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青春！遙遠的芬芳！一一致我們永遠逝去的青春》
學生時代，我讀完小乙班，有個小班花叫張秀秀。是我們班的班長，人長得那漂亮可愛，真可稱水靈靈，秀外惠中。春夏穿件灰卡機布的小婦女裝，扎兩條黑油油的齊腰小發辮，一笑一個甜。小時懂得什麼叫班花，只知道她那算術成績不知怎就那麼好，老師一發作業，她不是100分就是95分，97，98。本子上全是大大的紅勾勾。而其它同學至多80，70或65。我就慘了，很少及格。一篇篇的XⅩ。也許是算術老師生氣，下筆重，改作業時，本子都戳破了。那評語更是糟糕得讓人蒙羞，不可示人。所以在班上，好多同學對我的蔑視簡直可用不屑為伍來形容。所以張秀秀每天上課前發作業本，她就輕說：你做題不可以認真點嗎？我就常常咒罵自己，媽的這腦子就是不開竅啊。
首先，客觀原因是六十年代，經歷了那場三年大饑荒，我餓急了，去撈人家鍋裡煮著豬食的糖團吃，結了腸，拉不出便來差點死掉。生產隊長就批准我作為特殊病號吃集體的病號飯。而所謂病號飯，是災荒之年，隊上牛馬餓死，凍死或倒坡死，剝去皮，就著碎米，紅蘿蔔熬成稀粥，專救濟要死卻又死不去的村人，我就不知怎會得了一份這個照顧。所以等於三年災荒養病，三年休學。前面的課文沒上過，怎麼跟得上？其次便是家裡一貧如洗，四五個兄弟姐妹，一到開學，要繳幾十塊錢書學費。哪來錢？於是學校不發課本，我就讀的白臉書。屁股坐在教室，臉朝著老師的講臺和黑板，心裡卻貓抓式的一百個不自在。
所以成績越跟不上，心裡越煩。心裡越煩亂，就羨慕窗外電線上的麻雀，思量我媽的要是一隻麻雀多好？自由自在的，沒有課堂，沒有管束，就不會有班上那一排排的譏笑我的小黑腦袋和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鼻子。因此與其說我這一生也讀過幾天書，寫過幾篇作業，勿寧說，混了兩三年高小，就滾出了學校。張秀秀第一個考上了城裡第一中學，其它全班同學，也都進了二中，三中，最差勁的也被錄取到農業中學。而我領了一張肆業證，學校叫我留級復讀。我就堅決不讀了，因為我知道，我壓根就不是塊讀書的料。
於是失學了，才知道什麼叫孤單。沒有朋友了，沒有同學了，也沒有老師管束。更要命的是，從此沒有了玩耍的夥伴。我就只好一個人獨自割草放牛。到那年秋季開學時，我想起張秀秀在班上，曾經很同情過我。那清澈如小溪似的目光，倒從來沒有流露過對我的鄙視。要開學了，她要進城去上一中，我老早割馬草賣給供銷社的馬車師傅，存下了幾塊錢，到了大家同學相約了要去為她送行之夜，我在商店買了個漂亮的，印著高爾基《海燕》詩的筆記本，寫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送給秀秀學習。摘了一小束山上野花，就一個人去了秀秀家的村子。進了院，好多同學也先到了，正在她家堂屋又笑又鬧。我怯生生的站在一角，有些男同學說：嗬，你，也來了？我一聽，反唇相飢，怎麼啦？我不該來嗎？然後張秀秀出來了，她走向我，我把禮物和花束遞給她說：給，送給你。秀秀沒有拒絕，她收下，拉著我說，走，進屋去。
此後，村裡村外的同齡小夥伴，就打上揹包，插管竹笛，揹包上掛個洋瓷缸，四面八方奔自己的前程去了。我就跟父親進山用木製的獨輪車推煤賣，老爺子在後面推雞公車，我就在雞公車的鼻子拴根麻繩逢著上坡就在前頭拉。兩父子本來尿不進一個壺，但是漸漸地，他做竹筷，編蘿筐幹什麼營生，就好像離不開我了。他便有意無意地想教我些將來謀生的本事。然後把他肚子裡的楚漢相爭，三國故事，不管我願不願聽，一遇做生意趕路，做活計時無聊，就講給我聽，只管填鴨式的灌。我的歷史課就由他給我上了。
也是天隨人願吧，沒多久，文化革命開始了，學校停課，全國能大串連的中學生串連去了，年歲小的學生，國家要搞什麼復課鬧革命。於是運動開始，中學生回家來了，張秀秀沒參與串連，她一回家，那些讀二中，三中，農業中學的村裡村外少年也捲了鋪蓋回家來。我好幸災樂禍，一度自言自語：媽的，這下高個子矮個子一樣高了。看你們媽媽們的還是不是一隻只高傲的公雞！然後心裡那個樂，我就開始學唱歌了，土歌洋歌什麼都唱。還把哥哥送給我的一支短笛跟著大喇叭播放的紅歌學著吹。
不久，北京，上海，長沙的知青上山鄉來了。公社要搞知青歡迎的萬人大會。一個上海知青在生產大隊打聽到葛村有個少年會唱歌，就找上門來，要用胡琴檢驗一下我的童聲，我就給他唱了一支正在流行的電影《地道戰》插曲。剛試唱完，那知青就跳起來連聲誇獎：好極了，好極了！你還懂過門哩！所謂過門就是每支歌曲的前奏曲，廣播上天天唱，哪會學不來？於是大會在一個美麗的夜晚舉行，全校學生老師都來了，我在人群中看見了佩戴著紅衛兵字樣袖標的女同學張秀秀。不過她並沒注意到我。我就想，媽的，等著吧，今晚我要用一支歌曲來征服人。
這個領導講話，那個造反派頭頭致詞，然後知青代表發言。萬人大會在夏夜的星空下，幾十盞電燈映著紅旗，人山人海，知青們，表演了旋律優美的一支《夏夜圓舞曲》之後，報幕的北京姑娘宣佈少年獨唱《毛主席話兒記心上》，我出場了。那知青先用胡琴拉起前奏，我偷瞧一眼場下的觀眾，好多熟悉的同校同學和老師紛紛伸長了脖子，那肢體語言好似在說：嘿，這小子還能唱歌？接著胡琴的前奏曲一過我就開唱。想是憋足了勁吧，三段歌詞一唱完，全場驚呆了，那巴掌聲還沒等我吼完最後一個高腔，就暴風雨似地響起來。我知道成功了。
什麼叫一唱成名？這就叫一唱成名。下臺時，儘管我光著腳板，可是我彷彿看見了好多老師和同學似乎驚掉了半個下巴。秀秀先擠了過來說："哎呀，李……你唱得真好聽，怎麼樣？我們復課鬧革命了。明天到完小來，加入我的紅戰團吧！" 我說好好！好，好的！" 就這樣，我就能跟秀秀她們的組織在一塊兒玩了，到處幫秀秀刷標語，往各村莊的牆面上寫最高領導的語錄。漸漸地，就跟張秀秀有點少年人的那個意思了。
可是不久，我參加飛機廠的三線建設，秀秀卻去了湘黔鐵路。剛好，我姑父是湘黔鐵路凱里重安江工段民工團的指揮長。而我哥主管後勤，另一個堂哥，是團部通訊員。張秀秀就在我哥的部門搞物資採購工作。那時交通不便，資訊不靈。本來我和張秀秀雙方是有戀愛意思的。可人一分兩地，屁漏就出了。一次我哥回家探親，他問我，兄弟，你是不是在跟張秀秀戀愛？我說，有這碼事，怎麼了？哥說，放棄吧放棄吧。我追問他，咦，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明了點啊。哥說，給你說，別談了就別談了。她已有人了。
原來，秀秀原本人長得很漂亮，鐵路上盛讚她是一枝花，難免追她的帥小夥們就不少，一拔一撥的來，又一撥一拔地退潮而去。一來二往，就有人發現秀秀經常在節假日裡跟很多城裡青年幽會，有些不知內情的青年，還要不要找到團部來，向我哥打聽張秀秀的情況。我哥就暗中觀察，發現秀秀有時還被人挽著胳膊壓馬路。這還了得，我哥就對我發出了嚴勵的不可容忍的訊號。於是友誼的小舟說翻就翻。一段最甜美的初戀不得不劃上句號了。
然後有一次秀秀回故鄉探親，我請了休假約她在一個小河灣見面。一陣交鋒之後我對她說，秀秀，你知道，你在重安江跟人挽著手幽會的事，我可不可以接受？她紅著臉說。是，我知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私秘的。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你，向我求愛的人的確很多很雜。不過，你總該理解一下，我們相隔那麼遙遠，好多追求我的人，我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和逢場作戲。我冷笑道：嗯，好一個逢場作戲。於是我斷然說：行，你有你的自由選擇，不過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只見她的眼裡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沒再多說什麼，我們便就此別過一一，這一別，就過去了二十年，再見面時，是她知道我在一個涼都辦廠，受了腰傷，才出院不久呢。她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我的去向，坐了六百里的火車來探望我，交談之下，才知道她的女兒已上了大學，她的單位關停並轉，家庭也不好。人也不像少女時代那樣，再落落大方的生得好看，曾輕那樣姿容秀麗，讓人浮想聯翩的美麗沒影了。
我在賓館的一個包間裡宴請她，跟她握手時，她那微微有些發胖的手，柔軟極了。
想到人家做姑娘的時候，拉都沒拉過她一次手。時過境遷了，才憶起她少女時代的那種芬芳，那種小巧甜美，風情萬種。二十年前，是我心胸太小氣，提出了分手。沒想到巳為人母后，她還深情地大老遠找來看我，懺悔的心緒一下子湧上心頭。我說秀秀，當年也許是我夾疑心太重，拒絕了你，但願你此生別忌恨我才好啊！她傷感地搖搖頭說：恨過，不過已經過去，就讓它過去吧。眼裡就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光。我看見了，就請求她說，真想抱你一下，她點點說：可以，來吧一一
我們相擁的一瞬間，腦子裡忽然想起了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的一個短篇小說《熱愛生活》。當然，還有蘇聯戰爭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保爾和冬妮亞在車站分手的那一段故事。倒是秀秀說了一句，聽說你在單位幹得不錯，管著千號人的青年工作部門？我說是，首都國家各大部委，我都跑遍了。就為爭取些專案資金，辦些廠子，多安排些社會青年就業。她說，真想不到，你小時在學校，那麼不起眼的一個小留級生，會有如此出息。我說，逼上梁山嘛。她就感嘆道，我們那些同學，多半巳經老死鄉里，一事無成的多，其餘的兒孫成群，都過得十分麻木了。我說，我有同感一一
至此，如今又過去二十年，與她又斷了音訊。再沒有機會見面，也沒有理由再相約見面了。青春！我們每個人的青春，就這樣，在時光的洗滌下，漸次凋謝，凋謝再凋謝，再已無法重現和複製往昔那些美妙而遙遠的夢幻一一！每當夜闌人靜，常常會莫名的潸然淚下。什麼朝思暮想和神思馳想？生活的真諦就是這樣，當你有愛的時候，不去勇敢而果斷地抓住，待它轉身過來時，就會無情地回敬你一個嘲笑！
《遙遠的青春！遙遠的芬芳！一一致我們永遠逝去的青春》
學生時代，我讀完小乙班，有個小班花叫張秀秀。是我們班的班長，人長得那漂亮可愛，真可稱水靈靈，秀外惠中。春夏穿件灰卡機布的小婦女裝，扎兩條黑油油的齊腰小發辮，一笑一個甜。小時懂得什麼叫班花，只知道她那算術成績不知怎就那麼好，老師一發作業，她不是100分就是95分，97，98。本子上全是大大的紅勾勾。而其它同學至多80，70或65。我就慘了，很少及格。一篇篇的XⅩ。也許是算術老師生氣，下筆重，改作業時，本子都戳破了。那評語更是糟糕得讓人蒙羞，不可示人。所以在班上，好多同學對我的蔑視簡直可用不屑為伍來形容。所以張秀秀每天上課前發作業本，她就輕說：你做題不可以認真點嗎？我就常常咒罵自己，媽的這腦子就是不開竅啊。
首先，客觀原因是六十年代，經歷了那場三年大饑荒，我餓急了，去撈人家鍋裡煮著豬食的糖團吃，結了腸，拉不出便來差點死掉。生產隊長就批准我作為特殊病號吃集體的病號飯。而所謂病號飯，是災荒之年，隊上牛馬餓死，凍死或倒坡死，剝去皮，就著碎米，紅蘿蔔熬成稀粥，專救濟要死卻又死不去的村人，我就不知怎會得了一份這個照顧。所以等於三年災荒養病，三年休學。前面的課文沒上過，怎麼跟得上？其次便是家裡一貧如洗，四五個兄弟姐妹，一到開學，要繳幾十塊錢書學費。哪來錢？於是學校不發課本，我就讀的白臉書。屁股坐在教室，臉朝著老師的講臺和黑板，心裡卻貓抓式的一百個不自在。
所以成績越跟不上，心裡越煩。心裡越煩亂，就羨慕窗外電線上的麻雀，思量我媽的要是一隻麻雀多好？自由自在的，沒有課堂，沒有管束，就不會有班上那一排排的譏笑我的小黑腦袋和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鼻子。因此與其說我這一生也讀過幾天書，寫過幾篇作業，勿寧說，混了兩三年高小，就滾出了學校。張秀秀第一個考上了城裡第一中學，其它全班同學，也都進了二中，三中，最差勁的也被錄取到農業中學。而我領了一張肆業證，學校叫我留級復讀。我就堅決不讀了，因為我知道，我壓根就不是塊讀書的料。
於是失學了，才知道什麼叫孤單。沒有朋友了，沒有同學了，也沒有老師管束。更要命的是，從此沒有了玩耍的夥伴。我就只好一個人獨自割草放牛。到那年秋季開學時，我想起張秀秀在班上，曾經很同情過我。那清澈如小溪似的目光，倒從來沒有流露過對我的鄙視。要開學了，她要進城去上一中，我老早割馬草賣給供銷社的馬車師傅，存下了幾塊錢，到了大家同學相約了要去為她送行之夜，我在商店買了個漂亮的，印著高爾基《海燕》詩的筆記本，寫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送給秀秀學習。摘了一小束山上野花，就一個人去了秀秀家的村子。進了院，好多同學也先到了，正在她家堂屋又笑又鬧。我怯生生的站在一角，有些男同學說：嗬，你，也來了？我一聽，反唇相飢，怎麼啦？我不該來嗎？然後張秀秀出來了，她走向我，我把禮物和花束遞給她說：給，送給你。秀秀沒有拒絕，她收下，拉著我說，走，進屋去。
此後，村裡村外的同齡小夥伴，就打上揹包，插管竹笛，揹包上掛個洋瓷缸，四面八方奔自己的前程去了。我就跟父親進山用木製的獨輪車推煤賣，老爺子在後面推雞公車，我就在雞公車的鼻子拴根麻繩逢著上坡就在前頭拉。兩父子本來尿不進一個壺，但是漸漸地，他做竹筷，編蘿筐幹什麼營生，就好像離不開我了。他便有意無意地想教我些將來謀生的本事。然後把他肚子裡的楚漢相爭，三國故事，不管我願不願聽，一遇做生意趕路，做活計時無聊，就講給我聽，只管填鴨式的灌。我的歷史課就由他給我上了。
也是天隨人願吧，沒多久，文化革命開始了，學校停課，全國能大串連的中學生串連去了，年歲小的學生，國家要搞什麼復課鬧革命。於是運動開始，中學生回家來了，張秀秀沒參與串連，她一回家，那些讀二中，三中，農業中學的村裡村外少年也捲了鋪蓋回家來。我好幸災樂禍，一度自言自語：媽的，這下高個子矮個子一樣高了。看你們媽媽們的還是不是一隻只高傲的公雞！然後心裡那個樂，我就開始學唱歌了，土歌洋歌什麼都唱。還把哥哥送給我的一支短笛跟著大喇叭播放的紅歌學著吹。
不久，北京，上海，長沙的知青上山鄉來了。公社要搞知青歡迎的萬人大會。一個上海知青在生產大隊打聽到葛村有個少年會唱歌，就找上門來，要用胡琴檢驗一下我的童聲，我就給他唱了一支正在流行的電影《地道戰》插曲。剛試唱完，那知青就跳起來連聲誇獎：好極了，好極了！你還懂過門哩！所謂過門就是每支歌曲的前奏曲，廣播上天天唱，哪會學不來？於是大會在一個美麗的夜晚舉行，全校學生老師都來了，我在人群中看見了佩戴著紅衛兵字樣袖標的女同學張秀秀。不過她並沒注意到我。我就想，媽的，等著吧，今晚我要用一支歌曲來征服人。
這個領導講話，那個造反派頭頭致詞，然後知青代表發言。萬人大會在夏夜的星空下，幾十盞電燈映著紅旗，人山人海，知青們，表演了旋律優美的一支《夏夜圓舞曲》之後，報幕的北京姑娘宣佈少年獨唱《毛主席話兒記心上》，我出場了。那知青先用胡琴拉起前奏，我偷瞧一眼場下的觀眾，好多熟悉的同校同學和老師紛紛伸長了脖子，那肢體語言好似在說：嘿，這小子還能唱歌？接著胡琴的前奏曲一過我就開唱。想是憋足了勁吧，三段歌詞一唱完，全場驚呆了，那巴掌聲還沒等我吼完最後一個高腔，就暴風雨似地響起來。我知道成功了。
什麼叫一唱成名？這就叫一唱成名。下臺時，儘管我光著腳板，可是我彷彿看見了好多老師和同學似乎驚掉了半個下巴。秀秀先擠了過來說："哎呀，李……你唱得真好聽，怎麼樣？我們復課鬧革命了。明天到完小來，加入我的紅戰團吧！" 我說好好！好，好的！" 就這樣，我就能跟秀秀她們的組織在一塊兒玩了，到處幫秀秀刷標語，往各村莊的牆面上寫最高領導的語錄。漸漸地，就跟張秀秀有點少年人的那個意思了。
可是不久，我參加飛機廠的三線建設，秀秀卻去了湘黔鐵路。剛好，我姑父是湘黔鐵路凱里重安江工段民工團的指揮長。而我哥主管後勤，另一個堂哥，是團部通訊員。張秀秀就在我哥的部門搞物資採購工作。那時交通不便，資訊不靈。本來我和張秀秀雙方是有戀愛意思的。可人一分兩地，屁漏就出了。一次我哥回家探親，他問我，兄弟，你是不是在跟張秀秀戀愛？我說，有這碼事，怎麼了？哥說，放棄吧放棄吧。我追問他，咦，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明了點啊。哥說，給你說，別談了就別談了。她已有人了。
原來，秀秀原本人長得很漂亮，鐵路上盛讚她是一枝花，難免追她的帥小夥們就不少，一拔一撥的來，又一撥一拔地退潮而去。一來二往，就有人發現秀秀經常在節假日裡跟很多城裡青年幽會，有些不知內情的青年，還要不要找到團部來，向我哥打聽張秀秀的情況。我哥就暗中觀察，發現秀秀有時還被人挽著胳膊壓馬路。這還了得，我哥就對我發出了嚴勵的不可容忍的訊號。於是友誼的小舟說翻就翻。一段最甜美的初戀不得不劃上句號了。
然後有一次秀秀回故鄉探親，我請了休假約她在一個小河灣見面。一陣交鋒之後我對她說，秀秀，你知道，你在重安江跟人挽著手幽會的事，我可不可以接受？她紅著臉說。是，我知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私秘的。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你，向我求愛的人的確很多很雜。不過，你總該理解一下，我們相隔那麼遙遠，好多追求我的人，我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和逢場作戲。我冷笑道：嗯，好一個逢場作戲。於是我斷然說：行，你有你的自由選擇，不過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只見她的眼裡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沒再多說什麼，我們便就此別過一一，這一別，就過去了二十年，再見面時，是她知道我在一個涼都辦廠，受了腰傷，才出院不久呢。她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我的去向，坐了六百里的火車來探望我，交談之下，才知道她的女兒已上了大學，她的單位關停並轉，家庭也不好。人也不像少女時代那樣，再落落大方的生得好看，曾輕那樣姿容秀麗，讓人浮想聯翩的美麗沒影了。
我在賓館的一個包間裡宴請她，跟她握手時，她那微微有些發胖的手，柔軟極了。
想到人家做姑娘的時候，拉都沒拉過她一次手。時過境遷了，才憶起她少女時代的那種芬芳，那種小巧甜美，風情萬種。二十年前，是我心胸太小氣，提出了分手。沒想到巳為人母后，她還深情地大老遠找來看我，懺悔的心緒一下子湧上心頭。我說秀秀，當年也許是我夾疑心太重，拒絕了你，但願你此生別忌恨我才好啊！她傷感地搖搖頭說：恨過，不過已經過去，就讓它過去吧。眼裡就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光。我看見了，就請求她說，真想抱你一下，她點點說：可以，來吧一一
我們相擁的一瞬間，腦子裡忽然想起了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的一個短篇小說《熱愛生活》。當然，還有蘇聯戰爭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保爾和冬妮亞在車站分手的那一段故事。倒是秀秀說了一句，聽說你在單位幹得不錯，管著千號人的青年工作部門？我說是，首都國家各大部委，我都跑遍了。就為爭取些專案資金，辦些廠子，多安排些社會青年就業。她說，真想不到，你小時在學校，那麼不起眼的一個小留級生，會有如此出息。我說，逼上梁山嘛。她就感嘆道，我們那些同學，多半巳經老死鄉里，一事無成的多，其餘的兒孫成群，都過得十分麻木了。我說，我有同感一一
至此，如今又過去二十年，與她又斷了音訊。再沒有機會見面，也沒有理由再相約見面了。青春！我們每個人的青春，就這樣，在時光的洗滌下，漸次凋謝，凋謝再凋謝，再已無法重現和複製往昔那些美妙而遙遠的夢幻一一！每當夜闌人靜，常常會莫名的潸然淚下。什麼朝思暮想和神思馳想？生活的真諦就是這樣，當你有愛的時候，不去勇敢而果斷地抓住，待它轉身過來時，就會無情地回敬你一個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