是不是真神仙。王真人喝了之後只好坐到池子裡排毒,據說當時沸水如滾,毒是排了,王真人也沒大事,但頭髮掉光了,不能再羽冠了。哎,佛道之爭從來都沒消停過,這些陰毒的招數不在少數。王真人歷次都是金庭齋醮治病的主力,頗有神異效驗,所以金國對全真越來越禮敬。但隨著金朝國力衰敗,地盤越來越少,全真教為了自身的發展有了其他的選擇。
全真教一開始雖然提三教合一,但大部分北七真都是道教純正的功夫居多,所以還是道門傳承的。全真教起於微末,救助窮困遭難之人,在戰亂中給人帶來的希望,在北方民眾中聲望頗佳,各個朝廷都要拉攏他們。
長春真人在山東傳教。後來王真人登真,丘祖因為歲數最小,所以辭世晚了王真人十年。王真人羽化前後幾年,金宋元都來請丘真人去,以增民望。那個時候金宋頹勢已經很明顯了,所以和金庭頗有交往的全真教主就去了蒙古,不遠萬里來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很高興,說他別國都不去不見,就不遠萬里來見他,很高興。丘真人回到:“山野奉詔而赴者,天也。”說是應天命而來的意思。兩人從此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成吉思汗與邱祖座談
後來在其後的一年多時間中,會面談話12次,其中除了一兩次是秘密事,都有記載,大家可以找來看,總體來說丘真人德高老實,謙退清淨,又能審時度勢,勸其止殺保生,暗合蒙古人崇信的薩滿長生天之道,也是自然視野下的一種共鳴。成吉思汗給了他極高的禮遇,歸還之時,賜了虎符,以璽成文,稱之為神仙而不呼其名,這是空前的禮遇。丘真人回到燕京主持齋醮,成吉思汗不斷髮聖旨,給予幫助,天下人都知道丘神仙極得元庭青睞。全真教各種徭役賦稅都減免很多。聲望空前,地方極力扶助,世人追捧之風盛也。三年後,1227年丘真人和成吉思汗分別在六月七月去世。一代傳奇就此終結。
之後清和尹真人繼位全真掌教。但日常事務是李志常道長打理。元朝的繼位者窩闊臺也是和全真相交頗厚,李志常被聘為皇子師。後期被稱為志常李公。
清和真人很有意思,當了十年幾乎是甩手掌教後,快七十的時候隱退了,後來又隱修了13年才去世。和小說上的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不過說他甩手不管也不合適,他命宋德方道長編著《大元玄都寶藏》的時候,可是花了力氣求來很多資源。所以全真早期不管是德行功績聲望都是斐然於世的。不過修這藏的時候,他們主要是把全真教的一些書放進去也是有目共睹之事,這和今人修藏一般無二,修藏為了把自家的書歷史性的儲存在道藏中,嘿嘿,這是為了全真成為後世道教正宗下的功夫,潛臺詞就是他們並不是,而且給後面的禍事埋下了伏筆。
李志常李公在教內地位一直都是與尹真人並稱的,所以自然繼位掌教,而且受到三代元庭的青睞,經常來往奔波於北京與和林之間,和林就是現在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附近的哈拉和林。所以李公可以說是為了保持全真在政治上優勢的大功臣,極度重視和元庭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得到很多。全真的擴張是極速的,李公在背後一直推動的。一直到了蒙哥當政的初期都是如此,元庭對於他的齋醮極為重視。
但在全真教大肆擴張的時候,衰敗的根由已經埋下了伏筆。本來金元之際,戰亂頻繁,很多宮觀廟宇都荒蕪,全真教勢大,接手也無不可,但慢慢的驕縱狂妄之徒日多,不學不修,入教就開始混的多了,以此謀生之事多也,再無全真七真宗風。不以修身為本之輩掌握權力。在民間開始了驅趕還有僧人的廟宇。
強佔廟宇而地方官不管,這種不公之事,這不是道教應該有的行為,可謂無德。而且李志常一心傳教,全部心思都在維護和元庭關係上,明知此事而不加干涉。而且在編纂經文的時候造就出《老子八十一化圖》有些地方極度貶低佛教,為了抑制佛教的復起。但遠離事實,就造成了反動。就和現在所謂排佛的言論類似,不公也不對,偏激之極,有失正道。這種事是有前車之鑑的,全真道士到現在還有兩個趨勢,一種和稀泥,一種全力抹黑佛教。都是錯的。這就是不知以史為鑑。我們和佛教有不同的基本世界觀,可以辨別明理,可以區分,可以互相批評,但不能造謠,單純的發洩情緒。奪利爭名,否則都是邪門歪道。對待其他的宗教文明也該如此,不然的話,你和他們有啥區別,為了傳教到處造謠編造有何意義嗎?至於現在那些排佛以汙言穢語其實也類似,不過提前預支華夏復興的元氣而已。智者所不為也。
第一次辯論全真這些作為引起很多僧人的不滿,其中少林寺僧人福裕暗中收集證據,抓到了把柄,告到元庭。他暗中收集很久,有備而來,突然發難,找出很多確實造謠的證據。傳到蒙哥面前,就發生了第一次至正辯論,有心算無心,福裕辯論中大佔上風。志常以下無以應對,大敗虧輸。直接氣病了。所以蒙哥下令銷燬全真教印製的《老子八十一化圖》,勒令全真道退還侵佔寺廟,修復佛像之類的。這個時候只要按此辦理,修身以德,嚴加管束教眾當無後面的禍患。但全真道那個時候,在元庭治下宗教勢力第一大,到手利益叫他們吐出去很難,就沒有直接認錯修正自己的問題。
第一次辯論後一年第二年福裕乘勝追擊,聯絡大批僧人匯聚和林,準備再次和全真教辯論,但這個時候李志常正月已經覺得大限將至,就和蒙哥辭行,僧人們要求論辯五月之時,他已經到了生死之際,教中事務多有變化,具體是啥,大家自行腦補。全真教此時無力迎戰,也不夠重視。所以沒人到場,被判負。
第一次辯論後二年後來第三年,和尚們繼續要求辯論,又無人迎戰。全真在元庭聲望大跌。這連續兩次棄權,既有內部掌教過世,教權紛爭不斷的問題,也有策略上想要矇混過關的問題。而且其實全真教借鑑大量佛教理論,論起來只怕真的不如和尚們講得好。其實三教合一,最佔便宜的就是佛教,因為他們長於思辨。而華夏之道修行,不真實走到一定程度,沒法子精微辨析這些借用說法的精微之處。都去發展宮觀,擴張勢力去了,學問精微不顧,修行不如其祖,自然難有作為。其實全真需要走到足夠高的地方,才能分辨借用佛教中東西的精微。沒有學問功行德行都極高的人在世間撐著,全真幾乎就是大坑一個。全真教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這等人物都很難說了。事實證明有的話,也沒有撐住場子。
第二次辯論第四年,佛教勢力空前高漲,糾結了幾乎所有宗派的首領人物要辯論《化胡經》和《八十一化圖》,八思巴這個大元國師和當時的那摩國師都在其中。柿子撿軟的捏,這幫人看全真不成了,都要反撲,也是對全真勢大的一種反動吧。但用心殊為不善。這個時候李志常傳的新掌教張志敬才真的掌握了教中事務。回過頭來也準備了辯論,匆匆忙忙找了兩百道士,但完全不是三百個和尚的對手,尤其是沒有在下場名單中的八思巴突然發難,直接導致了全真一方啞口無言,大敗而歸,導致天長觀17名道士落髮為僧。第二次至正辯論全真失勢,被要求焚燒《化胡經》和《八十一化圖》。再次被要求退還僧人廟宇。這場辯論已經不是蒙哥主持,而是忽必烈。忽必烈本來就傾向藏密,從此更是完全倒向藏密。全真和元庭的關係開始將走入極度的下坡路中。三教合一的道觀中要求佛像擺在正中間。次年在要求各地方把道經以及經版運到大都,在寺院前的焚經臺當眾銷燬。勒令各個寺觀書坊不得私藏。
蒙哥和忽必烈南征,這個退還焚經之事就沒有真正的落實。蒙哥第二年死於流矢,忽必烈和人爭位得勝,登了帝位。他是元初最有政治手腕的政治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從草原走出來的充滿野性,親近自然,質樸血性的蒙古漢子了,所以氣性上已經不是信奉長生天這種近乎自然的原始神靈,暗自與崇尚天道自然的道教不合了,而是被喇嘛教拐跑了,所以他極度崇信藏密喇嘛。八思巴也確實有本事,能造文字。所以教因人立,啥理論沒有能做到的人物在,都是瞎掰。
這個時候八思巴等人統領總創院,也就是後來的宣政院。基本算是統管宗教的。首領一直都是藏僧擔任。忽必烈至正十七年,再次詔令全真當時掌教祁志誠銷燬偽經。這個時候還是單指上次說的那兩本而不是整個道藏經典。忽必烈固然崇信藏密,但也還沒有說對全真不客氣的地步。只是多有限制,扶植正一,玄教等等都是為了平衡全真勢力,收回了全真自立掌教的權利也是為了控制全真發展為了元庭服務。因為畢竟是漢人的宗教,全真要是藉此成為反元的勢力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後來為了具體的退還廟宇之積怨,全真道人狀告小和尚燒了長春宮(今白雲觀)庫房,然後貌似還和僧人發生了械鬥。這個大犯元庭忌諱。有查證是道士誣告(真假不知),但惹怒忽必烈。所以元庭對全真越來越不客氣。直接處死當事人,道士所報損失財務數量原封陪給和尚。其實也是看出全真教很多年來的發展,底蘊漸漸深厚,忽必烈逐漸忌憚才對。
在這種背景下,有了至正十八年的第三次辯論。
第三次辯論第三次辯論的肇因是全真和佛教的利益和積怨。但內容已經不是全真一家之事,辯論的已經不是一兩本經,而是整個玄都經藏了,有人上表說道經除了道德經外都是偽經。要求忽必烈下令焚燬偽經。忽必烈下令佛道第三次辯論。這下子不是全真一家之事,雖然是他們捅出來的簍子。修藏亂加東西,無禮侵佔,勢大作威,荒廢修行,其實不符,導致不知精微,辯論不利,但終究是道門一員。尤其忽必烈要求正一天師,真大道掌教都參加考辯諸經真偽。
而且這次的性質已經和前兩次完全不同了。前面兩次是互辯,佛道之間可以有功有防,但這次,元庭的傾向性非常明顯,就是針對道藏道經的審查,而且不光是和尚帶頭,而是直接由元庭官員領頭。也就是說,只許和尚官員責難,道士只許分辨防守,而不準道士問難於和尚,已經不是拉偏架,而是直接下場群毆了。
這態度非常明顯了。但這個坑早先二十年全真已經挖了下去,其他道門宗師也無回天之力。十天下來,有守無攻,再加上裁判親自下場,結果可想而知,不用什麼神叨叨入火不焚的戲法,一定也是輸定了。結論就是除了《道德經》,都被判作是偽經。呵呵。所以事後在長春宮殿前,直接焚燬了除了道德經之外道藏所有經本。還勒令各地方都要嚴格遵守焚燬道經之事。那個時代道藏就那麼幾部的,結果都遭了難。不知多少代道人的心血就因此事被付之一炬,其中的珍寶乾貨枚不勝舉。其後三年元庭又立碑至正焚經之事,廣佈天下。從此。道教從名,從實,都一落千丈,正式進入最衰敗時期的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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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歷史上道教和佛教的辯論,唐高宗時期有過,是道教失敗。筆者看來,有官方介入、參與人數眾多並載入史冊的,首屈一指就是元朝進行的了,真正可以稱得上“大辯論”。不但漢文史料有記載,蒙古文、藏文的史料裡也都有詳盡的記載,是當作一件大事的。我來簡略敘述一下:
道教全真派在蒙古國時代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地位,勢力發展到頂峰,引起了佛教的不滿。耶律楚材因此撰寫《西遊錄》,批評全真教和丘處機的各種做法。這種矛盾在蒙哥汗時期達到了頂峰。
從成吉思汗會見丘處機到蒙哥汗即位,經過了近30年,這期間蒙古鐵騎征服了西夏、西遼和吐蕃等大片區域,這些都是佛教盛行的地區。蒙古統治者在征服的過程中受到了大量佛教的影響。尤其是蒙哥汗繼位之後,各宗王分封吐蕃,與吐蕃藏傳佛教各派結成施主與福田的關係,藏傳佛教的影響越來越明顯。漢地禪宗的勢力也逐漸恢復,對於全真教的不滿越來越明顯,終於在蒙哥汗四年(1255)上訴,要求辯論決定雙方高下。
元代佛道辯論共舉行4次,在藏傳佛教的支援和皇帝明顯的偏袒之下,4次辯論都以佛教勝利、道教失敗而告終。
從唐代開元時期開始,道教經典被集結成《道藏》,此後宋代編輯過《政和道藏》。
金代利用《政和道藏》的版片,又補入殘缺部分,編輯過一部《大金玄都寶藏》,編成僅僅10年,版片就毀於大火,金末的戰爭中,各地所藏的道經又多毀於兵馬。因此丘處機覲見成吉思汗,返回燕京之後,決定重修《道藏》。
丘處機回到燕京之時已經77歲高齡,3年之後就羽化了。因此這件事由他的弟子宋德方承擔。宋德方率領徒眾在中國北方設立了27所“經局”,召集了500多名熟悉道經的道士進行收集、編纂、校審、刻版等工作。從1237年到1244年,經過8年時間,編成了7800多卷的《大元玄都寶藏》。這是中國古代唯一一次由私人重修的《道藏》,其餘都是官修。
大辯論的直接導火索正是由於這部《大元玄都寶藏》。
編纂過程中,不少道士藉此機會,將一些自己編寫的道經收入其中,希望傳之於後世。譬如李志常就編了一本《重陽王真人憫化圖》,這本書講述王重陽憫化眾生的事蹟,共有55幅圖,形式很可能跟《老子八十一化圖》差不多,金末元初的文人任士林為此圖所作的跋文流傳下來,因此我們能夠了解大概的情況。
令狐璋和史志經將《老君化胡成佛經》和《老子八十一化圖》編入《道藏》,說不定在當時也是全真教高層道士的普遍行為。然而因為史志經將此二書單獨抽出,印刷多份,廣為散發,導致佛教徒強烈不滿,並藉此機會引起辯論,最終導致道教辯論失敗,這套《大元玄都寶藏》除了《道德經》之外,被全部焚燬。
因為道教辯論失敗之後,這兩種書作為辯論的起因,被嚴格銷燬了,我們現在無法瞭解這些書的全部內容。但在元代僧人祥邁所編纂的記錄辯論經過的《至元辨偽錄》中,為了批判道教,大量引用了《老子八十一化圖》,因此我們還可以看到這本書的一部分觀點。
《老子八十一化圖》主要是講述老子最早如何誕生,後來又發生了81種變化,在這81種變化中,出現了大量神蹟,施展了無數功德。根據書名來看,很可能是一部圖文並茂的作品。
史志經是燕京長春宮的玄學講經宣義大師,因此宣講教義是他的本職工作,《老子八十一化圖》很可能是史志經所編寫的講經課本。書成之後,他和令狐璋又進行了大量的宣傳,不但把《老子八十一化圖》雕刻在很多石碑上,而且將此書送給朝中的很多王公大臣。這一行為,應該是為了傳教之用,其目的是宣傳道教的諸般神奇、無所不能,從而使信仰其他宗教的人改通道教,使道教人士信仰更加堅定。
這本書廣泛流傳之後,引起了佛教徒的極度不滿。因為老子的81化中,包括了在西域教化胡人的內容。說老子前去西域感化胡王,胡王用火燒他,他在火中大放光明,講《金光明經》,胡王又用大鍋煮他3天,他在沸水中使蓮花盛開,坐在蓮花上講《涅檗經》。之後讓尹喜變成佛,當胡王的上師,為其傳授五戒十善、《四十二章經》。尹喜是《史記》中記載的,是看守函谷關的關令,老子西出函谷關隱居的時候,尹喜讓他隱居之前寫點東西,於是老子留下了《道德經》五千言。結果函谷關的關令在《老子八十一化圖》中變成了釋迦牟尼佛。這自然令佛教徒非常不滿。由於道教侵佔寺廟、毀壞佛像、佔據寺院的土地財產等,已經引起了佛道二教的深刻矛盾,因此佛教徒決定藉此機會進行反擊。
前後四次大辯論中,佛教這一邊,最初有“北少林寺(外蒙烏蘭巴托歷史上的寺院,不是嵩山)”主持雪庭福裕,畏兀兒佛教世家的學者安藏參與,其後還有劉秉忠,林泉從倫,至溫,子聰,那摩國師,八思巴國師,另外有燕京、大名府、薊州等地著名寺院的高僧,以及西番國師、河西國僧、大理國僧等,前後總計約300多人。
有眾多儒生和蒙古貴族、官員參與裁判。
1258年辯論的精彩片段。
蒙哥汗八年(1258 ),忽必烈奉蒙哥汗之命,在開平主持佛道辯論。漢地佛教、藏傳佛教等300多名僧人和全真教200多名道士進行辯論,另有200多名儒士旁聽作證。
根據翰林院文臣唐方、楊文鬱、王構、李謙、閻復、李濤、王磐等人後來所撰寫的《聖旨焚燬諸路偽道藏經之碑》中的記載,辯論之前忽必烈問:“如果僧道兩家某一方輸了,應該怎麼懲罰呢?”僧人說:“西天的規定是,如果教義墮壞,就要砍頭謝罪。”道士聽了之後面面相覷,支支吾吾,不敢明確回答。忽必烈也覺得過於嚴苛,說:“這倒用不著。辯論結果,如果是僧家沒有根據,就留頭髮戴道冠,如果是道士的說法錯了,就削髮為僧。”
於是辯論正式開始。《聖旨焚燬諸路偽道藏經之碑》記載了其中的一些精彩片段。僧人先從經書的題目開始發難,問道:“就說你們這本經書的題目《太上混元上德皇帝明威化胡成佛經》,如果詳細辯論起來,過於煩瑣,我們就大意來評論評論。請問:這《化胡經》的內容,確
實是老子說的嗎?”
道士說:“的確是老君所說。”
僧人說:“如果的確是老君說來,《化胡經》中說我們僧眾剃髮受戒所行之事,你們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那請你們把受戒儀範詳細說來。”
道士並不瞭解佛教的受戒儀式,即使知道,對方說並非如此,又該如何?因此答道:“你們的事兒我們不管。”
僧人說:“受戒這種小事你們都不知道,明顯《化胡經》是偷竊佛經作成的。”
僧人又問:“你們寫《化胡成佛經》,說老子西去化胡、成佛,你們知道佛的含義嗎?”
道士說:“佛是世間的上等好人。”
僧人說:“自古以來多少好人,怎麼不稱佛呢?佛的深義你們並不知道。”
又有道士站出來說:“佛是覺義。”
僧人問:“覺什麼?”
道說:“覺察覺悟。”
僧問:“何者能覺,何者所覺?”
這兩句已經進人了禪宗機鋒問答的模式,道士顯然並不熟悉,就按照問題的字面意思回答起來,說:“覺天、覺地、覺陰、覺陽、覺仁、覺義、覺知、覺信,無所不覺,是佛義也。”
這話一看就不符合禪宗的問答方式,僧人方面只怕已經笑掉了大牙,嗤笑說:“佛是大聖之人,窮盡性命之道,豈止覺仁義呢?所謂的覺,是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三覺圓明,因此號稱佛陀,怎麼會僅僅是覺天地、陰陽、仁義而已呢?仁義禮智信這些五常綱典,都是孔子所說的。佛要是隻知道這些,孔子怎麼不稱佛呢?”
燕京的圓福寺長老從超禪師趁機挑起矛盾,擴大戰火,他對姚樞說:“‘仁義’這些話,是老子之言,還是孔子之言?”姚樞回答說:“是孔子之教。”從超長老說:“道士從來都喜歡偷我們的佛經改作道書。你們儒家只有‘仁義禮智信’之言,你們看守不定,你瞧,現在也被道士們當面偷了。”
忽必烈聽了這話,很感興趣,問旁邊的儒生:“仁義之語,是孔子所說的嗎?”姚樞等人回答:“是孔子之說。”忽必烈說:“既然是孔子之說,道士們怎麼還拿出來說呢?”至此,道士明顯已經敗了一場。
接下來藏傳佛教的僧人入場。八思巴出面質問:“老子留下的根本經教是什麼?”
道士回答:“有《道德經》是正根本。”
再問:“除了《道德經》之外,還有什麼根本經教。”
道士說:“只有《道德經》是源本經。”
八思巴立刻開始反擊:“那麼《道德經》中有化胡之事麼?”
《道德經》五千言,天下人大都讀過,道士不敢瞎說,只能老實回答:“無有此事。”
八思巴追問:“既然《道德經》裡沒有,那這說法是哪裡來的?”
道士說:“漢地的史書之中記載了化胡之事。”
在《漢書》、《魏略》等書的《西域傳》中,均有“老子化胡”的說法,歷代佛道辯論,牽扯到這個問題,道教方面都是用這些書的記載來證明。道士們說到這裡,立刻把相關的書籍呈獻給忽必烈。八思巴和忽必烈的關係非比尋常。1255年,八思巴已經成為忽必烈的上師,傳授他喜金剛灌頂,忽必烈多次賜給八思巴詔書,無人之處,傳法之時,八思巴坐在上座,忽必烈坐在下位。因此忽必烈必然偏袒八思巴。而且忽必烈早已敬信佛教,對道教既無信仰,也不瞭解,他看著這些史書問:“這是什麼書?”
道士說:“這是漢地自古以來有名的皇帝編輯而成的史書,從古到今都以此為憑。”
忽必烈因此開始找茬:“自古以來,皇帝是隻有漢地才出呢,還是其他地方也有?”現如今蒙古人當了皇帝,道士當然不敢堅持皇帝只有漢地才有,也不敢說什麼華夷之辨的道理,只好回答:“其他國家也有。”忽必烈又問:“其他國家的皇帝與漢地的皇帝都一樣麼?其他國家皇帝說的言語,和漢地皇帝的言語,都一樣算數嗎?”道士更不敢造次,趕緊說:“都一樣,一樣算數。”
八思巴立刻接上,說:“既然說他國史書和漢地史書都一樣算數,那麼我們天竺也有史書,能作為憑據嗎?”
道士無奈地說:“都是史書,怎麼敢不信呢。”
八思巴說:“且聽我來給你講天竺的史書。佛祖誕生的時候,天竺的頻婆娑羅王讚頌佛的出世,他讚道:‘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這些是天竺的史書中所記載的。既然‘天上天下無如佛’,從哪裡看出‘老君化胡成佛’來?老君如何能比佛呢?可知你們說的都是虛諂之言。”
八思巴繼續說:“天竺的史書裡還說:‘天下有頭髮的俗人,禮拜一個小小沙彌。’這些話我們的史書中都有,但不見有說老君度人的記載。我們史書中的這些話,你們聽說過嗎?”
道士答曰:“不曾聽說。”
忽必烈一下子發怒了:“偏偏天竺的史書你們就沒聽說過,漢地的史書你們偏就聽說過!既然各地的史書都一樣算數,那麼其他各地的史書都沒有記載老子行化的事蹟,只有這《史記》裡記著,‘老子化胡’不是說謊是什麼?連《史記》也不可信,都該燒了!”
眼看著再辯論下去,連中國古代的正史都在劫難逃,不免被燒的命運,姚樞趕緊在旁邊宣判:“道士們眼界狹窄,井底之蛙,難以跟他們講論大方。道士只為執著漢地史書的記載,自相矛盾。前面都說了‘都是史書,怎麼敢不信’,既然天竺的史書這樣記載了,那麼佛是勝者,道士已經輸了。”姚樞為了保護儒家正史經典,不得不棄道保儒,眼看著忽必烈如此態度,道士也無話可說。
忽必烈還乘勝追擊:“老君之名,只有在這裡才聽說過。佛祖之名,普天下都有聽聞。老君怎麼能跟佛祖平齊呢?”道士也只能默然。這時候有一名道士憤怒不已,氣昏了頭腦,竟然上言,說自已已經380歲了。大概是聽說丘處機曾經號稱300多歲而取得了成吉思汗的敬信,因此打算效仿,沒想到弄巧成拙。
忽必烈命人問他:“你既然活了這麼多年,那你說說,當初宋上皇時候,僧人有什麼過錯,為什麼讓他們皈依道教,改戴道冠?”宋上皇指的是北宋徽宗,因為金兵南下時,禪讓給欽宗,自已當太上皇,所以稱之為宋上皇。他寵信林靈素,讓天下佛教改為道教。然而忽必烈何曾知道這些典故,想必是僧人發問。這位大膽的道士說:“我當時住在山中,不知此事。”忽必烈怒道:“你既然說自己已經300多歲了,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既然不知道這件事,說明你在說謊!”於是派王府中的官員張仲謙去調查這個道士的真實年齡。調查發現他只有30多歲,是邢州人。這一說謊不要緊,因為蒙古人極其憎恨說謊不誠實的人,這位可憐的道士最後竟然被餵了豹子。
最終道教被判定辯論失敗,按照約定受罰,皇帝派遣使者脫歡帶著道教的樊志英等17人,到龍覺寺削髮為僧,焚燒道教45部經,收歸以前被道教佔據的佛寺共237座。
為紀念這17位道士出家、皈依佛門的佛教盛事,八思巴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翻譯為漢字白話文大概如下:
祈願吉祥!
向上師和文殊菩薩頂禮!向以獅子吼摧毀一切惡見的佛陀頂禮!
當具有福德利樂和大智慧的人主頒佈詔命,使善辯的勇士從天界射出裝上了正理金剛之簇的講論清淨教法之箭時,那些致力於仙人之道,具有預知未來的慧眼和神幻之力,但卻受世俗之氣的薰染,而念戀塵世,難入解脫之道,追隨太上老君的道士們,他們雖然精習自己的教法,卻自吹自擂,近乎癲狂,然而此時他們鐵石般頑固的心腸也染上了清淨佛法的金粉,勤守佛陀的禁戒和佛法的律儀,使大德們時常歡喜。
祈願由此善業,世間眾生不再追求虛空的神仙,從此進入佛教正法。
以前出生在漢地的太上老君,據說在母胎中住了82年,出生後性喜寂靜,努力修定,獲得了預知世間以及神幻等成就,並使其弟子也入於此道。他的教法和外道數論師相同,信奉此教的道士被稱為神仙,他們為數甚多。
因為見此教法危害佛陀之教法,尊奉人主忽必烈破斥此邪魔外道之命,八思巴於馬年(1258)仲夏五月二十三日,以清淨正見,駁倒了長期修煉神仙之術,精通此道的道士17名,使其出家為僧。
特記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