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老難題 庫爾德人與安卡拉的歷史恩怨 土耳其軍事打擊騎虎難下

庫爾德人在中東分佈地圖

庫爾德人是中東地區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相傳是古代米底亞人的後代，曾經統治過伊朗高原。庫爾德人兩千多年來一直都在西南亞的庫爾德斯坦山區活動，過著遊牧生活，後來不斷向周邊地區擴散，現在主要分佈於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伊朗四國境內，還有少數分佈在以色列、亞塞拜然、亞美尼亞及俄羅斯的歐洲地區南部等地。庫爾德族總人口約3000萬，在中東是僅次於阿拉伯、突厥和波斯的第四大民族。同時，庫爾德人也是世界上一個沒有國家的人口最多的民族。

歷史上，庫爾德人曾先後從屬於阿拉伯帝國的阿拔斯王朝、塞爾柱突厥帝國、蒙古帝國和波斯薩非王朝。由於薩非王朝信奉的是伊斯蘭教什葉派而庫爾德人多信奉遜尼派，因此庫爾德人受到空前的宗教壓迫，恰逢此時同屬遜尼派的奧斯曼土耳其也與薩非王朝矛盾激化，奧斯曼得到庫爾德人的支援並和薩非王朝展開多年戰爭，雙方均精疲力竭。1639年，奧斯曼帝國與波斯薩非王朝簽署席林堡條約，確定了兩國對庫爾德斯坦的瓜分。庫爾德斯坦大部分歸屬奧斯曼帝國，少部分屬於薩菲王朝。

奧斯曼土耳其開始對庫爾德人採取一定的包容態度，承認其16個公國及50個領地相對獨立的地位，但後來態度有所轉變，至1847年最後一個庫爾德公國被消滅，從此庫爾德人基本處於完全的附庸及從屬地位。到20世紀早期，庫爾德人試圖在原來的聚居區建立自己的國家，即庫爾德斯坦。但是他們的建國目標與所在國政府發生激烈矛盾，雙方不斷髮生衝突，由此便形成了曠持日久的庫爾德人問題。

在當今中東，庫爾德人與土耳其的衝突是該地區的重大熱點問題之一。但是，庫爾德人與土耳其之間的矛盾又不代表整個庫族和土國有矛盾，它主要是指居住於土國境內的庫爾德工人黨（PPK），以及敘利亞的庫爾德武裝—即以庫爾德人民保護部隊（YPG）為主體的敘利亞民主軍（SDF），同土耳其之間的矛盾。

而庫爾德人內部本身是分裂的，比如在伊拉克庫族地區當權的巴爾扎尼家族就和土耳其的庫爾德工人黨彼此仇視，雙方曾經廝殺十餘年。伊拉克的庫族人更一度與安卡拉低調結盟，共同對PKK發動清剿行動；而在2017年伊拉克的庫族地區鬧獨立公投時，實力強大的SDF也只是隔山觀虎鬥，並未出兵支援伊拉克庫族武裝抵禦巴格達派來的鎮壓軍隊。

美軍一手訓練的庫爾德部隊——敘利亞民主軍

土耳其一向視在該國東部活動的庫爾德工人黨為恐怖組織，並把敘利亞的庫爾德武裝YPG當作PPK的外部分支。但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又將以YPG為主力的敘利亞民主軍當成是打擊“伊斯蘭國”（ISIS）極端組織的最關鍵當地盟友。美軍認為，在圍剿ISIS的作戰中，驍勇善戰的敘利亞庫爾德人是極其重要的前線要角，無論戰力士氣、作戰效率或配合度，都是敘國各派人馬中“最有實力與戰鬥意志者”。美國軍方除了一手幫助SDF籌劃建軍、訓練戰士，還提供了大量先進武器裝備及物資、財力支援。

在伊拉克、敘利亞持續近5年的反恐戰爭中，SDF一路追隨美軍及其領導的國際聯軍並肩作戰，在2017年秋季攻克ISIS“國都”的拉卡戰役中，SDF就是犧牲奉獻的“浴血主力”；2019年3月，SDF在美軍空襲掩護下，經過艱苦戰鬥奪取了ISIS佔領的敘利亞最後一個據點，這標誌著ISIS領導人阿布•巴格達迪在2014年7月於伊拉克摩蘇爾創立的所謂“哈里發國”的終結。在這之後，SDF仍然於敘利亞東北部及伊拉克邊境一帶追捕ISIS殘黨，手頭並拘押了11,000名該極端組織戰俘，其中還有2,000名來自歐洲各國的外國戰鬥人員。

庫爾德工人黨（或稱庫爾德斯坦工人黨，PKK），是一個於1970年成立的政黨和武裝團體，目標是在它所宣稱的庫爾德斯坦範圍內建立一個獨立的庫爾德人民族國家，包括土耳其東南部、伊拉克東北部、敘利亞東北部和伊朗西北部，但是這些國家反對任何此類領土變更。

自從1970年建立以來，在於1980年軍事政變時到達高潮的土耳其全境內爆發的暴力衝突中，PKK逐步發展成為準軍事組織。1980年代後期至1990年代，PKK與安卡拉當局間的對峙使整個土耳其東南部成為戰場。庫爾德工人黨主要在土耳其開展武裝活動，並將位於其他國家的土國設施作為襲擊目標，從1984年至今，已有超過37,000人死於該黨與土耳其軍隊的衝突。

在敘利亞8年內戰期間勢力坐大的SDF，目前事實上已控制了靠近土耳其邊境的敘國北部地區。這讓安卡拉十分擔心，SDF的核心部隊—庫爾德人民保護部隊會與土國境內的庫爾德工人黨裡應外合，並在邊境地區成立政治實體，從而對土耳其的國家安全形成難以消除的嚴重威脅。土耳其稱之為“恐怖走廊”。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

為此，埃爾多安政府多次要求與美國合作，沿著土敘邊境，朝敘利亞內陸，開闢一個縱深達30公里的“安全區”。但對伊拉克戰爭心存餘悸的特朗普總統不太願意長期陷於中東亂局，因而對建立聯合安全區的問題並不上心，致使其久拖未果。

而雷傑普·埃爾多安總統從來也不是一個吃素的角色，自2016年迄今，連今年10月9日對敘利亞北部幼發拉底河以東庫爾德武裝控制區發起的“和平之泉”軍事行動在內，土軍已越境發動了3次大規模進攻。前兩次分別為2016年8月的“幼發拉底之盾”行動和2018年1月的“橄欖枝”行動，“幼發拉底之盾”行動主要是針對ISIS，而“橄欖枝”行動及“和平之泉”行動，目標所指就是庫爾德人武裝了。而且土軍每次攻勢都有其扶持的反對巴沙爾·阿薩德政權的敘利亞阿拉伯叛軍—敘利亞自由軍（FSA）協同作戰。

本次土耳其的“和平之泉”行動已經謀劃了好幾個月，在2019年10月5日，埃爾多安總統與美國總統特朗普通了一次電話。然後，特朗普似乎為安卡拉急不可待的軍事打擊開了綠燈。在6日，白宮毫無預警的突然宣佈將從敘利亞北部邊境撤出美軍；過了3天，失去保護的庫爾德武裝即遭到數萬嚴陣以待的土軍與其僕從部隊來自空中和地面的猛烈攻擊。

不過，土耳其這回對敘利亞庫爾德人的軍事打擊將如何收場，現在還很難說。因為特朗普總統的撤軍決定，受到了美國共和、民主兩黨前所未有的一致譴責，幾乎兩黨所有重量級政治人物，甚至連持自由派立場的民主黨國會參議員伯尼·桑德斯也痛斥特朗普“背信棄義”，指控他在危機關頭拋棄了反恐戰爭的長期盟友。共和黨大佬、國會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說：“透過拋棄庫爾德人，我們發出了最危險的訊號：美國是一個不可靠的盟友。”

共和黨內部認為，特朗普的撤軍決定，不僅讓這幾年的反恐戰果化為烏有，留下來的權力真空，也將使高度介入敘利亞內戰的伊朗、俄羅斯“漁翁得利”。再加上軍方內部激烈反對撤軍決定，情報部門也極為擔憂“正在轉型的ISIS即將重返”，種種情勢才讓共和黨上下全都難以理解總統的獨斷決定。

美軍前中央司令部司令、指揮了剿滅ISIS戰爭的退役陸軍上將約瑟夫·沃特爾稱特朗普同意讓土耳其進攻庫爾德武裝，這讓他感到遺憾。他說：“這項離棄政策恐抹滅5年來對抗「伊斯蘭國」的進展，美國未來在戰場上需要強而有力的盟友支援時，可信度也將蕩然無存。”

對此，退役的美國海軍上將、前歐洲盟軍最高司令詹姆斯·斯塔夫裡迪斯評論說：“老天大概要下紅雨了，能讓格雷厄姆和桑德斯這對冤家攜手合作？這代表特朗普的決定真的錯得很離譜。”他認為，當初詹姆斯·馬蒂斯為什麼要為了撤軍敘利亞憤而請辭國防部長一職？特朗普應該好好想想、冷靜認錯，否則以後美國在中東威信盡失的失序狀況，誰都扛不起這種災難後果。

土耳其邊境城鎮遭到敘利亞庫爾德武裝反擊

歐洲國家也紛紛指責特朗普的撤軍行為，法國、德國和英國並將在聯合國安理會聯手提出要求土耳其停止進攻的施壓文書。

面對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政治壓力，特朗普也不得不從先前對敘利亞庫爾德人撒手不管的立場往後退，他警告土耳其不要做得太過分，否則將摧毀土國經濟。特朗普說：“任何非被迫或不必要的戰鬥都將對土耳其的經濟和他們非常脆弱的貨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他還承諾將從財政及武器等方面繼續幫助庫爾德人。

而在10月11日，特朗普已授權美國財政部起草對土耳其實施經濟制裁的方案，以懲罰安卡拉向敘利亞北部的庫爾德部隊發動攻擊。財政部長史蒂文·姆努欽表示，華盛頓針對土耳其的新制裁旨在遏制其在敘北發動軍事攻擊的擴張行動，這將是非常嚴厲的制裁。“美國希望不會啟動這些制裁。必要的話，美國能夠對土耳其的經濟起到限制的作用。”

美國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則指出，土耳其揮軍入侵敘利亞北部，攻擊獲美軍支援的庫爾德部隊，正破壞美土兩國的關係。而美國不會放棄庫爾德夥伴。

雖然特朗普提醒土耳其不要輕舉妄動。但埃爾多安總統堅稱，不會停止軍事行動。而庫爾德武裝在受到土軍攻擊後，已向接壤敘利亞邊境的土耳其城鎮發動迫擊炮及火箭還擊，造成數十人傷亡。

本月9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宣佈展開“和平之泉”軍事行動，進攻敘利亞東北部的庫爾德控制區，旨在土敘邊境建立一條縱身三十公里的所謂“和平走廊”用以安置200萬逃離至土耳其境內的敘利亞難民，從而將庫爾德武裝組織隔離開來。這已經不是土耳其第一次越境打擊敘利亞庫爾德武裝了，去年1月所展的“橄欖枝行動”佔領了庫爾德武裝控制的阿夫林地區的。那麼庫爾德人與土耳其之間究竟有何歷史恩怨?

（埃爾多安在聯合國講述他的隔離區計劃）

說起來庫爾德人本身屬於中東地區的原住民族，其相傳起源於公元前3000年前，從當時統治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的泥板上的楔形文字上提及“卡爾達人的土地”，這個“卡爾達”（Karda）人很有可能就是庫爾德人（kurd）。可以確定的庫爾德人最早起源於生活在伊拉克北部山區Qarti或Qartas 人。庫爾德人在歷史上相當長時間內沒有民族意識，直到中世紀有了共同的民族認同，並在這一時期誕生了庫爾德人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人物薩拉丁。不過庫爾德人在歷史上除了被外族統治之外並未建立過一個統一的王國或者王超，只建立過很多小公國和王國。

（薩拉丁）

奧斯曼土耳其人並非是安納托利亞高原的原住民，而是在十三世紀中葉為了逃避蒙古人入侵而西遷，在向螺母蘇丹國稱臣之後，獲准他們入侵比提尼亞，並最終建立一個小中國。奧斯曼土耳其在1300年螺母蘇丹國滅亡之後，開始逐步崛起，最終在1453年攻破君士坦丁堡建立了霸業的基礎。在奧斯曼接下來的拓張過程中後300多年之間，庫爾德斯坦地區在土耳其人與伊朗（薩法維、贊德王朝、卡賈爾三個王朝）之間幾度易手。在十九世紀初被徹底納入到奧斯曼帝國版圖。

（征服者默罕默德二世進入君士坦丁堡）

庫爾德人與奧斯曼土耳其人之間的最初的矛盾，主要是由於其權力集中制的政策旨在剝奪從地方和公國的權力，這直接影響到了庫爾德人自身的利益。因為庫爾德地區本身也是相對分散，都是以部落氏族、家族集團為主，權力集中剝奪了庫爾德地方實力派的利益。所以庫爾德地區在大家族和氏族酋長的領導下經常發生起義和叛亂。在19世紀末期時外有沙俄和西方殖民列強打壓，內有腐朽，此事庫爾德現代民族主義運動開始萌發。庫爾德人開始追求高度自治和完全獨立。

（一站時土耳其徵調的庫爾德騎兵）

到了20世紀初由於土耳其在一戰戰敗《塞弗爾條約》簽訂，其中有關於庫爾德人獨立建國的相關條款，奈何土耳其國父凱末爾領導了土耳其革命，並且擊潰了外國干涉軍，與西方簽訂了《塞夫爾條約》，阻止了庫爾德人的獨立。整個庫爾德斯坦地區也被分為了四個主要的部分，分別由土耳其以及日後的敘利亞、伊拉克、伊朗分別統治。

（凱末爾）

二戰結束之後，土耳其逐漸加入到了西方陣營，國內政治環境也相對寬鬆，庫爾德人獲得了政治地位，在土耳其憲法框架之內維護自身的政治權益，而在此前庫爾德人不但沒有政治權利，還被迫遷徙，自己的名字、語言、服飾都受到限制，甚至當局都不承認庫爾德民族的存在。然而1960年土耳其武裝部隊總參謀長傑馬勒·古爾塞勒發動政變之後，土耳其國內政治環境急轉直下，軍人勢力開始主導土耳其政壇。庫爾德人的政治地位被剝奪，並且開始對他們進行嚴管。

（傑馬勒·古爾塞勒）

進入70年代，左翼思潮開始在庫爾德人中傳播，終於在1978年阿卜杜拉·奧卡蘭建立了左翼的庫爾德工人黨PKK。這個政黨不但謀求土耳其庫爾德人獨立，而且只在整個庫爾德斯坦地區建立一個統一的庫爾德社會主義國家。很顯然這是土耳其當局所絕不允許的，在被當局取締並且鎮壓後，PKK自1984年開始了武裝鬥爭，自那時候各種暴力活動開始在土耳其肆虐，累計造成了4萬人喪生，數十萬人流離失所，PKK也被美國和歐洲國家定義為了恐怖組織。1990年代PKK在當局的打擊，不得不轉移到土耳其與伊拉克邊境的山區活動，後來更是直接在伊拉克境內躲避。PKK也在此時撤回了要求獨立的主張，只呼籲給予文化權利和政治自主，但是並未放棄武裝鬥爭。

（PKK的支持者）

在2013年時PKK在與土耳其當局秘密談判後雙方達成停火。然而在2014年IS在敘利亞肆虐，開始針對敘利亞庫爾德人進行武裝襲擊後，PKK開始指責土耳其當局與IS合謀對庫爾德人進行絞殺，並重新開始武裝鬥爭。土耳其之所以針對敘利亞庫爾德YPG和其他庫爾德武裝組織，主要就是他們與PKK意識形態形同，關係及其緊密，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群人，只不過衣服不同罷了。

（被迫遷徙）

庫爾德人作為世界最大沒有獨立建國的民族，造成其現狀的原因有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本身就是邊緣弱小民族，而且依託山林而居住，總是以家族和氏族為單位，這也就造成了其民族性格缺乏凝聚力。庫爾德政治勢力繁雜，而且彼此之間雖有聯合，但是各懷鬼胎。這是造成庫爾德人無法在近代獨立建國的最主要原因。庫爾德工人黨雖然起源於土耳其，但是其確實庫爾德分離主義勢力中影響力最為廣泛的，正是這個原因使得其成為土耳其打擊的重點。庫爾德分離主義問題會一直這樣存在下去，所以說矛盾和衝突不會停止。

土耳其的這次特殊行動，出師之名為和平之泉，不但影響了中東，也震驚了世界。

不要以為土耳其對庫爾德人有仇怨，如果這樣想的話，他真是小意識了。

土耳其以打擊庫爾德為命，其實骨子裡是侵略戰爭，要拿下自己和敘利亞的邊界地區狹長地帶的敘利亞領土。

即便戰後這部分領土不歸土耳其管轄，其也是有著一定的權力，這為土耳其的將來擴張打下基礎，同時也為土耳其的安全方面有了一定的保障。

這才是土耳其出兵敘利亞的動機，明擺著就是侵略戰爭。