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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我是星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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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小安安好
古劍
她從出生起,身邊就伴著一柄劍,一柄結了斑駁銅綠的青銅古劍。
劍到底有多老了她不知道,只記得每當自己被人欺負,劍都會一瞬間從劍鞘飛出,揮舞著凌厲的劍法,令那些人退避三丈。
更加上她的眉心自胎而生的一朵冷麗妖豔的五角梅,所以人們都咬舌頭,說她是妖孽。
她就在劍的保護下,四處流浪。久了,也忘記了人情。
長大後的她模樣越發清俊,秀致的眉眼卻掩不住隱隱的寒意。劍的凌厲招式,她自小看著,早就熟記於心。有時碰上不識趣的登徒子,不需劍出手,隨意之物從她手中脫出,便能清場方圓三里。
有一天她睡在樹上。寒露將近,她衣裳單薄,不禁打了個寒噤。卻聽見劍突然嘆氣:
“你該收一收鋒芒了,或許能遇上一個疼你的人。”
她挑眉道:“作出尋常女兒家低眉順眼的溫柔形狀有何難?可是我不相信世人。”
劍默然不語。
次日,她將劍背在背上,繼續趕路。但到底鋒芒太過,遭宿敵設了埋伏。她的左肩被一支毒箭射穿,恍惚之際她生生拔下毒箭,回身跳了崖。
這山崖深不見底,她閉上眼睛想,只可惜了這一世,連生身父母也不知是誰,連死了也不會有人掛記。
心已涼盡之時,忽覺腰間一緊。她下意識睜開雙眼,竟是個熟悉的模樣。這人曾在她夜宿的樹幹的對面樹幹上,倚著月色吹著一管碧玉笛,後來她嫌他太吵,便截了根樹枝打過去,定了他的穴。卻在想不到如今來救她的,竟是這個她轉頭就忘在腦後的人。將死之際的伸手,如同冰凍三尺時的日光,不消良久便天崩地裂,積雪初融。她的心底倏然地軟了一軟,眼裡所見,盡是溫柔。
他一手將她緊緊摟住,一手攀緊一根粗藤。良久他借了借力,帶著她飛了上去。
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醞釀了片刻,嘴角微微扯起一個笑,道:“多謝了。”頓了一頓,又道:“為何要救我?”
他輕聲笑了笑,道:“一個人奮不顧身地去救另一個人,你猜是因為什麼?”
她沒反應過來,不由反問了聲“嗯?”。
他笑而不語,目光投向她的左肩,道:“你中了毒,要忍著些了。”
她側頭去瞧自己的傷口,已烏青一片。她眉頭微蹙,旋即從腰間抽出一把寸長的短刀,就要向著傷口剜去。
他一手攔下了她,一面笑道:“你可真下得去手!”,一面將刀轉了個方向,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一盒雪白的藥粉,將刀的兩面塗滿了藥粉,再輕輕在她露出的肩頭劃了個小口,待血的顏色漸漸轉正,又從懷裡摸出另一盒珠灰色的藥粉,遲疑了片刻,道了聲:“得罪了!”,將手指抹了藥粉,輕輕地塗勻在傷口,而後將她被崖壁扯裂的衣服破片,安安好好地覆在她的傷口上。
她自小受盡涼薄對待,卻不知被人這樣細心溫柔以待,竟是如此和暖。她想,老劍說得對,有人疼,真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
後來她跟著他走,從牙月走到滿月。他再吹笛子給她聽的時候,她竟漸漸聽出了喜歡。笛聲幽嫋,正合這滿夜的如水月色。她想起一支童謠,哼給他聽:“伶仃月,溫婉黃,我家閨閨抬頭望,不思量,相守長。”他依著調子吹出來給她聽,她想,真好聽。
又一個滿月的時候,她披上霞帔,帶上鳳冠,將自己嫁給他。拜高堂時一陣過堂風吹來,將她的蓋頭吹落在地。她低頭去拾,再抬起頭時,怔在了原地。
這高堂之位上端端坐著的,竟是那個一杆毒箭將她射下山崖的人。
她偏頭去看他,眉心的五角梅血一般赤殷,襯著她原本就蒼白的面容,更是冷麗驚人。她唇角一勾,笑得釅釅:“我竟不知,你騙人的功夫,比救人的功夫更加出神入化。”
他沉了面色,低低道:“箋兒,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有苦衷。”
她早已不再看他,目光緊緊盯著的,是高堂之座的人手裡把玩的,護了她十八年日夜安好的,如親生父母般的青銅古劍。她道:“原來你們打的是它的主意。”
那人大笑:“正是!你個女子,嫁與我這弟弟之後,自然不可再舞槍弄劍。況這清塵古劍,早就該是我們濟世山莊的東西,如今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清塵劍。竟是清塵劍。她想起一個傳說,眼角霎時滾下一顆淚來。
相傳十八年前,清塵劍還握在它的主人手中時,曾輝煌無幾。世人不知道這清塵劍有多鋒利,如同不知道它的主人李浥塵的劍法有多凌厲不破。人們只知道濟世山莊的承位大弟子有如此神妙的武功,山莊在江湖的地位,只會逐日高升。
可是就在這一年發生的一件事,叫人們的一個又一個以為,一一化為泡沫。李浥塵成了山莊的矢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殺之後下落不明,消匿於江湖。清塵劍也跟著不知所蹤。最後繼承莊主之位的,是李浥塵從前相與、如今反目的二師弟。而山莊的也在一夜之間一蹶不振,再無輝煌。
這一年的這一件事,本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李浥塵奉師之命,追殺邪教的一個左使飛蝠。李浥塵的劍削落飛蝠夫婦的首級之後,本不偏不倚要刺向摔在地上的尚在襁褓的邪教餘孽時,卻在劍離這幼娃一寸之際收了鋒芒。李浥塵將這孩子藏在懷裡,帶回了濟世山莊。
藏一個人對李浥塵來說,是件不費思索的事。可是藏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讓他費勁了心思。很快這件事被跟他親厚的二師弟發現了。二師弟為人木訥端直,勸他扔掉這邪教餘孽,任她自生自滅。李浥塵應了,卻連夜帶著孩子逃出山莊。
大概是因為人有了軟肋,便不再像從前那般無往不勝。他終於沒逃過追殺。有人說他死在山莊的毒箭下,有人說他抱著孩子跳了崖。
這一次人們什麼都不知道。從前的她也不知道,而這一刻卻什麼都知道了。李浥塵沒有死,他的魂魄融入了清塵劍裡,像父母一般,護了她十八年。
她抹掉眼淚,聲音喑啞地如同魔鬼:“把它給我。”
座上之人冷笑道:“給你?這可不行!李浥塵廢了我父親的雙腿,還害得他後半生日夜不得安寧,這把劍,是他欠我們白家的!”
他在一旁伸手握住她,低沉著聲音道:“把劍給他,從今以後,有我護你安好。”
她不理他,掙開他,去搶她的老劍。
座上之人避開,一面高聲道:“白漣玉,若你還想你的母親無事,就給我制住這個瘋女人!”
他將她緊緊抱住,頭貼著她的頭,在她耳邊輕輕呵道:“我從未曾騙你。我會替你將劍奪回來。”
她不再信他,咬破他的嘴唇,掙開他的懷抱。
她要她的老劍。她只要她的老劍。
她的功夫仍如從前一樣好,很快便將那人逼至無可退之境。劍挾著風聲呼嘯而過,卻在離心口半寸之時,止了動靜。
她望著手裡的劍,良久,睨了漣玉一眼,拋下一句:“去救了你母親來。”
十年後。
夏夜的涼風緩緩吹來,薔薇架下的鞦韆上坐著的一個小囡囡打了個嚏噴。立在她身後為她悠著鞦韆的中年男子輕聲笑了笑,道:“月兒,我們回屋去吧。當心著涼了,又捱你母親的說。”
小月兒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一面操著奶奶的童音,向他撒嬌:“不嘛阿爹,月兒還要聽外祖同阿孃的故事嘛~”
中年男子噓了一聲,道:“被你母親聽到,爹爹又要跪搓衣板了。”
月兒笑嘻嘻道:“爹爹你功夫那樣高,跪搓衣板又有何難?爹爹只不過愛哄著孃親罷了。”
中年男子佯作伸手去彈她的頭,卻一面笑了,道:“是你母親心軟,教父親哄著……”
院子裡的聲音被涼風吹得隱隱約約,屋內的人唇角婉轉,手中絲帕仔細拭著一柄青銅古劍。古劍忽而嘆了口氣,道:“我竟成了外祖……”
女子輕挑眉毛,道:“那是自然,你殺了我的生身父母,自然要替他們照料我一世,還要替我保護著月兒。”
古劍哼了一聲,道:“早知就不要你手下留情,如今也就沒有什麼月兒星兒的,天天外祖長外祖短的,擾人清夢。”
女子咬唇道:“口是心非。明日我就將月兒送去她奶奶那裡。”
古劍一躍而起,道:“你敢!”說著堪堪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女子一把扶過古劍,放在掌中拭著,一面勾著唇角道:“閃了腰了罷?活該……”
夜風從窗角襲來,將院子裡的聲音吹進屋裡:“孃親月兒好睏!月兒要孃親摟著睡……”
窗外一牙淺月斜斜懸著,像極了笑眼,對著月下這一方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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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情劍道:干將莫邪
1
劍長二尺七寸,劍身玄鐵而鑄,玄龜雕紋,劍刃鋒利,泛含幽光,一看便是一把上好的劍。
劍是一等一的好劍,而劍的主人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英雄少年。
執劍少年黑髮披肩,青衣步履,悄悄地溜進亭子,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姑娘身後,一臉壞笑地用手點了點姑娘的後背,姑娘正在小憩,無端被驚擾了好夢,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你個夏完淳,竟敢擾本小姐清夢,看打!”姑娘一陣迷糊後看清楚來人,一陣惱怒,提起桌上的劍便要為民除害。
少年一臉嬉笑,毫不在意姑娘的殺氣騰騰,只道:“小篆姐,你爹爹讓你好好的讀書,而你在這裡偷懶,我可是要去告狀的哦!”
話未說完,少年便自覺向後飛躍一步。
果不其然,緊跟著少年身影的是姑娘那一臉的煞氣和似雪的劍光。
“小篆姐要殺人啦,小篆姐要滅口啦。”
少年一邊飛快地跑路,一邊還不忘傲嬌著呼救,神情活像個快要被歹人欺辱的小媳婦。
什麼情況,明明是你這小鬼先來欺負我的,怎麼搞得好像是我在倚強凌弱唉!
一肚子怒火的姑娘很是惆悵。
但少年喊著喊著,自己也覺得很惆悵了,因為他突然發現,這竹林方圓幾里之內,除了他倆,就剩下了小白。
而小白望著自己,只是一臉嫌棄地打了個響鼻,然後就轉過頭默默地去吃草了。
沒錯,小白是一匹馬。
當發現自己做了一堆無用功之後,少年果斷地閉上了嘴,腳上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無奈,還是被姑娘的劍給追上了。
少年一邊心裡哀嘆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一邊拔劍,擋住了姑娘的劍鋒,只見劍光交錯,剎那芳華,璀璨奪目。
姑娘的劍也是把好劍,使劍的功夫更是好功夫,每一劍都飄忽不定,但又都凌厲異常,少年心中發苦,手中長劍出劍不到一尺,劍勢便消,再無力與之抗衡,只能且戰且退。
“小篆姐巾幗不讓鬚眉,這一手劍真是好功夫,不知可否饒小弟一次。”少年眼看不支,趕忙求饒,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
“現在才知道求饒,晚了,看招!”姑娘鳳目中笑意流轉,手上的劍卻沒有慢上半分,又使出了一招“翻江倒海”。
少年大呼不好,連忙收劍擋在身前,可惜還是慢了一步,連劍帶人被姑娘的這一手劍招給彈飛了出去,活活地來了一把狗爬式臥地。
少年拍了拍滿臉的爛泥,一臉的生無可戀:“小篆姐,開個玩笑而已,至於麼……”
姑娘看著一臉無辜的少年,淺笑嫣然,沒有搭話,回過身,樂呵呵地哼著小調往亭子裡走去。
2
“小篆姐你這麼兇,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啊?”少年一邊拍著一身的泥走進亭子,一邊苦逼地抱怨著,但當看到姑娘那一雙明媚的笑眼時,果斷地閉上了嘴停止了抱怨。
“哼,要你管,反正不會嫁給你這個功夫弱得要死的小鬼。”姑娘瞥了少年一眼,吐了吐舌頭,毫不留情地打擊著少年。
少年心道我這是好男不跟女鬥,口中自然是對姑娘的話點頭稱道。
“話說你小子怎麼捨得回來了,不和你爹一起去南湖剿匪啦?”
姑娘這時才對少年身在此處有點驚訝。
少年只道剿匪當然得剿啊,只不過南湖的匪已經剿完了,這一次他和他爹要去剿這世上最大的匪。
姑娘撲哧一笑,笑少年虛妄,匪就是匪,哪有大小之分,還言這世上最大的匪,殊不知翻過一座高山,山後面還有一座更高的山,哪裡會有盡頭。
少年靜看姑娘笑靨如空谷幽蘭,道這一次,他們剿的匪叫做滿清。
姑娘愣住了,言笑不再,沉默許久,只問了一句,少年何時出發。
少年道,便是現在。
姑娘一陣笑罵,說虧你這小子還有點良心,走之前還知道給本小姐辭行,就衝這個,以後要是有什麼麻煩,託人送個口信,本小姐親自騎馬前去救你。
少年笑道,姑娘家家還是不要打打殺殺的好,多聽些你爹的話,念念詩詞歌賦,好好待字閨中,嫁個如意郎君得了。
再說了,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好男兒,再怎麼慫也不能靠個女漢子去救啊。
姑娘一陣臥槽,本小姐哪裡女漢子啦!!!
只是不喜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就喜歡拿著劍欺負你罷了,本小姐還是挺溫柔的。
少年一聽溫柔二字,不由苦笑,要不小姐你賦詩一首,讓小弟我飽飽耳福?
姑娘切了一聲,說道本小姐不光會吟詩還會唱呢。
少年哈哈一笑,道了聲牛在天上飛呢。
笑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竹亭之外,有碧綠玉竹,青鬱蔥蔥,少年鮮衣怒馬,仗劍重整破碎山河。
竹亭之內,有楚辭歌賦,婉轉空靈。佳人立盡黃昏,淺唱細吟天行九歌。
細聽: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3
殘陽如血,戰場之上四處散落著刀兵和屍體,戰鼓轟鳴聲已經消逝,一片寂靜。
但戰鬥還在繼續。
三萬江左義軍,如今只剩下了這片高地之上的百餘人,百餘人圍成了圈,相互依偎著,手中的劍還未放下。
而對面,是滿清的數萬鐵騎。
此刻,密密麻麻的滿清鐵騎中,緩緩的走出一騎,來者一襲殷紅披風,一身銀盔鐵甲,威風凜凜,便是這次滿清軍隊的總指揮洪承疇。
仗劍的少年從剩下的江左義軍中走出,望著洪承疇,目不斜視,嘴角甚至還有一絲笑意。
“你便是那江左靈首,夏完淳?”
洪承疇的聲音清冷,好似金鐵交鳴,在空曠的戰場之上嗡嗡迴盪。
“不錯。”少年的迴音還顯得稚嫩,但卻從容不驚。
“看你尚未到弱冠之年,起兵造反想必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肯回頭歸順大清,我保你一世榮華。”洪承疇的聲音還似金鐵交鳴,但語氣已經變得溫和起來。
他很清楚,江左靈首若投降滿清,價值遠勝殺了他千倍,可抵上萬雄兵,這也是他遲遲未下殺手的原因。
少年沉默些許,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微笑:“我聽說我大明有個豪傑人物,名為洪亨九,當年松山一戰,以身殉國。我年紀雖然小,但也願和他一般,殺身報國。”
少年說完,戰場之上,一片譁然,誰都知道,洪承疇便是洪亨九。
當年松山兵敗,舉朝大震,眾人都以為洪承疇必死無疑,大明皇帝極為痛悼,閉朝三日,親自登壇祭奠,御發悼文明昭天下,彰顯其忠烈。誰知不久之後,眾人卻得知他已投降滿清,此舉遂成笑話,遺笑多年。
洪承疇此刻面色已經鐵青,只道你難道就不怕死?
少年朗聲大笑,長吟道:“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字字鏗鏘有力,落地有聲,詩畢,眾人默然。
洪承疇面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他將目光投向了少年身後的義軍殘軍,冷冷喝道:“他想死,你們也要隨他?”
百餘名江左義兵沒有一個人迴應他。
他們一個個只是靜靜舉起手,將手中的劍抬了起來,劍鋒指向了對面的數萬滿清鐵騎。
洪承疇和他身後的數萬鐵騎此時此刻面色已經有點沉重,甚至緊張。
直到最後一名江左義軍的傷兵用著僅剩的左臂將手中的劍揮起,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直衝雲霄。
“殺!!!”
金戈鐵馬,烽火燎原,江左義軍戰至最後一人,無人降。
夕陽已經落下,夜幕降臨,戰場真正地歸於了寂靜,戰鬥終於結束了。
洪承疇望著死去的少年,和他至死都未放手的干將劍,默默嘆息。
少年和曾經的自己一樣,都有著殺身報國的熱血,只不過真正到了生死關頭的抉擇時,自己退縮了,而這個不滿十七歲的少年,卻依舊矢志不渝。
這場仗,是自己輸了,洪承疇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4
最近幾天江南都是陰雨連綿,今天難得出了太陽,是個好天氣,好天氣往往都會讓人心情舒暢。
可錢小篆卻一點這種感覺都感覺不到,甚至有點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直到丫鬟的一聲傳報,終於將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變成了現實。
“小姐,小姐,不好了,江左義軍中了滿清埋伏,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鐺”的一聲,錢小篆手中的瓷杯滑落,碎了一地,而她心中的某件要緊的東西也好像隨之被跌得粉碎。
錢小篆拜別了父親,孤身一人前往了京城。
家門外,錢父望著遠行的女兒,老淚縱橫。
他知道,這一別,將是天人永別,白髮人送黑髮人,但他還是沒有出言阻止小篆。
因為小篆是他女兒,他懂她。
京城內,風起雲湧,很快一則訊息震驚天下。
太子太保、兵部尚書洪承疇在府內被一位持名劍莫邪的姑娘刺殺身亡,姑娘亦被府中眾多護院高手圍攻而死。
另有一條小道訊息在坊間廣為流傳,姑娘死的時候,居然還在淺吟歌唱,影影約約聞見: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完
ps1:
干將莫邪劍又稱之為摯情之劍,兩劍皆名列中國十大名劍。
ps2:
初讀夏完淳的詩作是在我上中學的時候,當時正好也是十六七歲,記得老師曾經問過我們,你們與夏完淳就義的年紀相仿,要是處在當時的情境下,你們會怎麼做呢?
不論封建統治,愚忠思想和民族矛盾等等,單純從個人來講,我想肯定是做不到夏完淳那樣的忠貞與不屈,更沒有他那般的才華,當讀到《南冠草》中的那一句“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之時,真的是熱淚盈眶,是的,我做不到他那樣悲壯,但我向往著這種悲壯。
最後柳亞子的這一句評價,我想是對這個少年最好的評價:
“悲歌慷慨千秋血,文采風流一世宗。”
威道劍道:泰阿
1
“寧入黃泉鬥閻羅,莫闖蜀中惹唐郎。”
這句蜀地小兒都會吟唱的歌謠,幾乎和唐家堡的歷史一樣悠久。
江湖上曾經出現過許多牛逼的人物,自然也有不少狂妄的瘋子,他們敢一人一劍闖少室山銅人陣,也敢去留肝膽襲峨眉山大金頂,但就是唯獨不敢靠近蜀中唐家堡的方圓百里。
這些人不怕天下武宗的銅人陣,不怕巴蜀無雙的峨眉棍,自然也不會怕唐門的暗器和毒藥,哪怕這暗器聽風也辨不了器,這毒藥可以讓一座活城變成一片鬼獄。
他們懼怕的是比暴雨梨花針更恐怖的暗器,比長相思更要命的毒藥——人心。
一顆睚眥必報,不死不休的心。
人們往往對豺狼虎豹心懷畏懼,繞道而行便可逃過一命,但是面對那躲在陰影中潛藏的,冷不丁出沒的毒蛇呢,只能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
唐家堡的人便是那天下公認最毒也是最狠的一群毒蛇。
得罪了唐家堡的人,縱使你武功天下第一又何妨,每天吃飯之前,都得檢查一下這飯裡有沒有藏著索魂追命的毒蟲,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都得花些功夫看看板凳中有沒有藏著細微不可見的細針,那針上自然也有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
你能苟延殘喘活過一年,兩年,十年,但你絕對會瘋。
天下最具有威名的武器是什麼?探花的小李飛刀?孔雀山莊的孔雀翎?不不不,是唐門人的心,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2
唐家堡的唐十八就有著這樣一把令人聞風喪膽的武器,或者說,他自己本身就是這樣一把武器。特別是當他潛伏三年,一夜之間將仇家點蒼派八十餘名高手毒死之後,江湖中便再沒有人不知曉這件絕世殺器的威名。
唐十八對於自己在江湖上建立的威名很是滿意,也很是珍惜。他很清楚威名這東西虛無縹緲,但無數人都對它趨之若鶩的原因。
一月前,廣武鏢局的總鏢頭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帶了萬兩白銀來唐家堡,求得便是自己的一句話,這趟鏢唐十八罩著,有了這句話,他走得這趟價值五十萬兩的鏢便可安枕無憂。
半月前,江南如意樓的樓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帶了陳年佳釀三千壇來唐家堡,為的也是自己的一句話,如意樓的生意唐十八保著,有了這句話,他在江南的生意沒人敢給他搗亂。
這就是威名的好處,它既能給你換來銀錢萬貫,也可給你帶來佳人美酒。
所以,當有人冒犯他的威名的時候,唐十八絕不會手軟,因為這是在砸他的招牌和飯碗。
無論那個人是誰,哪怕是“江南三傑”之一的太湖劍客也不行。
他前幾日得到訊息,廣武鏢局所護送的那滿清五十萬軍餉,被太湖義軍給劫了,而江南如意樓的招牌也被太湖劍客的泰阿劍給挑翻了,原因就是如意樓這些年逼良為娼,事情做得不講究,壞了道上的規矩。
唐十八不管什麼反清復明愛國情懷,也顧不上壞了江湖道義,他只知道,他的威名不能壞,他的規矩不能破。
所以他東出蜀地,來到了這煙花三月的江南,來到了太湖河畔,來找這太湖義軍的領袖,“一劍傾江南”的太湖劍客吳易,殺了他,重振自己的威名。
3
江南的夜,與蜀地的千家閉戶,漆黑靜謐不同,一片燈火輝煌,籠紅柳綠。
太湖河畔,唐十八穿過一條條煙花巷陌,琴鳴鶯語不絕於耳,他的心依如止水。
他明白,只有保持一顆平靜的心,拿暗器的手才會穩,才能奪人性命索人魂魄,才能繼續在這紅塵之中走下去。
所以,自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心有機會亂過。
十里煙花巷陌之後,是繁華落幕,一條寂靜的大街,一家破舊的酒樓,一根三丈的高的旗杆,旗杆上掛著兩個紅燈籠,燈籠上寫著大大的酒字。
唐十八看了一眼這龍飛鳳舞的酒字,眉頭輕輕微揚,舔了舔幹薄的嘴唇,邁著穩健的步子走進了破舊的酒樓。
酒樓裡的生意並不好,本是吃晚飯的時辰,酒樓裡除了一位老得不成樣子的老掌櫃在櫃檯上打著哈欠以外,就只有一位客人。
客人是位中年文士,身量不高,正在自斟自飲,一身廉價的粗衣麻鞋,但行止之間自然而然帶出的威嚴還是顯示了其並不廉價的身份。
唐十八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幾步走到中年文士的桌子前便坐了下來,然後也不言語,就是用手託著頭端詳起中年文士擺在桌上的劍起來。
唐十八不言語,中年文士也沒有言語,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這個擅自坐到自己桌位上的年輕人,他彷彿對一切都已經失去了興趣,還是自顧自地自酌自飲。
唐十八端詳桌上的劍許久,才抬起頭看向中年文士,輕嘆道,“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好劍。”
中年文士好似完全沒有聽見唐十八的話,只是把盛滿酒的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露出一絲陶醉,然後"咕哪"一聲把酒吸到了肚子裡。
唐十八沒有在意中年文士的反應,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江南三傑,名動天下,復社諸葛,神機妙算,江左靈首,筆劍風流,太湖劍客,更是一劍傾城,小生雖身處西蜀,但對這三位英豪也是心生嚮往,今日能有幸見到三傑之一,也算不負此番東行了。”
中年文士搖了搖醉燻的腦袋,看了唐十八一眼,緩緩說道:“劍本是好劍,人本是好人,而你的手,今日一見也是雙好手。”
“哦?”唐十八露出一絲好奇之色。
中年文士一手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笑道:“食指中指一般長,這是多年苦練暗器才能練出來的,普通人練出來的時候兩指都會磨出大量的老繭,而你的這雙手,手指纖細光滑得簡直有點不像話,這不是一雙好手是什麼?”
“聽你這麼一說,我的手的確是一雙好手,看樣子,吳易先生已經猜出我是誰了。”唐十八看著中年文士,面色漸漸冰冷。
太湖劍客吳易面色如常,輕聲嘆道,“天下能有這麼一雙手的人,除了蜀中唐十八,恐怕沒有第二人了,不是麼。”
4
唐十八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想必也已經知道我來此地的原因,你派人劫了廣武鏢局的鏢,又親自砸了如意樓的招牌,人在江湖,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不是麼?”
吳易笑道:“你說的沒錯,出來混的是遲早要還的,所以廣武鏢局和如意樓還了他們欠下的債。”
唐十八冷冷地看向吳易,道:“而你欠下的債呢?”
吳易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何時欠下過別人的債。”
唐十八道:“你打了廣武鏢局和如意樓的臉,也就等於打了我唐十八的臉,你毀了我的威,自然欠我一個說法。”
吳易道:“那你打算怎麼向我討要這個說法?”
唐十八笑了笑:“自然用你的命來重振我的名,殺了你一人,想必比當初滅了點蒼滿門更有威懾。”
吳易淡淡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出手?”
唐十八笑道:“我在等。”
吳易道:“等什麼?”
唐十八道:“一般人聽到我的名字,便早已經嚇得滾走,這家酒樓一個普通的掌櫃,居然到現在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那兒,我實在很好奇他的功夫到底怎麼樣,我在等他出手。”
櫃檯上的老掌櫃此刻理了理灰白的頭髮和鬍鬚,眨了眨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緩緩道:“客人說笑了,老朽只是個賣酒的,哪裡會功夫,更別說動手了。”
唐十八愣住了:“哦,你不會功夫?”
老掌櫃點了點頭。
唐十八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走,你不怕我?”
老掌櫃笑道:“唐家堡威名赫赫,怎麼可能不怕,只不過今天有一位更有威名的人在老朽店裡,老朽自然無需害怕了。”
唐十八眯了眯眼睛,道:“這麼說,你是覺得今天我是殺不了你的另一位客人,也殺不了你嘍?”
老掌櫃道:“你今天殺不殺得了他我不知道,但是他的威名絕對比你大,所以我不會走。”
唐十八大笑道:“哦,那你說說,為什麼他的威名會比我還大,就因為他手裡那把威道之劍泰阿?”
老掌櫃清了清渾濁的嗓子,緩緩道:“因為真正的威道不是讓人懼怕和膽顫,恰恰相反,它會給人勇氣,讓人無所畏懼。這一點,他做到了,而你,差得遠了。”
唐十八冷哼一聲,“那我就看看,今天他的威名能不能救得了你!”
話音未落,只見唐十八手指輕輕地彈了彈,好像在撫弄空中一列看不見的琴絃。
“崩”,空氣中突然出現一聲空響。
老掌櫃面色不變,而唐十八的臉色已經變了。
吳易擺在桌上的劍還在桌上,只不過劍已經出了劍鞘。
唐十八瞳孔陡然收縮:“我一直以為我的飛蚊針已經是天下最快的武器了,沒想到吳兄的劍更快,泰阿劍氣,無形無影,果然名不虛傳。”
吳易淡淡道:“我說過,劍本是好劍。”
唐十八笑道:“劍確實是好劍,不過,你真以為你能贏麼?”
吳易沒有回答,只是給自己繼續倒了一杯清酒。
唐十八冷冷說道:“自我進這家酒樓,身上的香囊便已經揮發出唐門秘製的長相思,此毒無色無味,一旦習武者動用內力,便會迅速發作,你早已中毒,剛剛又動用了劍氣,我敢打賭,現在的你已經功力盡失,廢人一個了。”
吳易皺了皺眉頭:“真的?”
唐十八笑道:“不信你可以試試。”
吳易搖了搖頭。
唐十八冷笑道:“那我來試試!”
話音落下,唐十八雙手迅速發力,暗器從手中飛快擲出,這些暗器有飛蚊針,有喪門釘,還有細如煙霧的毒砂,它們有的直射,有的彎射,有的相互碰撞再改變方向,數十枚暗器宛若狂風暴雨,朝吳易襲去。
面對著漫天飛舞的暗器,吳易笑了,握住了桌上的泰阿劍,凌空出劍,一團磅礴劍氣激射而出,猶如猛獸咆哮,瞬間將暗器擊得七零八落,之後又似長虹貫日一般,刺進了唐十八的身體。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沒有中毒?”唐十八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血窟窿,一臉的不敢置信。
一旁的老掌櫃此刻咳嗽了一聲,道:“忘記告訴客人,老朽雖然不通武功,但卻知曉一些藥理,今天賣的酒裡,加入了點麝香,甘蘭草,還有血歸參。”
“原來是妙手華佗,好,好,好……”
唐十八感覺到一陣酥麻感正從胸前的窟窿緩緩蔓延,生命力和意識也在隨之緩緩消退,終究不甘心地閉上了眼。
“內心之威才是真威,靠著他人的畏懼所積累的威望終究無根之木,早晚都得枯萎。”
這是唐十八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完
ps:泰阿劍,位列中國十大名劍之一,又稱“威道之劍”。
勇絕劍道:魚腸
1
深夜,月光似霜,整片天地被鍍上了一層死人面板般的慘白。
林子裡,少年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包圍,而他的腳下,是江左義軍三十二個同袍的屍體。
這三十二個同袍都是義軍裡的好手,尤其是少年的師父李二狗,更是曾經仗著一把魚腸劍橫掃天碭山七十二寇,名震江湖。
可是,面對著眼前的這十幾個黑衣人,連同李二狗在內的三十二名好手,連一刻鐘都沒撐下來,就都已命喪黃泉。
少年很清楚,自己能活到現在,絕不是自己功夫比躺在地上的三十二人好,只是對方還沒有下殺手。
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背後冰涼,好像爬了一條蛇。
他本以為,參加義軍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沒想到,到了生死關頭,還是慌了,亂了。
“放下手中的劍,或者死。”
為首的黑衣人開口,聲音嘶啞,話很短,但每個字都夾雜著絲絲殺意。
少年不語,執劍的手在顫抖,但劍尚未放下。
黑衣人首領冷冷地望著少年,眼中的殺意漸濃。
少年望著對方的目光,臉上的肌肉已經控制不住的顫抖,全身也都在冒冷汗。
“殺!”
“砰”的一聲,少年握劍的手不禁一鬆,從師父手裡接過的魚腸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投降。”
2
我得讓我自己有點用處,這樣我才能活下去。
少年這麼想。
很快機會就來了。
黑衣人需要義軍在揚州城的城防部署圖,這將幫助滿清軍隊輕鬆地攻破這座堅城。
“沒有。”
少年遺憾地聳了聳肩,回答得很無奈。
黑衣人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
“嗵,嗵,嗵。”
聲音並不大,在寂靜的房間卻顯得有點瘮人。
少年一陣苦笑:“真的沒有,我的身份接觸不到這些。”
“那你也就沒有用處了。”
黑衣人的聲音不再嘶啞,很輕,也很溫柔。
但少年的心卻沉了下去,他想活下去。
“等等,我雖然沒有城防部署圖,但守城的兄弟我都認識,他們也很信任我。”
“哦?”
黑衣人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噴瀉而出的殺氣化為無形,房間重新歸於平靜。
少年笑得有點諂媚:“現在我的同伴都死了,可是我只要編個故事,他們是不會懷疑我的,所以我還是可以幫你們騙開城門。"
黑衣人沉默許久,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少年拍了拍胸膛:“十成。”
黑衣人道:"你知道如果失敗,你的下場是什麼吧。"
少年點了點頭。
黑衣人接著道:“我相信你還不想死,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小命,尤其是你,還年輕,世上還有許多樂趣在等著你,不是麼?”
少年點頭點得更用力了。
黑衣人對少年的表現很滿意,比起那些冥頑不靈的老古董,這是個識時務的年輕人。
“好好幹,破城之日,保你榮華富貴一生。”
說完,黑衣人便起身離開了。
少年望著黑衣人離去的背影,僵硬的身體漸漸復甦,嘆了口氣,咬了咬牙,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
3
黃昏,揚州古城巍然佇立在地平線之上,厚重的城牆上,那一塊塊磚石佈滿了刀痕劍跡,彷彿在訴說著發生在這裡的斑駁歷史和不老傳說。
少年站在城門前,背後是滿清的三千精騎。
三千精騎此刻已經換上了太湖義軍的衣束,而為首的則是黑衣人的首領,滿清禁衛營的指揮使,嶽託。
“趙瞎子,我是李木頭,快開門!”
李木頭很放肆站在那裡,朝著城門上喊話。
而他所喊的趙瞎子,正是揚州城的守城都統,此刻正站在城牆上。
趙瞎子嚴格說來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瞎子,他只是瞎了一隻眼而已。一條長長的刀疤從左眼一直延伸到嘴角,將他的五官都拉扯得有點奇怪,同時也彰顯著這是個久經沙場的老人。
老人看著城門下的李木頭,面無表情,冷冷言道:“我當然認識你這小狗崽子,不過你師父李二狗呢,還有,你後面這群人是什麼人?”
李木頭朗聲道:“師父在三沙鎮遇到了太湖義軍的朋友,同時打聽到清軍即將攻打揚州城的訊息,便派我和太湖義軍前來支援,他自己則留在了三沙鎮繼續打探敵情。”
趙瞎子面露狐疑之色,臉色陰沉不定,只道:“太湖義軍與我江左義軍向來唇齒相依,共抗滿清,當然是客,不過大敵當前,不知你們可有信物證明身份?”
“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信我師父麼?我這裡有師父的魚腸劍為信物。”
說完,李木頭舉起了手中的細劍。
趙瞎子定睛一看,李木頭手中的細劍劍身小巧,滿刃流紋,熠熠生光,確實是李二狗貼身佩戴多年的魚腸劍。
“稍等,容我稟告陳將軍,再過決議。”
趙瞎子望著城外的三千鐵騎,沉吟片刻,匆匆地走下了城樓。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吱呀……”
揚州城厚重的城門慢慢開啟。
4
三千滿清鐵騎毫無阻礙地踏進了揚州城門。
而城內,街頭巷道一片寂靜,寂靜得有點詭異。
嶽託的眼中閃過一絲鋒芒,隨即緩緩褪去。
“是我小瞧你了。”
“哦?”
李木頭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巷道之中,無數弓箭手陡然現身,將滿清的鐵騎圍得水洩不通。
而騎兵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完全施展不開,全成了甕中之鱉。
嶽託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問道:“你是怎麼把訊息傳給這些反賊的?”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一直都在李木頭身後注視著其一舉一動,而李木頭的一言一行也毫無破綻可言,為什麼還是被反賊發現了端倪。
李木頭望著嶽託,緩緩地說道:“江左義軍人人都知道,李二狗就算丟了命,也不會丟了手裡的魚腸劍。所以,當他把劍交給他混賬徒弟做信物的時候,只能說明他已經死了。”
嶽託恍然,輕嘆一聲:“原來如此,是我失算了。”
李木頭道:“只要是人,難免不會犯錯。更何況你不是我們,自然不會懂我們對劍的執著。”
嶽託望著李木頭,搖了搖頭:“不過我最大的失算卻不是這個,而是我實在沒想到一個看似懦弱的人,在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會有這麼過人的勇氣和膽識,你就真的不怕死?”
嶽託說完,不少騎兵刀已出鞘,只待一聲令下,便可叫這名少年橫死於此。
李木頭此刻卻顯得有些風輕雲淡,笑道:"怕,我一直都很怕死,但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看師父留下的這把劍,漸漸地發現,有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嶽託顯得很意外:“就因為一把劍?”
李木頭問:“你知道這把劍叫什麼名字麼?”
嶽託道:“聽你們漢人說,它叫做魚腸劍。”
李木頭點了點頭,“沒錯,不過它還有一個稱謂。”
“叫什麼?”
“勇絕之劍,自刺客專諸藏此劍於魚腹,捨身殺吳王之後,此劍流經七十六人之手,皆勇絕之徒,殺身成仁之輩。”
“那又怎樣?”
“在下的確怕死,但更怕落了這把魚腸的名頭。”
“可笑的瘋子。”
“我的確是個瘋子,但並不可笑。”
李木頭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握緊了手中的魚腸之劍,劍緩緩出鞘。
“在我之前,這把劍已經有了七十六位殺身成仁的主人,而我,願意做那第七十七個!”
話落,劍出。
而嶽託的臉色此刻終於變了。
他從對方的劍中,感覺到一絲從未有過的危險。
這是一種一往無前,置死地而後生的決然與劍意,無論你的功夫有多高,在面對著這種劍的時候,都絕不敢小覷。
李木頭是在拼命,勇絕之劍,劍氣激盪,如長虹貫日,向嶽託襲來。
嶽託瞳孔收縮,面色凝重,緩緩地拔出了劍,氣勁噴湧,勢若奔雷,與魚腸相迎。
兩劍相擊,聲動九霄,天地黯然失色!
周遭眾人無論遠也好,近也好,在這一擊下,心裡全都抽搐了一下,臉色慘白。
人影交錯之後,只聽得“砰”的一聲。
嶽託手中的劍落地,身子緊接著緩緩倒下。
而李木頭依舊站在那裡。
一招,勝負已出,李木頭贏了。
但李木頭很清楚,嶽託的劍術其實比自己高明得多。
只不過在交手的時候,對方畏懼了,劍往後縮了一寸。
而就是這一寸,要了他的命。
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剩下的騎兵們看著此時此刻持劍的李木頭,宛若看著一座魔神,膽戰心驚。
完
ps:魚腸劍位列中國十大名劍之一,又稱“勇絕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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