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開播的《馬男波傑克》，為 Netflix 吸引了一票忠實的粉絲。然而隨著該劇走向尾聲，屬於 Netflix 的時代也將告一段落。

作為一家流媒體影片點播平臺，Netflix 以一系列高品質的自制劇而被人們所熟知。

比如在 2013 ~ 2014 年間，該公司就憑藉《女子監獄》和《紙牌屋》等劇集，在觀眾群體中樹立了難以超越的形象。

【圖自：Netflix，via TheVerge】

2019 年的時候，Bob-Waksberg 在接受《洛杉磯時報》採訪時稱：前兩季的內容有些得來不易，他們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在 2015 年的財報電話會議期間，他甚至穿上了《馬男波傑克》的主題毛衣。與此同時，Netflix 希望鞏固大家對該公司的信任，並繼續深入地研究觀眾的口味。

2015 年 7 月，Netflix 在娛樂界站穩了高位，但也讓競爭對手眼紅不已。時代華納前 CEO Jeff Bewkes 迴應稱，該公司不希望自家辛苦創作的內容給他人作了嫁衣。

2015 年 9 月，21 世紀FOCUS CEO James Murdoch 宣佈，該公司正在改變面向 Netflix 等數字流媒體服務的內容銷售方式。對於此事，Netflix 高管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在 2018 年的時候，《馬男波傑克》已經播道了第五季，Netflix 的勁敵也開始發力，比如迪士尼也在醞釀推廣自家的 Disney+ 流媒體平臺。

華納媒體在與 HBO Max 謀劃新的戰略，NBCUniversal 和 ViacomCBS 也正加緊準備。Netflix 必須繼續增加其內容預算，並抬升債務負擔，才能拿下《老友記》和《辦公室》等熱門劇集。

2019 年，Netflix 續訂了《馬男波傑克》的最後一季。儘管主創團隊表示理解，但並不甘願就此完結。

展望未來，Netflix 不見得會很快發生改變。畢竟《怪奇物語》和《獵魔人》等劇集的新鮮度和影響力，還是證明了 Netflix 的創新創造能力。

但在日漸激烈的競爭壓力下，流媒體內容的市場，必將成為一片紅海。

在漫長而心累的考試季，每天支撐我在圖書館坐到閉館的動力，除了牆上那些好看的壁畫，就是回家之後，吃飯時間，能刷半小時的《馬男波傑克》。不能免俗地說，在這部劇裡，我看到了許多自己的影子。

在一開始，編劇就提出一個二分法—Are you Zelda or Zoe?

Zelda和Zoe是劇中狗先生出演的情景喜劇中一對雙胞胎的名字。

ZeldaSunny風趣，性格外向。

Zoe聰明尖酸，性格內向。

編劇Raphael曾表示這個靈感來自於一部九十年代的喜劇，其中有一對姐妹花，Tia和Tamera，其角色就和Zoe及Zelda一樣。Tia擅長學習，Tamera喜歡逛商場。大概就是摩登家庭裡Alex與Haley的前輩吧。

Raphael相信，每個人在骨子裡，要麼是Zelda，要麼是Zoe。按照他的說法，肯尼迪是Zelda，尼克松是Zoe。克林頓是Zoe，佩林是Zelda。奧巴馬是Zoe，他競選成功是因為忽悠了美華人相信他是個Zelda。沒有Zoe能贏得選舉，老布什是個例外，僅僅是因為他的對手杜卡基斯是個更徹頭徹尾的Zoe。

我深深地認同這個二分法。我相信每個人剝皮剔骨後剩下的那一個最隱秘的核心，必然是Zelda和Zoe二者其一。有些Zoe看起來很像Zelda，比如風趣幽默的Tina Fay。有些Zelda也擁有Zoe的聰明腦袋，比方說Amy Poehler。（某個時期她們在各自喜劇中的形象都曾是我的人生榜樣。）但是你一眼就能看出她們的不同。

長久以來，我總隱約地感覺到，人與人之間有一道不能逾越的鴻溝。這種鴻溝甚至超越你喜歡貝多芬而我喜歡TF Boys。為什麼有些人總是活得輕鬆自如，毫無顧慮？而另一些人卻總是活得困難重重，疲憊不堪。也許最根本的解釋，就是前一種人是Zelda，後一種人是Zoe。

你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區分出這兩類人的。

Raphael提供的標準是：本人比照片好看的是Zoe，反之則是Zelda。Zelda需要人陪伴，而獨處則讓Zoe更舒服。Zelda是樂觀主義者，Zoe是悲觀主義者。Zelda們改變世界，因為他們相信他們能夠做到。而Zoe們總在心裡想：這一切都太晚了。最後一條黃金準則：Zelda們相信，每個人，都有Zelda和Zoe的一面。每個人可以既是書呆子，又是運動健將，可以失望透頂也可以是公主，是罪犯。Zoe們會隨聲附和，表示他們也相信這一套。但不管如何努力，內心深處，Zoe們都清楚地知道：我是Zoe，這一點無可救藥。

就從無可救藥的Zoe們開始，來講敘這部劇吧。

Bojack

典型的Zoe

一個過氣的喜劇明星，在劇集結束後一事無成，每天的生活就是窩在沙發上看自己的喜劇緬懷過去的輝煌。與經紀人交往多年，卻因為害怕承諾而分分合合。他曾有過朋友，最後卻背叛了友誼。二十年後，他終於鼓起勇氣乞求原諒，但一切都太晚了。一直陪伴他的人，他不懂得珍惜。他在乎的人，又不懂的如何抓牢。他逃避感情，逃避責任，逃避一切。終其一生,波傑克都在做錯誤的選擇。

人生中每一步的細微偏差，層層疊加，最後竟然將自己引上了毀滅的道路。第十一集，使用致幻劑之後出現的幻覺，照映出了他內心的真實渴望：如果二十年前選擇了和夏洛特前往緬因州，人生是否會輕鬆得多。然而那時他太年輕了，根本衡量不出生命中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麼。他被慾望驅使著，享受短暫的聲名與財富，卻不知道那是魔鬼的恩惠，一旦得到，就要付出靈魂的代價。在極度的崩潰中，他向戴安尋求自我肯定。他祈求她：“求你，戴安，告訴我，我是個好人。”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不是個好人，如果你能爽快承認這一點，也許你晚上還能睡得踏實一點。”不願意原諒他的老友，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爭吵中如是說。

如果一個人開始詰問自己是否是個好人，那一定是他精神世界嚴重失序的時刻。菲茲傑拉德（a Zoe）在《崩潰》裡寫道：“毫無疑問，所有的人生都是一個垮掉的過程，但那些引發戲劇性場面的打擊——那些來自或似乎來自外界的巨大而突然的打擊——那些被你存在記憶裡，承擔著你的怪罪，你在脆弱的時刻會向朋友們傾訴的打擊，其效果的顯現倒並不突兀。另一種打擊來自內心——那些打擊，直到你無論怎麼做都為時晚矣，直到你斷然意識到在某些方面你再也不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了，你才會感覺得到。”波傑克，毫無疑問，正承受著第二種無可迴轉的打擊。

然而命運總是愛開玩笑，在波傑克深陷自我懷疑的泥沼無法自拔時，槍手作家幫他寫的自傳忽然讓他再次聲名鵲起。他獲得了獎項，還有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電影角色。可是他還是不快樂。

Zoe永遠不能變成Zelda，就像一條魚不可能變成一隻鳥。第二季開始，波傑克為了以新的姿態迎接電影，拼命給自己灌心靈雞湯，就像美國麗人裡那位母親一樣。但是他不僅沒有成為Zelda，最後還把自己丟了。

心靈雞湯的最大諷刺，就是它是說給那些本來就相信它的人聽的。

波傑克，生來破碎，不是一點雞湯能修補完全的。根據心理學那一套，一個人所有的性格缺陷都要往他的童年追本溯源。波傑克，不出意外，擁有一對及其典型的失敗父母。他的母親，像許多美國小說中的典型女主角：虛榮，浮誇和自私。他的父親，像所有那些為了維持妻子虛榮慾望的男性一樣，疲於奔命又自怨自棄。兩個自私的人，因各自對生活皆不順意，便將失望發洩在年幼的波傑克身上。波傑克的童年，沒有愛，沒有支援與鼓勵。有的只是被強加的負罪感和不斷的否定。他本來是有機會填補內心缺失的，但是他所選擇的道路，只是將他往人性黑暗面愈推愈遠。最終他永遠地失去了成長的契機。

有一幕戲，是波傑克要對鏡頭哭泣，但是因為母親從小訓斥他，不允許他掉眼淚，導致他一直錯誤地壓抑情感。他最終沒有哭出來，只在鏡頭前留下一個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但是在收工後空無一人的片場，他點燃一支菸，然後莫名地，突如其來地，哭了出來。

那一刻，我想大概每一個混蛋，都有值得被原諒的一瞬間吧。雖然他永遠都不會獲得誰的原諒。

Daine

典型的Zoe，卻掙扎著想要做Zelda。

證據1

證據2

證據3

所有Zoe都不是派對動物。所有的Zoe都有一個破碎的童年或青春期，他們都想過要逃離自己的家。所有的Zoe都難以滿足於具體的快樂。

她擁有完美的婚姻與愛情，但仍舊悵然若失。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如果不是一個完美的丈夫和無憂無慮的婚姻生活？

於是她聽從了身邊每一個人的建議，做了一份無足輕重的編劇顧問工作，卻發現自己已經離想要成為的那個人越來越遠。

她不快樂。Unhappy with everything

在掀起第二次女權運動浪潮的那本《女性的奧秘》中，作者貝蒂用“無名的問題（the problem that has no name）”描敘了當時普遍存在於郊區家庭主婦中的一種狀態。她們生活無憂，卻找不到自我存在的意義。她們求助於心理學家，卻既不能準確地描敘自己的問題所在，也無法從醫生那裡得到確切的解答。因此這中心理狀態被稱作 “無名的問題”。戴安也深受其苦：“每天早上當我從床上醒來，我都覺得人生毫無意義。如果我再不做一些事改變我的生活……我想去幫助別人，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

在戰地，戴安客觀冷靜地記錄著偽慈善家的一言一行。環境的艱苦和人性的偽善沒有讓她退縮，但戰爭的殘酷卻是她無法承受之重。最後她半途而廢，灰頭土臉地回到洛杉磯。不敢面對丈夫的殷切希望，只能躲在波傑克家，整日無所事事地荒廢時日。

別忘了，Zoe們總是很容易自暴自棄的。

也許我們最終都無法成為我們想象中的那個人。但戴安是幸運的，當她從追逐理想的天梯上跌落，還有朋友與愛人接住她。這大概是世界對理想主義者最寬容的溫柔了。

About others

Zelda or Zoe，這真是一個屢試不爽的方法。卡洛琳是Zelda，卻有著Zoe式的時運不濟和悲憫智慧。Todd是Zelda，雖然他有充分的條件生長成為一個如波傑克般的Zoe。女導演是典型的Zoe，也許內心深處也渴望著Zelda們的處世智慧。偽慈善家是典型的Zelda，卻追逐Zoe們的智慧與深度，雖然這也無法改變他膚淺自私的本性。性格演員，披著Zoe外衣的Zelda。

到底是什麼，從最本質上區分了Zelda和Zoe們呢？

我想也許這段話提供了答案。在內心深處，Zoe們認為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都是不值得爭取的。

Zoe們永遠不可能變成Zelda，但是可以儘量變得不那麼Zoe。如果你總是深陷傷害他人又自我傷害的迴圈之中無法逃脫，如果你總是在做錯誤的決定，總是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又害怕改變。那就停止吧。

第二季結束，波傑克在經歷漫長的逃避之後，終於第一次真誠地面對了自己。他意識到Todd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如果他不想失去他，就應該主動地去挽留他。極端的Zoe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心扉，這一次，他的朋友原諒了他。

我想起了莫爾索，當他“面對那充滿靜默與啟示的星夜，第一次向這個世界動人的冷漠敞開了心扉……”那一刻，他本來應該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的，但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經走到了自我毀滅的最盡頭。唯一的救贖，就是行刑的那天，能有許多人來觀看，讓他感覺不那麼孤獨。

（BTW，局外人是典型的Zoe，鼠疫中主人公的行為是Zelda，精神核心是Zoe。存在主義是帶著Zoe面具的Zelda。）

第二季最後幾個鏡頭充滿希望，波傑克終於開始跑步，這一次，他放棄了心靈雞湯的激勵。當然在跑了幾步之後他就想放棄了，癱倒在草地上。這時一直沒有臺詞的路人跑步者出現了，對他說 :

好似神啟。

這不僅僅是關於跑步。波傑克的偶像Secretaria（典型的Zelda，但Zoe式的環境摧毀了他）曾說過：“當你難過的時候，你就奔跑吧。”他以奔跑的方式度過了一生。這是他的輝煌，也是他的陰影。在人生這條道路上，有些人是小跑，有些人是走路，還有些人，比如波傑克，狂飆突進了一段之後忽然原地轉圈了好久。

但這都沒有關係。

自我蛻變是極其艱難的，尤其是對Zoe們而言。但是這一切並非全無希望，並非太晚。每一天都會容易一點，只要你堅持，這才是最難的部分。

這是獨屬於Zoe們的心靈雞湯。

奔跑吧，未來不一定光芒萬丈，前方不一定充滿希望，你永遠達不到一個一勞永逸的終點，當你自以為奔跑了太久累得無法邁開步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才跑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路程。最重要的是，你即使得到了想要的，也不一定會快樂。即使你會快樂，那快樂也不會持續太久。但是你還是要奔跑，因為這會讓你每一天都容易一點。

當然這部劇也少不了動畫喜劇的拿手好戲：諷刺。劇中隨處可見對名人文化的批判，電影拍到最後竟然變成一籃零食，塞林格成為娛樂節目製作人，大家不關心的新聞不是科爾多維亞的內戰而是戴安與河馬哥之間的撕逼……我們生活在一個泡沫般輕浮的世界，Sunny照耀下，滿是光怪陸離的Phantom。願你在光怪陸離之中，還能看清自己。

以編劇最喜歡的Zoe—Fiona Apple的一張專輯名稱作為結束吧（沒錯，這是一張專輯名）我覺得再合適不過。

When the pawn hits the conflicts he thinks like a king

What he knows throws the blows when he goes to the fight

And he"ll win the whole thing "fore he enters the ring

There"s no body to batter when your mind is your might

So when you go solo you hold your own hand

And remember that depth is the greatest of heights

And if you know where you stand then you know where to land

And if you fall it won"t matter "cuz you know that you"re right

當一個小兵捲入戰爭，他就會像國王一樣思考。

他所知道的，就是在戰爭中奮力出擊。

參戰之前，他已大獲全勝。

因為當思想成為你的武器，就沒人能打敗你。

如果你孤軍奮戰，請握緊拳頭堅持到底。

記住，深度是最崇高的，

如果你清楚你的立足之處，那麼你就知道要在何處降落。

如果你跌倒也沒有關係

因為你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