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頓首孟將軍足下：

無恙，幸甚，幸甚！

將軍勇冠三軍，略不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聞名川中。為將軍賀，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嚴，先為太守，平亂建功，功顯朝堂，實得將軍之助，念茲在茲，未敢一日而廢將軍之恩也。

然往歲荊州之敗，將軍一旦為奔亡之虜，舍國家而就賊虜，裂土而獻功於新主，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於此。

今聖上初立，棄瑕錄用，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將軍無昔人之罪，止見疑於先帝，而勳重於當世！夫迷塗知返，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

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魏主僭盜中原，多歷年所，實為漢賊，人神共憤。昔有漢中之敗，夏侯授首。魏主親至，弗能為也。此天不棄漢也。

將軍所戍，三地之交。竊為將軍思之，變態將生，旦夕為漢吳所擒。洛陽險遠，何能遽至？魏主假新城三郡於將軍，任以西南軍國之重，非見所重，而欲將軍蹈火者也。嚴為國家之臣，焉敢廢公事而就私恩？

暮春三月，成都酒醇。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

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羌人南蠻，解辮請職；鮮卑土人，蹶角受化。東吳遣使，共謀北伐。弔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僕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

李嚴頓首。

子慶兄如面：

自兄去蜀留魏，已經年矣，昔時吾二人遊於犍為，談笑間破賊萬人，念之如昨日茱萸，歷歷在目。兄嘗言有為管樂之願，今私思之，於魏雖廟堂之上，摩肩接踵，而亭侯獨亭亭而立，蓋鄧仲華之才，不可為宵小蔽之矣。今帝欲起兄復攻漢中，嚴謹為君侯賀且哀矣。

兄之才量，吾固知之，而百密卻有一疏，千慮卻有一失，何也？蓋勝者欲為追寇而百尺欲進一頭。楚有養由基，去柳葉百步而射，莫不中的，而客教其一發不中，百發盡息之理，嚴雖愚鄙，願為楚客矣。

今君侯為建武將軍、平陽亭侯，督西南軍事，為魏天柱，何也？蓋蜀漢不絕而鋒芒在背。兄素為西川驍將而備國士之才，具川蜀之地、人情風貌如腹中書稿，視西川諸將、粼粼蜀甲如野郊草芥，此所以魏帝側目而舉朝莫言爾，但使西川平而西南安，以魏帝所為，君侯當執牛耳爾？為種樹老翁爾？唯魏帝私君侯之功，滿朝文武欲見君侯為社稷之功歟？木秀於林 ，風必摧之，狡兔死 而良狗烹，飛鳥盡而勁弓藏，君侯不得不察。

況君侯素知西川，雖夷陵有失、先帝崩卒，但天幸不絕漢祚，西川之兵，無不切齒眥目，炎漢諸將，莫不厲兵秣馬，廟堂同心，江湖同仇，夙興夜寐，欲報先帝之恥，古語云，知恥而後勇，又云，哀兵必勝，君侯當此而攻漢中，不異以卵擊石者乎？為宵小趨者乎？為親者痛仇者快乎？而君侯退路沒矣，將兵攻漢，需百勝而無一敗，一敗則名裂，再敗則身死，此所以一發不中，百發盡息之理也。

想以兄之高才，此理當為自通，而嚴敢竭鄙懷，為君侯旁引，願為閒時，與君泛舟於江上，不知世事之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