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讀者在襲人和晴雯這個丫頭的問題上,一般都會涇渭分明的站成兩派。一派是非常喜歡晴雯的敢愛敢恨,而非常討厭襲人虛偽心機;另一派則是非常喜歡襲人的勤勞賢惠,而非常討厭晴雯的不自量力。也難怪讀者會這樣,因為無論從性格、出身、地位上,曹雪芹都是將這兩個丫鬟設定為相對的兩面。
晴雯的出身是賈府的家生子,相對的襲人便是從外面買來的;晴雯的性格是“爆碳”,遇事一點就著,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從不把心事藏於心中。而襲人剛好相反,她遇事穩重,說話做事留有三分,說出的話一定是在心中反覆斟酌才可以的。就算是在怡紅院的處境上,也是旗鼓相當、不相上下的。兩個人都是寶玉身邊最親近的大丫頭,都是賈母調教過的,將來都有可能成為寶二爺的妾。所以,這兩個人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競爭關係。
在晴雯和襲人的競爭中,最終顯然是襲人勝出了。晴雯在病中被王夫人借抄檢大觀園之機攆了出去,最終含恨屈死在了外面。很多人說晴雯之所以被攆,就是因為襲人在王夫人耳邊進了讒言,將怡紅院往日的玩笑話告密給了王夫人。那麼,襲人到底有沒有在王夫人跟前告密呢?我們在原文中看看是否有此跡象。
王夫人發雷霆之怒攆走晴雯是在第七十七回,而從書中原文看,晴雯第一次被人實實在在提及到王夫人面前時,是在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因為傻大姐揀到繡春囊,王夫人和鳳姐商議夭整治大觀園裡小姐們的丫鬟。
原文: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嬌嬌,大不成個體統。”
這一段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說的,可見,她因為邢夫人不得勢,自己平時在去大觀園時丫頭們也都不逢迎她,所以一直就對丫鬟們懷恨在心。而晴雯正是這些丫鬟中最出眾也是最張揚跋扈的一個,所以,自然是會受到這些婆子們的怨憤。由此可見,首先向王夫人進讒言的就是王善保家的。
王夫人在聽完王善保家的所進之言後,也說了幾句話:王夫人道:“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這裡王夫人有一句話是比較重要的:“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可見,襲人和麝月這兩個丫鬟是經常見王夫人的。王夫人經常要知道兒子的日常學習情況,所以會經常傳他身邊的人去問話,經常去向王夫人彙報寶玉情況的應該是襲人和麝月。可如果從這點就說襲人告密,那也不嚴謹,因為還有麝月呢。
在王夫人去怡紅院攆人的時候,是不由分說,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吩咐了人去叫晴雯的哥嫂來領人的,可見,首先是直衝晴雯而來的。後來又問了“誰是和寶玉一天生日”,“誰是耶律雄奴”等這些往日怡紅院的密語玩笑話,才一併把四兒和芳官也攆了出去。
一直以來,令很多懷疑襲人告密的依據也是王夫人說的這幾句話。因為王夫人所問之話,幾乎都是往日丫頭們和寶玉在怡紅院裡的私密玩笑,若不是有人故意告訴給王夫人,她斷然不會知道的。正如寶玉懷疑的那樣: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前面說過,王夫人明確說出寶玉房裡常見她的有襲人和麝月,可是似乎一直以來,從未有人懷疑過麝月是告密的人。想必這是有緣故的,因為早在第三十四回的時候,就寫過一段襲人去見王夫人,並且和王夫人交心,還勸王夫人要找個機會讓寶玉搬出大觀園。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曾多次寫到王夫人人前人後對襲人讚不絕口。
原文:襲人道:“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王夫人一聞此言,便合掌念聲“阿彌陀佛”,由不得趕著襲人叫了一聲“我的兒,虧了你也明白,這話和我的心一樣。我何曾不知道管兒子,先時你珠大爺在,我是怎麼樣管他,難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兒子了?只是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經快五十歲的人,通共剩了他一個,他又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寶貝似的,若管緊了他,倘或再有個好歹,或是老太太氣壞了,那時上下不安,豈不倒壞了。所以就縱壞了他。我常常掰著口兒勸一陣,說一陣,氣的罵一陣,哭一陣,彼時他好,過後兒還是不相干,端的吃了虧才罷了。若打壞了,將來我靠誰呢!”說著,由不得滾下淚來。
翻遍整部書,何曾見過冷面冷心的王夫人這樣掏心掏肺的和人說過話,就算是面對自己的丈夫也沒有過這樣的推心置腹。在和薛姨媽的交談中,王夫人竟然能雙眼含淚的說:“你不知道襲人那孩子的好處。” 讀者不禁要問,究竟是何好處呢?除了能替你規勸兒子外,是不是也能將怡紅院平常之事一五一十的搬來你聽呢?
是不是襲人告密,書中並沒有明確的寫出,從頭到尾作者也只是寫出了讀者的懷疑,更是寫出了寶玉的懷疑:“你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他兩個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只是芳官尚小,過於伶俐些,未免倚強壓倒了人,惹人厭。四兒是我誤了他,還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來作些細活,未免奪佔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樣,從小兒在老太太屋裡過來的,雖然他生得比人強,也沒甚妨礙去處。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們。想是他過於生得好了,反被這好所誤。” 寶玉這段話說的相當重,語氣當中幾乎都可以肯定是襲人告的密,但仍舊未說明。真想借用脂硯齋的一句批語說說曹公:狡猾至極!
正因為襲人和晴雯的處境地位相當,在寶玉妾室的位子上是處於競爭關係的。所以,晴雯的被攆,所有的第一懷疑物件自然是襲人。其實,就算是襲人告密,想來對攆晴雯也只是助力之一。晴雯平日的張揚作風,實在是為她樹敵太多。除了襲人,麝月、秋紋等丫頭,還有那些婆子們,都早已看不慣她。所以,“壽夭多因誹謗生”,這“誹謗”她的人,想來也絕不只是襲人一個。
《紅樓夢》的讀者在襲人和晴雯這個丫頭的問題上,一般都會涇渭分明的站成兩派。一派是非常喜歡晴雯的敢愛敢恨,而非常討厭襲人虛偽心機;另一派則是非常喜歡襲人的勤勞賢惠,而非常討厭晴雯的不自量力。也難怪讀者會這樣,因為無論從性格、出身、地位上,曹雪芹都是將這兩個丫鬟設定為相對的兩面。
晴雯的出身是賈府的家生子,相對的襲人便是從外面買來的;晴雯的性格是“爆碳”,遇事一點就著,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從不把心事藏於心中。而襲人剛好相反,她遇事穩重,說話做事留有三分,說出的話一定是在心中反覆斟酌才可以的。就算是在怡紅院的處境上,也是旗鼓相當、不相上下的。兩個人都是寶玉身邊最親近的大丫頭,都是賈母調教過的,將來都有可能成為寶二爺的妾。所以,這兩個人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競爭關係。
在晴雯和襲人的競爭中,最終顯然是襲人勝出了。晴雯在病中被王夫人借抄檢大觀園之機攆了出去,最終含恨屈死在了外面。很多人說晴雯之所以被攆,就是因為襲人在王夫人耳邊進了讒言,將怡紅院往日的玩笑話告密給了王夫人。那麼,襲人到底有沒有在王夫人跟前告密呢?我們在原文中看看是否有此跡象。
王夫人發雷霆之怒攆走晴雯是在第七十七回,而從書中原文看,晴雯第一次被人實實在在提及到王夫人面前時,是在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因為傻大姐揀到繡春囊,王夫人和鳳姐商議夭整治大觀園裡小姐們的丫鬟。
原文: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嬌嬌,大不成個體統。”
這一段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說的,可見,她因為邢夫人不得勢,自己平時在去大觀園時丫頭們也都不逢迎她,所以一直就對丫鬟們懷恨在心。而晴雯正是這些丫鬟中最出眾也是最張揚跋扈的一個,所以,自然是會受到這些婆子們的怨憤。由此可見,首先向王夫人進讒言的就是王善保家的。
王夫人在聽完王善保家的所進之言後,也說了幾句話:王夫人道:“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這裡王夫人有一句話是比較重要的:“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可見,襲人和麝月這兩個丫鬟是經常見王夫人的。王夫人經常要知道兒子的日常學習情況,所以會經常傳他身邊的人去問話,經常去向王夫人彙報寶玉情況的應該是襲人和麝月。可如果從這點就說襲人告密,那也不嚴謹,因為還有麝月呢。
在王夫人去怡紅院攆人的時候,是不由分說,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吩咐了人去叫晴雯的哥嫂來領人的,可見,首先是直衝晴雯而來的。後來又問了“誰是和寶玉一天生日”,“誰是耶律雄奴”等這些往日怡紅院的密語玩笑話,才一併把四兒和芳官也攆了出去。
一直以來,令很多懷疑襲人告密的依據也是王夫人說的這幾句話。因為王夫人所問之話,幾乎都是往日丫頭們和寶玉在怡紅院裡的私密玩笑,若不是有人故意告訴給王夫人,她斷然不會知道的。正如寶玉懷疑的那樣: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前面說過,王夫人明確說出寶玉房裡常見她的有襲人和麝月,可是似乎一直以來,從未有人懷疑過麝月是告密的人。想必這是有緣故的,因為早在第三十四回的時候,就寫過一段襲人去見王夫人,並且和王夫人交心,還勸王夫人要找個機會讓寶玉搬出大觀園。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曾多次寫到王夫人人前人後對襲人讚不絕口。
原文:襲人道:“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王夫人一聞此言,便合掌念聲“阿彌陀佛”,由不得趕著襲人叫了一聲“我的兒,虧了你也明白,這話和我的心一樣。我何曾不知道管兒子,先時你珠大爺在,我是怎麼樣管他,難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兒子了?只是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經快五十歲的人,通共剩了他一個,他又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寶貝似的,若管緊了他,倘或再有個好歹,或是老太太氣壞了,那時上下不安,豈不倒壞了。所以就縱壞了他。我常常掰著口兒勸一陣,說一陣,氣的罵一陣,哭一陣,彼時他好,過後兒還是不相干,端的吃了虧才罷了。若打壞了,將來我靠誰呢!”說著,由不得滾下淚來。
翻遍整部書,何曾見過冷面冷心的王夫人這樣掏心掏肺的和人說過話,就算是面對自己的丈夫也沒有過這樣的推心置腹。在和薛姨媽的交談中,王夫人竟然能雙眼含淚的說:“你不知道襲人那孩子的好處。” 讀者不禁要問,究竟是何好處呢?除了能替你規勸兒子外,是不是也能將怡紅院平常之事一五一十的搬來你聽呢?
是不是襲人告密,書中並沒有明確的寫出,從頭到尾作者也只是寫出了讀者的懷疑,更是寫出了寶玉的懷疑:“你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他兩個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只是芳官尚小,過於伶俐些,未免倚強壓倒了人,惹人厭。四兒是我誤了他,還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來作些細活,未免奪佔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樣,從小兒在老太太屋裡過來的,雖然他生得比人強,也沒甚妨礙去處。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們。想是他過於生得好了,反被這好所誤。” 寶玉這段話說的相當重,語氣當中幾乎都可以肯定是襲人告的密,但仍舊未說明。真想借用脂硯齋的一句批語說說曹公:狡猾至極!
正因為襲人和晴雯的處境地位相當,在寶玉妾室的位子上是處於競爭關係的。所以,晴雯的被攆,所有的第一懷疑物件自然是襲人。其實,就算是襲人告密,想來對攆晴雯也只是助力之一。晴雯平日的張揚作風,實在是為她樹敵太多。除了襲人,麝月、秋紋等丫頭,還有那些婆子們,都早已看不慣她。所以,“壽夭多因誹謗生”,這“誹謗”她的人,想來也絕不只是襲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