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一：女孩看到的是否都是幻象？

剛看完影片時，我非常希望女孩奧菲利亞看到的都是真實。但這部影片不是講一個奇幻故事，而是導演用成人（現實）和孩子（童話）的兩個視角交織在一起，將戰爭的殘酷曝露眼前。所以奧菲利亞不是看到了幻象，而是自己編織了一個童話世界。我們可以看一看這個童話是怎麼形成的？

影片開始，母親看見奧菲利亞拿的書就跟她說該長大了，不該再沉浸在童話世界裡。隨後在樹林裡，奧菲利亞看到了“精靈”。誰家精靈長成了蟲子樣？和我們以往在任何童話中看到的精靈都相差甚遠吧。奧菲利亞到底看到的是什麼呢？是竹節蟲！

第二次看到“精靈”，是奧菲利亞剛剛見到作為法西斯軍官的繼父時。繼父冷淡的態度讓奧菲利亞既害怕又不舒服。但出現的“精靈”立刻帶走了她的壞心情，跟著“精靈”，她在磨坊周圍發現了一個迷宮。所以後來精靈和迷宮都成了童話中的重要元素。

第三次看見“精靈”，是母親讓奧菲利亞給肚子裡的弟弟講故事。故事講到一半，“精靈”就出現了，並且在半夜飛到了奧菲利亞的床上。這時“精靈”還一直是蟲子樣。直到奧菲利亞給竹節蟲看了童話書中的精靈，它就變成精靈了。

然後精靈帶著奧菲利亞遇見了迷宮裡的潘神。童話正式展開。

不是奧菲利亞眼中的“神”詭異，是羅馬神話中的潘神就長著羊角和羊蹄。山林是潘神的故鄉。

而現實中繼父在追捕的游擊隊就在森林裡，也就是說奧菲利亞遇到的是游擊隊。所以在她編織的童話裡，她選擇了潘神（都是導演安排得好）。

每個小女孩都曾有過童話夢，夢裡通常都是漂亮的仙子，明亮的背景。但是在12歲的奧菲麗婭眼中，精靈是灰不溜秋的竹節蟲，神靈是面相可怖的半人半羊的怪物……還有引起觀感不適的吃小孩的無眼怪。

《潘神的迷宮》是2006年上映、吉列爾莫·德爾託羅執導的奇幻劇情片，風格偏向暗黑、恐怖。製片人是他的至交好友阿方索·卡隆，墨西哥三傑來了兩個，質量自然是上乘。

故事發生在1944年，正值二戰後期。片頭就用旁白描述了一個神話古時背景，傳說地下王國住著一位嚮往人類世界的公主，當她逃出王國來到地面時，Sunny逐漸抹去了她的記憶，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最終在病痛中死去。

公主的父親堅信她的靈魂附著在某個人類身上，總有一天會回到地下王國，派遣了半人半羊的法翁守在王國入口。

主角奧菲麗婭看了這本神話書之後，經常夢想著自己就是這位公主。片頭有明顯的童話風格，但如果將這部片當成童話片來看，顯然會讓小朋友感到不適。

奧菲麗婭首次接觸到的精靈（或者說是仙子）居然是竹節蟲的樣子，這沒什麼。但法翁，也就是傳說中的“森林之神、農牧神”，卻是這樣一幅鬼樣：

更不要說藏在地下宮殿裡的那隻無眼怪，真是看了要做噩夢的那種。伏地魔都不敢長得這麼嚇人。

由於場景太過真實，小女孩在完成潘神（也就是法翁）佈置的任務時，我一點都不懷疑這是她的幻想——後來證明，這些確實是真實的。

奧菲麗婭已過世的父親是個裁縫，母親再婚嫁給了一個殘暴的軍官，奧菲麗婭很害怕這個繼父，數次要求母親帶她離開這裡，但即將臨產的母親認為軍官是母女倆唯一的依仗，至少可以讓她們有口飯吃，免受流離之苦。

在那種令人窒息的戰爭環境中，奧菲麗婭突然發現自己是地下王國的公主，完成考驗便可回到自己真正的家時，這種喜悅和刺激感是不言而喻的。我很為她感到高興，剩下的唯一擔心就是她的母親該怎麼辦。

其實這部片早就被人解讀出是在隱喻西班牙當年的那場曠日持久的內戰，然而對西班牙歷史並不太瞭解的我們，很難感同身受片中的各種對映。

所以僅僅就表面意思來解讀的話，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真正的童話故事。因為小女孩所處的環境實在太過壓抑，完全不受重視，唯一的親人為了她要對繼父卑躬屈膝，甘願做生育機器。

她能夠逃離這裡就好了。

儘管很多人用各種理由論證奧菲麗婭是被現實生生逼成了“精神分裂症”，如最後上尉看到奧菲麗婭抱著弟弟對著空氣說話的那一幕，打碎了大家美好的希望……可是下面列舉的這些細節，我想已經能足夠證明，奧菲麗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一、奧菲麗婭渾身泥濘從蟾蜍洞回來時，女僕看到了奧菲麗婭懷裡抱著一本《歧途之書》，就是法翁送給她的那本。而女孩來營地的時候，鏡頭曾給了她帶來的書籍不止一次特寫，其中並沒有這種紅色封皮尺寸超大的書。

二、粉筆是軍營裡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所以上尉在桌上看到奧菲麗婭遺落下的粉筆時，會露出疑惑的表情。這也能解釋奧菲麗婭獲得粉筆的途徑不可能是在軍營裡撿到的——只能是法翁贈送的神奇粉筆。

三、還是關於粉筆。這裡，應該是全片最能說明“不是幻想”的確鑿證據。因為女僕回去救奧菲麗婭時，還用肩膀使勁撞擊開房門，進入房間後，鏡頭給了牆上的粉筆門一個特寫。如果不是粉筆門，奧菲麗婭無法快速出現在上尉房間偷走弟弟。

四、曼德拉草雖然看起來有點嚇人，供養的方式也很詭異（需要奧菲麗婭的血），但是給奧菲麗婭母親帶來的治療效用是真實存在的。不僅退了燒，身體狀況也大有好轉。

同時，母親將曼德拉草扔入壁爐燃燒後，伴隨著曼德拉草的慘叫，母親立刻開始腹痛，併發生難產而死亡。供養著是生，燒掉了是死，不可能存在兩次巧合。

五、迷宮是真實存在的，毋庸置疑，中間的那塊石頭上，確實有半人半羊的生物抱著嬰兒的雕塑。

女孩進過三次迷宮，頭兩次都是精靈帶領。第三次自己進去的時候迷路了，迷宮為她打開了通道。而上尉接著來到這裡時，依然是死路。

這是法翁和女孩談判留出的時間，談出結果了，才放上尉進來，代替自己執行。

注意法翁確定女孩不願獻出弟弟的童子血時，臉上露出了稍瞬即逝的微笑。

之前第二次任務失敗時法翁就對小女孩發了好大的火，面目猙獰。這次是額外給的機會，若再次失敗，法翁絕對會比上次更生氣，因為女孩回不去，他也一樣回不去，然而他卻笑了。

片中最大的爭議點就在這裡。

堅持女孩在幻想的網友，以上尉的視角看到了一個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精神不正常”的女孩。

這個詭異的場景幾乎摧毀了大部分人的美好期望。

但請相信，女孩看到的都是真實的，上尉看不到法翁，就和《龍貓》裡除了小姐妹其他人也看不到龍貓的道理一樣。

上尉射殺奧菲麗婭，是法翁借上尉之手執行了去冥界的儀式——死亡。

影片的開頭就說過，公主早已經死了，她的靈魂附著在普通人類的身上，所以帶著公主靈魂的奧菲麗婭必須死去才能讓靈魂進入地下王國，與月亮女神和冥王（父母）重聚。

這是個偽命題，我們既希望奧菲麗婭活著，又希望她能回到地宮。但影片模糊了生死界線，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被繼父蔑視，又處在戰火紛飛的環境下，奧菲麗婭帶著微笑的死去，或許是她最好的結局。

在劇本創作初始，導演就將影片定位成了童話，以一個兒童的視角看待這場戰爭，並以魔幻主義風格貫穿全片，所以奧菲麗婭所見所聞並不是她的幻想。

雖然片中沒有突出反戰主題，但現實與童話兩個平行世界的交匯，讓人們深切體會到了戰爭對兒童產生的心理影響，這也是導演最想要表現出來的主題。

這就是為什麼奧菲麗婭看到的童話世界如此陰暗詭異，連精靈都是灰撲撲的模樣，直到最後完成所有任務回到地下王國時，整個畫面才溫暖明亮了起來。

然後想聊一下後半個問題：為何女孩眼中的神都那麼詭異？

何止是詭異，簡直是驚悚！看看這頭羊角大仙，換個片場就是妥妥的大反派了。然而他的任務，卻是接引主角回家。

還有保胎用的曼德拉草，在現實中也有對應的植物，其作用是致幻和鎮痛。“泡在牛奶裡，每天兩滴血”，用法聽起來就像某種邪術。

至於真正的反派（？？），就差沒把“邪惡”二字寫在腦門上了。導演陀螺是克蘇魯神話的狂熱粉絲，據說此物借鑑了舊日支配者伊格隆納克的形象。

伊格隆納克在人世中的形象是無頭無臉，雙掌有嘴，常常誘惑人類成為他的食物和奴僕。即便是女主的家，傳說中的地下王國，也顯得有些陰暗。

遠處籠罩在薄霧中的六柱高塔，時而傳出尖利刺耳的咆哮，就像金屬荊棘在血肉上拖曳，那是被支配者諾登斯鎮壓的遠古靈魂……導演對克蘇魯的迷戀，已經滲透到電影的每個角落。

換個角度想想，為什麼“神”一定是光芒四射、俊美迷人的呢？克蘇魯神話提出了一種可能性：神是超出我們理解能力的高等生物。既然超出理解，又沒有討好人類的必要，其本體自然不會恰好符合人類的審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