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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魚魚v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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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三言兩語訴不盡淒涼
我曾看到過一部小說 裡面說的有場戲描寫的一個變態殺手的愛情挺讓我我挺記憶深刻的 一開始那個殺手在深夜裡敲開了一扇門 殺手沒有說任何話 直接進到屋內一個一個殺死了他們 殺完之後他又在這棟樓的不同樓層的不同房間幾重複著這些動作 無論是老人 小孩 男人 女人還是嬰兒 一個接一個 沒有一絲波瀾 很平靜的 不知道殺了多久 他終於不再殺了 他走下了樓 取出了手機 撥打了一個號碼 手機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他說 伶伶快到陽臺上 今天你的生日 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女孩回過話後走向陽臺 只見對面那棟樓整棟黑幽幽的 唯有一些亮著燈的房間 那些亮著的組成了一句 I LOVE U
1.
和尚端坐在城門上,雙目微閉,盤腿坐如跏趺。
城下無數車馬往來,見了這番異象,莫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城門下一隊持戟甲士,看似目不斜視,好似沒看到這和尚似的,實則心中也大多不喜。只是三天前這和尚初到的時候,他們便將這古怪僧人團團圍住,前去請示城主,誰知城主親身前來,不知同這和尚說了什麼,竟然行了三揖到地的大禮,然後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干涉高僧行至,任由他出入方便。
可這和尚沒有出,也沒有入,便是這麼一直端坐在城門上,坐了整整三天。
和尚看起來年紀不大,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雖然緊緊閉著,卻也引得不少姑娘家偷偷打量。他穿著一身月白僧衣,足踏芒鞋,脖子上掛著一串淡金色的念珠,顆粒分明,Sunny下隱約可見鏤刻梵文咒印,他身無旁物,僅有一缽一冊,放在身旁。
日頭漸西,天邊雲霞如同火燒一般,映得大地一片血紅。入城的商旅漸漸稀少,兩側甲士也便有些懈怠,各自思忖著待會卸甲交接之後,去哪兒飲酒作樂去,盤查起來也便沒有那麼仔細了。正百無聊賴間,只見遠處官道上遙遙走來一名女子,身材高挑,勁裝打扮,揹負長劍,一看便是江湖兒女。只是江湖上女子雖多,卻大多潑辣狠厲,或是比男子還壯碩幾分,似這等標緻人物,倒也少見,眾甲士對視一眼,各自嬉笑,自然心照不宣,只待這女子進城之時,自然要好好盤問一番,說不得便要裡裡外外地詳細搜個遍了。
眼看女子走的近了,更顯得眉眼如畫,恬靜疏淡,彷彿是名門望族的閨秀一般,若非佩戴長劍,哪裡像是闖蕩江湖的了?眾甲士看得眼饞,正要板起臉來做足姿態,忽然一個聲音淡淡從耳邊傳來:
“女檀越,且請留步。”
眾甲士悚然一驚,紛紛回頭,卻不見人影,其中有個老卒猛然憶起,曾經年少闖蕩江湖之時,聽人說過,佛門的高僧大德,若是修到極高境界,能有六種不可思議大神通,其中便有這“能聞六道眾生喜樂哀苦,凡我出聲皆如耳畔低言”的他心通。只是這等神通便類似於劍仙開山,道人飛昇一般,只存在於傳說之中,莫不是端坐城上三日的那年輕僧侶, 當真是什麼佛陀顯世?
他猛地抬頭,轉身看向城樓之上,只見那和尚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瞳仁中神采流轉,彷彿淡金顏色,說不出的悲憫慈祥,正看向那走來的女子。
女子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話,停下腳步,冷冷一笑:“好和尚,你在這坐了三日,果真是要攔我?”
和尚雙唇不動,彷彿一尊木雕也似,聲音卻不大不小,正響在眾人耳畔:“女檀越三日之內,變換行藏一十七次,逡巡未入,不也是也想瞞住小僧嗎?”
女子抬起下巴,看向城樓,忽而展顏一笑:“這位大師,天下之大,何處不能慈悲為懷,非要多管閒事,與我小女子為難?”
和尚輕輕搖頭:“不是我要與檀越為難,而是檀越要與城主為難。”
此話一出,眾甲士無不心中一驚。那女子笑意漸斂,緩緩道:“你究竟是誰?”
那和尚站起身來,將書冊放入袖中,手託木缽,從十丈高的城樓一躍而下,僧袍飄卷,彷彿一隻蒼白雄鷹,發出獵獵風聲。那女子見他身形,目中閃過一絲異色,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大乘空宗的高僧到了。”
那和尚被喝破出身,也不驚訝,雙掌合十低首,淡淡道:“小僧衍恨,見過少司命。”
眾甲士聽了大乘空宗的名字,無不面面相覷。當今佛教盛行,禪寺林立,江湖之上行走的,也多有高僧大德,但他們聽說過禪宗、淨土宗、真言宗……卻從沒聽過什麼大乘空宗的名字。但待得“少司命”三個字一出,眾甲士紛紛變色,手中長戟頓時橫在胸前,直指向那年輕女子。
少司命,九歌殿的九歌十一使之一。
九歌殿位於巴楚之間,群山環抱之中,沒有人知道它的位置,沒有人知道它的內部組織,但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九歌殿的十一名使者,是整個江湖中最可怕的殺手。
有人僱了這個少司命來殺城主?
這樣的念頭來不及細想,眼前的那女子忽然化作一道流光,衝了上來,眾甲士衝鋒陷陣自然不再話下,可是遇上江湖中的頂尖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又如何抵擋得住了?只聽金鐵交鳴,叮叮琅琅一聲長響,眾甲士身上或是頭盔,或是胸鏡,碎裂散落了一地,原來那女子出劍委實太快,竟在一瞬之間同時對數名甲士痛下殺手,故而十數道劍氣飈射而出,只聽到了一聲長響。
眾甲士從鬼門關裡一隻腳收回來,猶自驚魂未定,卻見那衍恨和尚雙掌合十,攔在了少司命的面前。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那少司命身形轉如陀螺,只輕巧巧地一擰腰肢,衣角、長袖、髮簪、耳珠、乃至於滿頭青絲,無不凜然如劍,那鋪天蓋地的劍氣如同狂風暴雨一般,令人望而生寒,可那和尚只是合十不語,身形端凝不動。千萬劍氣落在他的身上,紛紛消散開來,竟無絲毫損傷。
那少司命一擊不中,抽身而回。衍恨抬眼看她,宣了一聲佛號,道:“久聞少司命自負傲骨,平生殺人,只予一擊,倘若一擊不中,便行遠遁,絕不屑於再出第二手,不知這一劍,小僧可算是替城主接下了?”
少司命冷冷看他半晌,輕哼一聲,轉身而去。
2.
黃河下游的李氏劍莊中,少司命負手而立,臉色蒼白如雪,呼吸竟有幾分急促,似是被氣得不輕。
她的對面,一名熟悉的白衣僧人眉眼低垂,面如冠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落在少司命眼中,卻是從沒見過的醜陋可憎。
僧人背後,九隻青銅巨鼎東倒西歪,李氏一門數十人躲在莊門外面,小心翼翼地看著裡頭對峙的這一僧一女。為首的那人鬚髮皆白,身穿紫綢,正是劍莊的老莊主。今日本是他劍莊祭祖的大日子,內莊裡的這青銅九鼎乃是先祖傳下,每一個都是重逾千鈞,上面刻著族譜和幾門精妙不可言的古劍譜,誰知祭祀還沒開始,忽然來了這個素昧平生的好看和尚,要和他打一個賭,說能憑單手之力,推倒這千鈞重鼎。
莊內人人都以為來了個瘋子,嬉笑不絕,唯獨老莊主一人面色劇變,抽身後退。眾人笑罵聲中,這和尚單手握住鼎足,也不見如何用力,手一抬,竟生生將第一隻青銅巨鼎反扣在了地面上。
巨鼎落地,轟然震響,幾個孩子離得近的,竟站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害怕得嚎啕大哭起來。那僧人也不遲疑,雙手一邊一個,橫推出去,竟又轉眼間推倒了兩隻巨鼎。劍莊眾人無不駭然,心道這僧人莫不是金剛下凡,否則哪來得這等移山填海的怪力?
轉眼之間,九鼎已經被推翻六座。到了第七座的時候,鼎身剛翻,一個身影竟從鼎中躍了出來,那老莊主早料到鼎中必有古怪,正待此時,反手抽劍出鞘,數十年的功力匯聚一劍之中,李氏劍莊速來以“平和中正”四字享譽武林,老莊主這一劍刺出,快固然是快極,但招式變換歷歷分明,絲毫不亂,正是本門“沉魚七劍”的精義所在,眾門人後輩看得心曠神怡,正要高聲喝彩,只見那鼎中跳出的人影凌空一轉,竟如同刺蝟一般地從身上無數地方飈射出千萬道劍氣出來,老莊主猝不及防,化直為圓,以守代攻,勉強擋住這匪夷所思的一招,往後退去,落在地上,“哇”地嘔出一口鮮血。
鼎中躍出的正是少司命,她正要前進一步,取了老莊主的性命。那年輕僧人衍恨卻又輕巧巧地前跨一步,擋在了他們面前。
後頭眾子孫連忙扶起老莊主,向外撤去。
少司命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大師別來無恙?”
衍恨認真地點點頭:“勞少司命掛念,貧僧一切安好。”
少司命心中早恨不得這古怪僧人死上一萬八千遍才好,嘴上卻仍笑道:“大師此番前來,莫不是仍要攔我?”
衍恨露出欣慰的笑容:“少司命知道就好。”
呸。
知道你個大頭鬼?
少司命心下暗罵,須知這僧人武功實在古怪,竟似是佛門三大秘典之一的釋迦生滅不壞神功,須知佛門傳自古印度,但當今江湖上的佛門武功,大多是傳入中土之後,融匯了中華武學而成的。唯獨那三大秘典,乃是正宗的佛門古玄功,其中這門釋迦生滅不壞神功,更是據傳被刻在拘屍那揭羅城外的娑羅雙樹下,乃是佛尊寂滅時的無上神通,不知這僧人如何學會?
可無論如何,這門玄功恰好剋制她那凜冽無匹的撫彗劍衣。所謂飄風不終朝,她那一招雖然聲勢煊赫,殺氣無雙,但絕難盈久,當初旬陽城外初次見面時,衍恨和尚說她一劍無功,便即後撤,絕不出第二劍,這不是不想,實是不能為之。眼看面前僧人修為之堅,當真深不可測,少司命行走江湖多年,殺人無數,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等棘手對手。
她不願示弱,索性往後一躍,坐在巨鼎之上,問道:“便給大師面子,繞過這李姓老不死的也不難,只是大師三番兩次阻我,究竟為何,還請示下。”
衍恨抬頭看她,淡金色的瞳中,帶著一種她從沒見過、卻不知為何有幾分熟悉的奇異色彩:“我願渡你。”
少司命愣在了那兒,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自從身負少司命重任以來,她手下早沾染了無數血腥。而九歌殿的生存方式,也讓她從來都對人命看得極淡。她聽過無數人的謾罵,無數人的懇求,無數人的遺言,無數人的哭號,可這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我要渡你。
“渡我去哪?”她緩緩開口,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笑意。
“出紅塵。”衍恨道。
“好,那我還就在這斷髮立誓了。”少司命一甩頭,屈指一彈,一縷青絲頓時被截斷,飄散空中,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譏誚,悠悠說道,“我不僅不出紅塵,我還非得把你這裝神弄鬼的賊和尚拽進紅塵裡不可!”
3.
沒多久,少司命就後悔了。
她本便是這偏激的性子,那衍恨和尚說要渡她,她偏要跟他對著來不可。所謂的拽他入紅塵云云,不過是一場氣話罷了。若真讓她想法子怎麼拽這和尚下來,出了帶他逛窯子,她還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可這和尚看起來怪神氣的,應該不會被那些胭脂俗粉輕易誘惑了,那她還能怎麼辦?烤一隻狗腿拿到他面前問,“喂,和尚,香不香,想不想吃?”
還不夠丟人的。
少司命一聲長嘆,看著自己身後那個遠遠跟著的賴皮蟲,頓時生出了生無可戀的感覺。
那天之後,這衍恨和尚就光明正大地跟上了自己,她使盡了渾身解數,每次以為將這個和尚甩脫了的時候,可只要一接了單子,動手殺人,這個和尚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次出現,攔在自己面前。
京城外放的孫老侍郎、中原斬馬堂的副堂主、江南金門的太上客卿……短短半年時間裡,衍恨和尚竟當真隨著她走過了江南塞外,漠北遼東。她出一劍,衍恨便攔一劍,出十劍,衍恨便攔十劍,可除此之外,衍恨卻從不主動與她說話,也不故作姿態地做好事給她看。到了集鎮中,就買些窩頭米餅,到了野外,則採些果子時蔬,無論冬夏,總是一衣蔽體,偶爾歇息的時候,能看到他在水邊清洗這件僧袍,他精赤著上身,膚色如白玉般溫潤,雖說身負巨力玄功,卻絲毫不顯得魁梧橫壯,反而像是普普通通的讀書人似的,透著幾分文弱。
少司命看得幾次之後,沒來由地臉一紅,竟不敢再看了。
有的時候少司命故意找野外的潭水洗澡,那和尚便轉過身去,避而不看。可她每次靜悄悄低想要趁機逃走的時候,和尚卻又會攔在她的面前了。
有一次她氣不過,當面指著衍恨的鼻子罵道:“你這和尚,分明轉過頭去不看了,如何知道我從這兒逃走?”
衍恨心平氣和:“少司命有所不知,我釋門有五眼六神通,小僧慚愧,略通一二,以天眼觀之,少司命一舉一動,莫能出我所料。”
少司命恨恨不已,半晌忽然反應過來:“那我洗澡,你其實看得見?”
衍恨不料她有此一問,竟破天荒地有些慌張起來,支吾道:“非也,非也……天眼不是肉眼,天眼的事情,怎麼能算……”
“淫僧!”少司命臉上如同火燒一般,一卷身,撫彗劍衣嗆然而出,漫天劍氣砸向衍恨,衍恨竟沒運起玄功,反而被這股劍氣逼得抱頭鼠竄起來。
消了氣之後,沒走幾里路,一回頭,那個和尚卻又厚著臉皮恍若無事地跟了上來。
4.
這日二人由川入蜀,行不數里,便到了蜀道劍門腳下。那劍門雄踞天險,巍峨壯麗,上面更是有一江湖門派,便叫劍閣,屹立江湖數百年不倒,門中劍俠頻出,根基深不可測。這少司命月前接下一單,便是要殺這劍閣中一隱居老人,半年多來,她始終和衍恨鬥智鬥勇,一個要殺人,一個要救人。她苦思冥想,只想從衍恨手底下成功殺死一個目標,就算登時便死了,也算無憾了。有時候夜間做夢,竟也是和衍恨糾纏不休,想著如何避開他的行藏,一擊而成。
正在她想盡辦法甩開衍恨之時,那和尚竟然遠遠站在劍門之前,不再跟上了。
少司命不知道他搞什麼玄虛,便揚聲冷笑道:“你這番怎麼不攔我了?”
衍恨只是笑,卻不說話。
那隱居老人住在劍門關外一處矮峰之上,卻不難找。少司命上了山頭,只見一處歪歪扭扭的小木屋,屋前用一排木籬隔著,種著些蘿蔔青菜,另一側則養著幾隻小雞,一頭白色狼犬臥在屋前,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少司命本擬在此隱居的必是高人,不料竟見得是這等農家之樂,不由有些遲疑。
一名白髮老者捲起褲腿,正在田中給青菜澆水,他也不抬頭,一邊彎腰小心翼翼地舀水澆上菜葉,一邊隨口道:“有客遠來,不妨少坐如何?”
少司命摸不清這老翁深淺,也不客氣,便尋了院中一處石桌坐下,那狼犬見到生人,便爬起身來,走到少司命旁邊,上上下下地嗅個不停。少司命見它威武不凡,也是心喜,便伸手摸它毛髮,那狼犬便嗚嗚仰首叫喚,伸舌舔她手掌。她連忙縮了回來。一人一狗竟莫名熟絡起來,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少司命才好似無意地問道:“老丈可是劍閣中人?”
那老者笑著搖搖頭:“閒雲野鶴,半死之人,還哪有什麼劍閣不劍閣?”
少司命登時便知,這老者必是劍閣的上代高手,若要正面動手殺他,恐怕勝負難料,還是隱藏行蹤,伺機行事為妙。誰知她心中剛剛掠過一個“殺”字,那老者便唔地一聲,挺直了腰,往她看來,皺眉道:“小姑娘,哪來這麼重的殺氣?”
少司命一驚,不慌不忙,笑道:“老丈多心了,哪來的殺氣?”
老者微微一笑:“你瞞得過別人,須瞞不過我。”說著,他手一揮,少司命背上長劍便突然脫鞘而出,飛射出來,落入了他的手上。他觀劍半晌,奇道:“這倒怪了,劍上竟無絲毫血氣,可適才殺機為何如此之重?”
少司命一身本事,號稱“撫彗劍衣”,乃是九歌殿的秘傳,一身上下無不能成劍氣,至於這所背的長劍,只是掩人耳目,吸引別人注意力罷了。眼看著老者全神貫注在劍上,正是天賜良機,少司命毫不遲疑,身子一擰,撫彗劍衣順勢而發,劍氣縱橫睥睨,如同長虹經天一般,向著老者揮灑而去。老者楞了一下,似乎被打斷了思緒,轉頭看向漫天劍氣時,那劍氣來的卻快,幾乎已經到了老者面門之前。
忽然,一道少司命幾乎難以想象的沛然劍意從地底噴薄而出!
那劍意之盛,幾欲毀天滅地,少司命的千萬劍氣與之一比,彷彿河底魚蝦遇上了四海巨鯨,數量雖多,卻也不過是張口一吞的事情罷了。那劍氣破土而出,上決浮雲,沖天而起,竟似是無窮無盡,老人隨手將長劍插入地面,負手而立,劍氣沖霄之下,將他鬚髮吹起,彷彿劍仙一般。老人朗聲笑道:“我說如何,原來是九歌殿的後人到了,少司命一脈的撫彗劍衣,嘿嘿,可有幾十年沒見過咯,險些被你這女娃子給騙過去了。”
說著,他語氣猛地一沉,帶著凜冽殺氣:“九歌殿中人,個個手染鮮血,死有餘辜。既然送上門來,就休怪老夫了!”
說著,他猛地一擺手,那股絕雲氣負青天般的沛然劍意凝如實物,當頭一劍便向少司命劈了下來。少司命早已被這怪物一般的無上劍氣懾服,幾乎肝膽俱裂,哪裡還有躲避餘地?眼看就要喪命於此,忽然一聲梵唱從遠處傳來。
“阿彌陀佛-----”
虛空之中,忽然托起一雙金色佛掌,輕輕迎上巨劍,那佛掌一指上天,一指下土,正是佛門無上真言的“施無畏印”,佛掌和巨劍相持不下,空氣中彷彿揚起滔天巨浪般,餘波四散開來,竟將兩旁山峰上的無數古木連根拔起。老者見了佛掌,不怒反笑,一拂袖,那沛然劍意頓時消散在了空中,他揚聲道:“可是大乘空宗的高僧到了?”
他這一聲,當真如同老龍低吟,十里皆聞,群山懷抱之下,更是無數的“到了……”“到了……”聲聲迴響。衍恨白衣芒鞋,從遠處遙遙走來。待得近了,向老者合十一禮,恭敬道:“小僧大乘空宗衍恨,見過劍痴老先生。”
那老者含笑道:“衍字輩的都這麼大了?我記得當年跟你師父告別的時候,他帶了個衍字輩的小和尚,才這麼大一點,躲在後面不敢見人。”說著,他雙手比劃了一個尺寸,笑著搖頭道,“你們長大了,這個江湖可就老咯。”
衍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年那個小和尚……正是小僧。”
老者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衍恨也跟著微微一笑。老者笑了半晌,才問道:“你這小和尚,為何要救她?”
衍恨宣了一聲佛號,道:“小僧下山之前,答應過二師叔,要完成三件大功德,才能回山去。”
“哦?”
“頭兩個年頭,小僧走遍了黃河兩岸,度化被黃河決堤而不幸慘死的孤魂野鬼十萬,此為第一願。”
“唔,這是大功德,了不起,了不起。”
“後三個年頭,小僧走過了佛門餘下七宗的門庭廟林,與各位高僧大德講法論辯。此為第二願。”
“可有所獲?”
“似有所獲,又無所獲。”
“嗯,儒家說,太上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不及立德之高,但你廣傳佛法,弘揚正統,也算是一大功德。”
“第三個願嘛,則是願渡一人。”衍恨轉過頭,看向少司命。
少司命死裡逃生,被那劍氣餘威所懾,竟出奇地沒有反駁衍恨。
老者若有若無地瞥了少司命一眼,笑道:“你選誰不好,偏偏要選這九歌殿的魔頭?”
衍恨不悲不喜,平靜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僧也只是為了了卻一樁因果罷了。”
老者皺了皺眉,勸道:“我看你適才修為,就算未曾入羅漢果位,也相差不遠了。須知你這大乘空宗不為世間所知,聲名卻顯於九天之上,你那師父豈不就是當年帝師?你倘若入朝,地位絕不在三公之下;倘若安心修為,他日西天佛國,也必有你一座蓮臺。你又何苦自毀前程?”
衍恨笑了笑:“我輩僧人,修禪只為見心明性。若學佛只為成佛,則魔道不遠矣。”
老者默然不語,半晌才道:“你跟你師父那個賊禿,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樣子。”
衍恨不由莞爾。
“但是啊,你那個二師叔,嘿嘿……”
5.
下了劍門,衍恨扶著少司命,一步一步走在青磚臺階上。
少司命忽然開口道:“你早知道老者身份?”
衍恨點點頭。
少司命冷笑道:“那你讓我前來送死,然後救我一命,是為了讓我承你恩情?”
衍恨搖搖頭。
少司命正要搜腸刮肚,找些詞來狠狠譏諷一下這個道貌岸然的賊禿的時候,衍恨緩緩開口了:“還記得你剛剛一劍臨頭時候的感覺嗎?”
少司命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她生平殺人無數,在九歌殿中,也無數次地深陷生死危機之中,可她將人命看得極淡,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的,都毫不在乎,所以也從沒有過什麼瀕死的恐懼。可是剛剛那一劍之威,凜冽刺骨,幾在眉睫之上,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無力和渺小,連自己的性命都懸掛在別人的一念之間。她的一生如同走馬燈一般地在眼前浮現,自幼孤兒,流離失所,被善堂收留卻險遭侵害,善堂被毀之後被師父帶走,進九歌殿,學武,學殺人,學怎麼活著,然後進江湖,殺人,殺人,殺人……
走馬燈的最後,定格在一個白衣飄搖的年輕和尚身上。
衍恨靜靜地看著她臉色陰晴不定,輕聲道:“自身若尚不知死之苦,又如何能憐他人苦處?倘若你下次再提劍殺人之前,能想一想今日自己,那小僧心願足矣。”
少司命默然半晌,才慘笑一聲:“你道我們天生便是要殺人的?”
衍恨搖了搖頭。
少司命看著他俊秀的臉龐,沒來由地對自身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她咬著牙,悽聲道:“你道我不想薄施粉黛,洗手羹湯,做一個好人家的閨女?卻就喜歡在屍山血海裡打交道,以取人性命為樂?”
衍恨的眼神中似乎帶著無盡悲憫,輕聲道:“我懂的,你……”
話音未落,就被少司命打斷了。她搖搖頭:“你是堂堂大乘空宗的得意弟子,從小晨鐘暮鼓,慈悲為懷,又怎麼會真的懂江湖人的苦處?又怎麼知道從小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
衍恨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他苦笑一聲,道:“我真的懂的。”
少司命抬頭看他,忽然,那種第一次見面時候的異樣的熟悉感,又一次浮現在了眼前,她指著衍恨,怔怔道:“你,你……”
衍恨雙掌合十,低嘆道:“小僧蒙恩師收留之前,乃是江湖孤兒。年幼不幸,曾在邯鄲城的一家善堂中待過半年。”
少司命張大了嘴巴,衍恨的這句話彷彿一道驚雷在他耳畔炸響,一個恍惚,童年時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來。
那邯鄲城的善堂,乃是江湖門派飲江幫的分支,看似是收留落難孩童,實則背地裡做盡了齷齪骯髒的勾當。總領善堂的乃是飲江幫的三幫主,為人陰險狡詐自不必說,更是個天生的半閹,只能在一些未及豆蔻的小女童身上做些不齒的髒事時,才能一展雄風。他便假裝開這善堂,實則蒐羅了一批女童以逞己欲。
那時候還叫做小知了的少司命,正是這些不幸女童的其中之一。
那天晚上,她被喚去了三幫主的寢舍侍奉。小知了雖然年幼,但聰慧過人,早就從一些日日哭泣的小姐姐哪兒,隱約猜到了幾分,只是她年紀太小,僅知道是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至於究竟是何,倒也一頭霧水。
那善堂的管家來傳喚她的時候,她的手心握著一把小小剪刀,準備寧死不從,她的身旁,一個小她一歲,平時總是拽著她的衣角姐姐長姐姐短喊著的小男孩,害怕得哭出聲來,緊緊抓著她的手指,仍在瑟瑟發抖。
平日裡總是和藹可親的管家露出了猙獰的本來面目,一雙蒲扇般大的手拎住了小知了,輕輕一抖,那剪刀便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管家尖聲笑著,上下揉捏了她一番,說三幫主最喜歡小烈馬,今晚有的她苦頭吃了。話音未落,那把鋒利的剪刀就從他的小腹低低刺了進去。
管家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去,那個平日裡最是膽怯、最收人欺負的瘦小男孩,紅著眼睛,狠狠地把剪刀用力戳進去三分。
小知了也愕然地看著這個玩伴,她剛進善堂的時候,見這個小男孩面黃肌瘦,總是受人欺負,便站出來護著他,久而久之,這個男孩就像是個跟屁蟲一樣,她走到哪裡,他就怯生生低跟到哪裡。別人笑話他,他就紅著臉不說話,她從來沒想到過,這麼一個膽小懦弱的男孩,竟然有勇氣把剪刀插進管家的肚子裡。
管家往後跌倒,剪刀抽了出來,鮮血彷彿噴泉一樣湧出,濺射在小知了的衣服和臉上。小知了一把從男孩的手中奪過剪刀,臉色嚇得煞白,想要說話,卻又害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很久很久,忽然遠處傳來淒厲的慘叫聲,火光沖天而起。兩個沉浸在害怕中的孩子這才驚醒過來,想要逃跑的時候,一個穿著布衫的獨臂怪人卻晃進了他們的屋子。
看到地上躺著的管家,怪人一愣,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
小知了連忙把男孩拉到身後,抬起頭,死死盯著這個將來是她師父的怪人,手裡握緊了剪刀。
你替我殺了一個人,大不了,我也替你殺一個。
那時候的小知了,腦海裡只剩下這個再稚嫩不過的念頭。
那怪人啞聲問道,是誰殺了地上這個老頭?
小男孩剛要出聲,小知了卻拉了拉他的手,自己站了出來,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我殺的。
怪人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點點頭,自顧自說道,年紀輕輕,就敢殺人,還能這麼鎮定,是個好苗子。
說著,他一探手,將小知了攔腰抱起,飛身出門。
小知了驚慌失措,想要掙脫,那怪人的手卻彷彿鐵箍一般,將她死死抱住,她喊啞了嗓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男孩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還不知道,在未來的面前等著她的,究竟是怎樣殘酷的試煉。
她更不知道的是,沒過多久,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趕到了這個被九歌殿殺的血流成河的善堂裡,面容悲憫,輕輕抱起了昏迷在血泊中的男孩。
從此,參商永別,兩個人都沒想到,此生還會有再見的那天。
直到後來,衍恨和尚離開大明寺的禪林,正要前去下一間寺廟的時候,偶然之間,在官道密林的深處,看到了師父曾經說過的九歌殿“撫彗劍衣”的絕學,更讓他臉色大變的是,那個談笑晏晏間取人性命的俏麗女子的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串著的古舊銅錢。
那枚銅錢,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他曾偷偷地在很久很久之前,從善堂絲紡那裡一根根地偷來紅線,編成了一根獨一無二的紅繩,送給了那個他記憶裡最美最美的女孩子。
那一瞬間,幾乎修成羅漢正果的衍恨和尚,幾乎古井無波看淡世事的大乘空宗百年來最驚才絕豔的弟子,淚流滿面,不能自禁。
我不修佛了。
如果這一世真的有業報輪迴,那該入九歌殿的本應是我,該滿手殺孽的也本應是我,那該墮入輪迴地獄受盡苦難因果的,也本應是我。
我願拿一世修為,換回你平安喜樂。
渡你回頭。
6.
那一年,江湖中忽然少了許多九歌殿的蹤影。
想要買兇的苦苦找尋,本應受害的暗自慶幸,沒有人知道九歌殿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漸漸傳出一個訊息,據說九歌殿的少司命,叛離了。整個九歌殿都在追殺她。
傳出這個訊息的人,言之鑿鑿,說親眼看到那金袍高冠的大司命在嶗山絕頂之上追殺少司命,離合九指招招致命,一式乘龍手更幾乎打得少司命毫無還手之力,根本不是同門切磋,而是生死敵寇。
後來,類似的訊息越來越多。
有人看見長江邊上的巨石陣裡,劍氣沖霄,詭秘霸道,正是雲中君的獨門絕學太息劍法;
有人看見江南秦淮河畔的煙雨樓上,有青樓名妓婉轉峨眉,以釵做匕,一招刺出,據說當時在場的不少少年俊彥、武林名宿,竟沒有一人能說出那一匕是如何的精妙絕倫,只有一個眼界極廣的老前輩認出,那正是九歌殿湘夫人的秘傳絕學“思公子匕”;
還有人看見,西域的萬里黃沙之上,曾有人駕馭沙海如同巨浪滔天,竟像極了傳說中河伯的“九河橫波”;
……
而他們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一襲能發出千萬劍氣的,風華絕代的劍衣。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少司命能在其他十位使者的追剿下仍能反覆平安逃生,一時間,九歌殿少司命的名氣如日中天,隱隱被譽為九歌殿第一高手。
似乎有人偶然提及,說似乎看到少司命的身邊有一名白衣僧人,看起來年輕俊秀,生的一雙桃花眼,可這個訊息,很快就淹沒在了數不盡的風聲之中。
結局-其一
有些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可是有些事,江湖人是不會看在眼中的。
很少有人注意到,長安城西的坊市之間,開了一個小小善堂。經營的是一個白衣的年輕僧人,負責日常打理的,卻是一個美豔動人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當真好看得很,薄施粉黛,身穿一襲簡單布衣,就輕而易舉地把附近三座青樓的花魁給比了下去。小娘子不僅人美,心腸更好,收留了二十多名流浪乞兒,給他們衣食起居,教他們唸書寫字。唯獨一點,有些孩子想學武功的,卻是不教。想也知道,那小娘子柔柔弱弱的,看起來一陣風也能吹倒了似的,哪會什麼武功了?
那年輕僧人也許會一些強身健體的招式,偶爾會偷偷教那些孩子一星半點,可如果讓小娘子看到了,便是狠狠地瞪上兩眼,晚上的青菜豆腐裡,可一點油鹽都別想看到。
長安城裡不少紈絝子弟看上了小娘子的美貌,想要接手善堂,順便將美人也接回家中。可是那小娘子看起來巧笑倩兮,偏生軟硬不吃,有幾個著急忙慌的,吃相難看的很,想要暗地裡唆使幾個江湖人士上門威脅,可總是無功而返,無論去幾個,總是哭喪著臉回來,二話不說,轉頭就給東家遞了辭呈,離開長安城再不回來了。
而自從長安城一位御史大人的公子不甘心,派出了家中一名曾經在江湖叱吒一時的老管家上門之後,老管家和那僧人聊了幾句,便恭恭敬敬地起身告辭,回到家後也不知說了什麼,那公子卻被他那當御史的老爹吊在房梁狠狠毒打了一夜之後,再也沒有人對這個善堂敢再起什麼非分之想了。
轉眼又是一年春天。
早早起來忙碌的街坊鄰里,見到了出門的善堂小娘子和年輕僧人,無不含笑打著招呼。那小娘子似乎心情頗佳,遠遠看著城樓,笑道:“今日天氣倒好,要不要再去城門頭坐個三天三夜,耍耍威風?”
那僧人搖了搖頭,莞爾一笑:“上頭風那麼大,日曬雨淋了,若不是有欲渡之人,誰稀罕再去那受罪去?”
那小娘子似笑非笑,揹著手,看向遠處道:“當年有人說要渡我出紅塵,我偏不,說不僅不去,還非得把那賊和尚拉進紅塵來不可,怎麼樣,本小姐是不是說到做到?”
那僧人哈哈一笑,雙手合十,又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當年欲渡之人,已過苦海。那自己便是入了這滾滾紅塵之中,又有什麼關係呢?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