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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賞析
唐 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翻譯】:
過去的仙人已經駕著黃鶴飛走了,這裡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黃鶴樓;黃鶴一去再也沒有回來,千百年來只看見悠悠的白雲;Sunny照耀下的漢陽樹木清晰可見,碧綠的芳草覆蓋著鸚鵡洲;天色已晚,眺望遠方,故鄉在哪兒呢?眼前只見一片霧靄籠罩江面,給人帶來深深的愁緒。
【解詞】:
歷歷:分明可數。
漢陽:今屬武漢市,與黃鶴樓隔江相望。
鸚鵡洲:長江的沙洲,後來被淹沒。
鄉關:故鄉。
【簡析】以豐富的想象力將讀者引入遠古,又回到現實種種情思和自然景色交融在一起,有誰能不感到它的悽婉蒼涼。這首詩歷來為人們所推崇,被列為唐人七律之首。
傳說李白壯年時到處遊山玩水,在各處都留下了詩作。當他登上黃鶴樓時,被樓上樓下的美景引得詩興大發,正想題詩留念時,忽然抬頭看見樓上崔顥的題詩:
這首詩的意思是:過去的仙人已經駕著黃鶴飛走了,這裡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黃鶴樓;黃鶴一去再也沒有回來,千百年來只看見悠悠的白雲;Sunny照耀下的漢陽樹木清晰可見,鸚鵡洲上有一片碧綠的芳草覆蓋;天色已晚,眺望遠方,故鄉在哪兒呢?眼前只見一片霧靄籠罩江面,給人帶來深深的愁緒。
這首詩前寫景,後抒情,一氣貫注,渾然天成,即使有一代“詩仙”之稱的李白,也不由得佩服得連連讚歎,覺得自己還是暫時止筆為好。為此,李白還遺憾得嘆氣說:“眼前好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記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崔顥此作,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傳說或出於後人附會,未必真有其事。然李白確曾兩次作詩擬此詩格調。其《鸚鵡洲》詩前四句說:“鸚鵡東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與崔詩如出一轍。又有《登金陵鳳凰臺》詩亦是明顯地摹學此詩。為此,說詩者眾口交譽,如嚴羽《滄浪詩話》謂:“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這一來,崔顥的《黃鶴樓》的名氣就更大了。
仙人跨鶴,本屬虛無,現以無作有,說它“一去不復返”,就有歲月不再、古人不可見之憾;仙去樓空,唯余天際白雲,悠悠千載,正能表現世事茫茫之慨。詩人這幾筆寫出了那個時代登黃鶴樓的人們常有的感受,氣概蒼莽,感情真摯。
前人有“文以氣為主”之說,此詩前四句看似隨口說出,一氣旋轉,順勢而下,絕無半點滯礙。“黃鶴”二字再三出現,卻因其氣勢奔騰直下,使讀者“手揮五絃,目送飛鴻”,急忙讀下去,無暇覺察到它的重疊出現,而這是律詩格律上之大忌,詩人好像忘記了是在寫“前有浮聲,後須切響”、字字皆有定聲的七律。試看:首聯的五、六字同出“黃鶴”;第三句幾乎全用仄聲;第四句又用“空悠悠”這樣的三平調煞尾;亦不顧什麼對仗,用的全是古體詩的句法。這是因為七律在當時尚未定型嗎?不是的,規範的七律早就有了,崔顥自己也曾寫過。是詩人有意在寫拗律嗎?也未必。他跟後來杜甫的律詩有意自創別調的情況也不同。看來還是知之而不顧,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教人做詩時所說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在這裡,崔顥是依據詩以立意為要和“不以詞害意”的原則去進行實踐的,所以才寫出這樣七律中罕見的高唱入雲的詩句。沈德潛評此詩,以為“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唐詩別裁》卷十三),也就是這個意思。
此詩前半首用散調變格,後半首就整飭歸正,實寫樓中所見所感,寫從樓上眺望漢陽城、鸚鵡洲的芳草綠樹並由此而引起的鄉愁,這是先放後收。倘只放不收,一味不拘常規,不回到格律上來,那麼,它就不是一首七律,而成為七古了。此詩前後似成兩截,其實文勢是從頭一直貫注到底的,中間只不過是換了一口氣罷了。這種似斷實續的連線,從律詩的起、承、轉、合來看,也最有章法。元楊載《詩法家數》論律詩第二聯要緊承首聯時說:“此聯要接破題(首聯),要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此詩前四句正是如此,敘仙人乘鶴傳說,頷聯與破題相接相抱,渾然一體。楊載又論頸聯之“轉”說:“與前聯之意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疾雷之喻,意在說明章法上至五、六句應有突變,出人意外。此詩轉折處,格調上由變歸正,境界上與前聯截然異趣,恰好符合律法的這個要求。敘昔人黃鶴,杳然已去,給人以渺不可知的感覺;忽一變而為晴川草樹,歷歷在目,萋萋滿洲的眼前景象,這一對比,不但能烘染出登樓遠眺者的愁緒,也使文勢因此而有起伏波瀾。使詩意重歸於開頭那種渺茫不可見的境界,這樣能迴應前面,如豹尾之能繞額的“合”,也是很符合律詩法度的。
後來李白登樓時,也詩興大發,當他在樓中發現崔顥一詩,連稱“絕妙、絕妙!”相傳李白寫下了四句“打油詩”來抒發自己的感懷:“一拳捶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便擱筆不寫了。有個少年丁十八譏笑李白:“黃鶴樓依然無恙,你是捶不碎了的。”李白又作詩辯解:“我確實捶碎了,只因黃鶴仙人上天哭訴玉帝,才又重修黃鶴樓,讓黃鶴仙人重歸樓上。”真是煞有介事,神乎其神。後人乃在黃鶴樓東側,修建一亭,名曰李白擱筆亭,以志其事。重簷複道,成為燕遊之所。實際上,李白熱愛黃鶴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高亢激昂,連呼“一忝青雲客,三登黃鶴樓”。山川人文,相互倚重,黃鶴樓之名更加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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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詩人登上黃鶴樓,早已為它的有關神話傳說所吸引,因而從鶴去樓空這一幻想事實出發,由虛而實,由遠而近,從神奇遐想的境界回到了江天煙水的現實之中。乘鶴飛去的傳說不足憑信,然而煙波江上的日暮鄉愁,卻是身歷心感,不可擺脫的。全詩是寫登樓想望以及由此引起的孤寂鄉愁,情調、形象、語言都很高超。南宋的詩論家嚴羽說: “唐人七律詩,當以此為第一。”足見此詩影響之大。
這首詩在表現形式上,充分體現了作為文學體式之一的詩歌,在時間的程序中先後承續地展現空間存在的特點。儘管詩中有空樓,有白雲,有晴川,有芳草,但移物入畫,一幅畫面上卻畫不出不同時的“昔人”與“今人”;更畫不出已成時間過去的,並只在心靈中感蕩的“黃鶴一去不復返”的悵惘之情。對這後一種物件的表現,語言藝術是最擅長的。崔顥很自如地利用了這種特長。
詩的首句寫的是登樓所想。傳說中從前有仙人騎黃鶴過此,詩人到此地時,已經是年代久隔,了無痕跡,因而感慨系之,不由得吟出了“昔人已乘黃鶴去”的詩句。這是心靈中的意象,而人乘鶴去又是運動中的形象,它是現在時間裡對於過去的回憶。承續這個時間的是當前,是崔顥登樓遊覽的瞬間,在這個瞬間裡所見的只有眼下的實實在在的黃鶴樓,所以“此地空餘黃鶴樓”一句,把思維又拉回到現實空間。
可是詩人是不安於現實空間的,那隻幻想境界裡的“黃鶴”又飛回到記憶中來,構思中的時間,又離開了現實的空間,成為“黃鶴一去不復返”的憶念之所據的條件。當詩人想到黃鶴不返時,他的視線在掃描著天宇,期待著能有奇蹟發生,重遇那隻浮雲而去的黃鶴飛來,既可助登臨的興致,又能慰客路的鄉愁,可是現實的空間裡,除了片片白雲在悠悠而過,並無它物,而且是“白雲千載空悠悠。”這四句詩中,詩人的感覺和思維在流動,在一個時間單元裡,忽而幻想,忽而現實,虛實交錯,以意為主,顯示的是登臨者的思維活動的真實。這種表現內容,是非語言藝術不能做到的。
詩的後四句,在時間進行中有先後順序地展現空間的特點,是尤其突出的。四句中四種情景,漢陽樹色、洲中芳草、日暮鄉關、江上煙波,好象一組組分鏡頭的特寫,持續地現出了畫面。詩人遊目觀賞,騁懷遐想,現實的,幻想的,過去的,現在的,以作者的思維先後為結構,被有機地組織到一起,構成了完整的形象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