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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wo霸霸

    若你和我一樣從小讀著《故事會》和《讀者》長大(或許更當代的版本已是《中華詩詞大會》和《朗讀者》?),範雨素的走紅事實上並不會令人太過驚訝。她的身份構築起文章的最核心意義,多數人則時刻找尋著投射自我姿態的容器,而如此親切的筆觸,對於再多的人來說都不會造成任何障礙。

    長久以來,人們對於“象徵”的接受度都要遠好於個體經驗真正的複雜呈現,隨之,則又會將這種由“原型”激發出的憐憫與感動反過來投注到單一的個體身上。我們愛看身殘志堅者的愛情,也願意相信其貌不揚的選手,唱功有著額外的加成,至於一位農民工兄弟的詩朗誦,則必然散發出超越音韻字句的自然之味。而與這些“市井語法”相比,範雨素有著更加“普適”,更加“脫俗”的一面,這是一則被侮辱與被損害者以“文學”作杖爭取話語權的當代傳奇,其中涉及的城鄉結構、階層固化、教育不公、親情大愛,更足以讓她的受眾大大向上拓展。最有意思的一點正在於,那個被她視之如敵,總覺得對方“高高在上”,俯視著她的“非苦力群體”,在面對這篇作品時所展現出的熱情與敬意,恰恰令她自己都感到始料未及。“感動流淚”只是最“一般”的評價,“老天爺賞飯吃,其他用筆吃飯的人應當感到羞愧”才是許多“專業人士”的普遍心聲。現代文明早已千瘡百孔、敗絮其中,被遺棄的群落中反倒葆有著詩意與美德,這樣的故事我們都喜歡,不是嗎?

    尤其是,在“心態平和”的表象之下,無論作品還是訪談中,範雨素的“鬥爭姿態”其實從未缺席。除了常常提到的“高高在上”,她會這樣記錄她遇見的女僱主——“女僱主比男僱主小25歲。有時我半夜起來哄小嬰兒,會碰到女僱主畫好了精緻的妝容,坐在沙發上等她的老公回來。女僱主的身材比模特曼妙,臉比那個叫范冰冰的影星漂亮。可她仍像宮鬥劇裡的娘娘一樣,刻意地奉承男僱主,不要尊嚴,伏地求食。可能是她的前生已受夠了苦,不作無用的奮鬥。”對於民工子弟學校,她這樣說道——“我心想,這倒黴催的教育部,誰定的這摧殘農民工娃子的政策呢?報紙上說,教育部這樣做,是為了不讓下面的學校虛報人數,冒領孩子的義務教學撥款。可教育部為什麼不彈劾吏治,非要折磨農民工的娃子?”關於農村(婦女)現狀,她更是深有體會——“如果把這幾十年的新聞連起來看,你會發現,在沒有農民工進城打工之前,就是約1990年之前,中國農村婦女的自殺率世界第一。一哭二鬧三上吊嘛。自從可以打工,報紙上說,農民女人不自殺了。可是又出現了一個奇葩詞彙,‘無媽村’。農村女人不自殺了,都逃跑了。我在2000年看過一篇‘野鴛鴦最易一拍兩散’的報道,講的是異地聯姻的農民工婚姻太脆弱了。逃跑的女人也是這樣異地聯姻的女人。”關於人的物化,女兒的例子也遠比鑽研西馬的教授那些理論更能引起共鳴——“後來,大女兒在小妹妹不需要照顧後,在14歲那年,從做苦工開始,邊受苦,邊學會了多項手藝。她今年20歲,已成了年薪九萬的白領。相比較同齡的丁建平、李京妮,因為沒有親人為他們求告老天爺,他們都變成了世界工廠的螺絲釘,流水線上的兵馬俑,過著提線木偶一樣的生活。”當然,雖然年薪只有一萬八千元的差距,她依舊認命自己是個“靠苦力吃飯的人”,多數人,也樂意看到這樣一位坐擁“道德先手”的人來替自己發發牢騷。

    範雨素提到她買了鄭曉瓊的詩集,其中的一首《田建英》讓她感動流淚——“田建英是一個從四川來的撿瓶子的中年婦女,她有好幾個孩子,孩子的命運基本上都特別悲慘。有共鳴。”而她事實上在文字層面比鄭曉瓊做得更好,那些“嫉妒她爆紅的作者”,或許確實忽視了她說故事的技巧,及概念更替的手段。比如寫到“要當文學家的大哥哥”,實物兌換的衝擊力遠勝單純的抒情——“大哥哥把家裡的稻穀麥子換成錢,錢再換成文學刊物、經典名著。沒有了糧食,我們全家都吃紅薯。”而關於母親的段落,大致遵循的是這樣的邏輯——“我快抑鬱症了——靠想母親來防治——因母親是好人——但村裡拆遷好人被打——是不是看到弱者就要欺侮她呢?——我和女兒決定要做個好人”。因之她的作品會給人提供某種“特別的廣度”,並將那些不能被詆譭的“絕對價值”擦洗乾淨後重新擺出。

    正如她在事後強調,她渴望的社會是個“平等”的社會,特別是,“高高在上的藝術家”與“社會底層的勞動者”應當被平等對待,同樣尊敬。而一旦你去追問,“藝術家”與“勞動者”究竟在何種層面上實現平等是合理的,人權的平等與藝術的平等是否遵循著不同的邏輯,這句口號也就失去了“震盪人心”的魅力。她特別搬出了“《湯姆叔叔的小屋》和‘那個馬什麼的《我有一個夢想》’”來試圖說明底層參與的重要性,這在審美意義上沒有任何問題,但任何社會的進步不可能僅僅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甚至,在知識領域講求“平等”,人類必將原地踏步,一事無成。此外,“普通人”也有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去對抗荒蕪”,一味強調“文學的救贖”,無疑也與“平等”的宗旨略為相悖。

    “我是XXX”這一句式,本身隱含了被忽視者渴求關注的意味,正如我極為尊敬的,畢生致力於為底層人民發聲的英國導演肯·洛奇,新作便也定名為《我是布萊克》。只是布萊克即便在官僚機構的重重阻撓下幾至無法生存,也依舊為自己的身份與工作感到驕傲,並樂於幫助友鄰,為她們做好看的風鈴和實用的書架。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圍觀範雨素,甚至有目的地去攛掇她“爭取話語權”的行為,才是殘忍的,嚴重的。範雨素的演出已暫告一段落,現在輪到彼時激動轉發的我們來想想,自己能否也為世間留下點“風鈴與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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